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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弱的昏光之下沈苏姀的眸光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沐萧见此心头生出两分意气,“主子怎可如此,从前在九巍山之时主子便曾对秦王心软,今次怎么又开始相信秦王了?当年步天骑大胜,天狼军中还因此哗变过!”

沈苏姀眉头微蹙,“什么叫次次对秦王心软?”

沐萧抿了抿唇转过头去不看沈苏姀,低低的语声压抑又懊恼,“主子只怕是忘记了,在昭武二十六年年末的那场大战之后,主子多番提出与天狼军一起作战,若非是我们几个反对强烈,最后的那一场大胜也不会是我们步天骑的功劳!”

“我提出与天狼军一起作战?”

见沈苏姀语气疑问,沐萧便想起了她因为那次受伤而记忆模糊之事,顿了一顿,语气放软了些,“不是主子的错,是那秦王当先派人与主子商议,从前两军作战都是单独行动,可是那个时候秦王说为了彻底的打败焉耆欲与步天骑合军,笑话!步天骑怎么能和天狼军合军?!我们都知道他不过是想借力争功罢了!”

沈苏姀被沐萧几句话说的心头一阵紧跳,这些事情在她的脑海之中从来未曾出现过,按照她的记忆,前世与嬴纵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怎么会同意他那合军之策?!而他,又怎么会主动提出合军之策!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一攥,思绪刚刚转动,脑仁儿被撕裂的疼又再度涌现了出来,咬了咬牙,沈苏姀看向沐萧,“现如今我已确定在秦王身边的确实是你大哥不错,你现在身份多有不便,我只能告诉你的是,我欲匡扶秦王上位,在我没有别的命令之前,你不可对秦王做不利之事,还有你大哥,他并未背叛步天骑!”

沐萧闻言眸色巨变,“主子!”

沈苏姀忍着脑仁儿的疼眸光一狭,眼底暗光明灭立刻让沐萧心头抽紧,她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语声郑重而低寒的道,“期间许多旁枝末节我亦没有全部了解,等我全都知道了自然会告知与你,今日我的命令已经在此,你若是不遵,便是未将我看做你的主子!”

沐萧眸光复杂的看着沈苏姀,良久才紧了紧拳头,垂下眸子去,语声一时也有两份哀伤,“小人怎敢忤逆主子,小人只怕那秦王发现了主子身份欲要加害主子,主子从前与如今都不易,小人便是万死也定然遵从主子的吩咐!”

沈苏姀被他这模样搅得心头一乱,又安抚了两句才让沐萧从无忧山的方向离开了,看着沐萧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沈苏姀深吸口气摇了摇头,使劲克制着自己不去想旧事,趁着夜间的凉风站了一会儿,又为绝影添了夜草才走了出去!

夜半时分,那漫天黄沙的梦境再度卷入脑海!

尸骸遍野的山谷触目都是猩红的血色,折断的刀剑,被血水糊住的枪戟,被战火焚烧的只剩下一半的褴褛战旗,那一张张绝望的脸,那一双双满含愤怒未曾闭上的眼,有多少人死去,沈苏姀便有多少个理由坚持下去!

睡梦之中她自己仍然只是一抹透明的魂魄,硝烟滚滚,黄沙蔽日,沈苏姀恍惚之间好似看到了一个个魂魄从哪些残肢尸骸之中脱离而去,与她一样皆是透明的形状,那些魂魄之中大多数都是她熟悉并且能叫出名字的,沈苏姀心头一动,看着那些栩栩如生的魂魄只想跟上去,奈何眼看着透明的魂魄随风而起越飘越远,可她自己却只能停在原地动弹不得,沈苏姀心中焦急万分,哪怕只是魂魄呢,哪怕再多说一句话多看她一眼也好呢!

沈苏姀只觉得自己已经急出了一身冷汗来,可身上好似被压着一座山一般分毫动弹不得,某一刻,她陡然睁了眸子,黑漆漆的墨瞳之中尽是虚无与沉寂,过了良久那眼瞳之中才恢复了一点生气,沈苏姀渐渐回神,浑身上下皆是冰冷,抹了一把额头堪堪似洗过脸一般,沈苏姀深吸口气,将眸子缓缓闭上又睁开,转头看去,晨光微曦,全新的一天已经来了!

用过早膳沈苏姀便着了雪色的宫装常服往宫中去,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行至内仪门之前,此番她并没有朝内宫而去,反倒是转道朝着崇政殿的方向而去,崇政殿似乎尚未散朝,沈苏姀一路到了御书房之前,守在那处的小黄门是认得沈苏姀的,赶忙恭敬将她引进了御书房之外的等候之所,此刻的御书房之中正有殿中省的太监在收拾封存日久的折子,看着忙碌的宫人们进进出出,沈苏姀不知不觉便将思绪落在了昨夜沐萧所言之上。

她只以为她忘记的大抵只是战场常事,可如今看来,却似乎不尽于此!

脑仁儿又有些发疼,沈苏姀及时的止住了思绪,可饶是如此眼前还是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她微微一个踉跄,差点就没有站稳,经过她身旁的一个小太监见状当即用手上的拂尘将她一扶,见她站稳了才关切的一问,“侯爷可有不适?”

沈苏姀定了定神摇头,“无碍,受了点凉。”

那小太监正抱着一大摞被封好的折子与草拟过的圣旨,因是撤出一只手来扶了沈苏姀一把,那一摞册子便有些摇摇欲坠,听沈苏姀如此之言,他便转头看了一眼崇政殿前殿的方向,而后解释道,“侯爷再等片刻,朝会应是快要完了。”

沈苏姀点了点头,那小太监恭敬的点点头便欲从沈苏姀面前走过,然而他刚走出一步那放在最顶上的折子“啪嗒”一声落了下来,沈苏姀见之便上前俯身将那折子捡了起来,本是贴上了封条的折子因为摔得太狠封条已经断裂开来,沈苏姀未曾发觉,捡的时候只拿了一半,如此一来她抬手之时那折子便在她面前打了开,沈苏姀自然知道这些折子不得为外人所知,一眼扫过,她当即将那折子重新合了上!

虽然只有一瞬,可沈苏姀仍是将那折子上的内容看了个大概,她略弯着的身子微微一滞,而后才直起身子将折子放在了小太监怀中,那小太监见那折子摔坏并未露出别的表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对着沈苏姀感激的弯了弯身便走了。

沈苏姀看着那小太监的背影走远,一颗心却在狂跳,那本折子并非是门下省递上来的奏事折,而是一封草拟的却未曾颁布的圣旨,那折子上的时日标注的是两年之前,沈苏姀清晰的记得,那时正是嬴纵设下对付五殿下的圈套被关在天牢的时候!

沈苏姀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紧紧的握在一起,忽然响起了他在那密室之中所说的话,澹台珑彼时还是他的棋子,为了助他阴谋成立在宫中大肆散播谣言好让五殿下就范,彼时嬴纵曾说,那谣言并非全都是谣言……沈苏姀彼时不解,直至刚才才明白了嬴纵之意!

前两日忠亲王才被革了十万忠勇军大权,可大抵没有人知道,昭武帝在两年之前嬴纵和嬴琛斗法之时便存了褫夺嬴纵兵权的打算,并且,连圣旨都草拟出来了,若非最后场面急转直下,只怕如今的嬴纵已经不当是秦王嬴纵了!

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那个时候仅仅只有朝臣弹劾天狼军杀死刑部大员的一面之词,连一点确凿的证据都没有,是什么让昭武帝因为那一面之词就准备褫夺了这个刚大胜归来的最让他骄傲的儿子的兵权呢?而嬴纵,分明是知道这一点的……

脑海之中骤然间犹如一盘乱棋排布,沈苏姀怎么都有些想不通,正在她兀自发愣之时,一个小黄门走至她面前道,“侯爷,皇上下朝了,召您去御书房觐见呢。”

沈苏姀骤然回神,点了点头跟在了小黄门身后。

沈苏姀并非第一次来这里,可今日一走进此处却愈发觉出两分刺人的森寒之意,御书房之内并非只有昭武帝一人,昭武帝一身明黄色的龙袍高坐主位,在御案之前的厅堂中,宁国公,金陵候,淮安侯站在左侧,嬴纵,嬴策,一身白衣玉冠的宁天流和银甲在身的申屠孤站在右侧,在几人目光各异的注视之下,沈苏姀走至厅堂中间朝昭武帝行了个大礼。

“宣旨。”

沈苏姀跪地垂眸,一副十分恭敬的模样,全福尖利的声音在她耳边徘徊,可她却根本未听清他的话语为何,脑海之中是那折子上的寥寥数语,而此刻昭武帝落在她头顶的温透目光不知怎地将她生出两分恶寒之意,室内几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除开昭武帝的,还有一道莫测的目光无需抬眼去看她便知道是谁,那目光虽则莫测,却带着两分专注与怜惜,沈苏姀感受的到,心头更因那目光生出两分不安。

待回过神来,便只听到“钦此”二字,沈苏姀定了定神,“微臣领旨。”

全福走上前来将圣旨交予她手,昭武帝已经笑着道,“整个刑部任你差遣,此事朕在今日早朝已经交代下去,必定无人敢为难与你,沈卿,这件案子非同小可,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都看在眼中,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话虽然郑重,可那语气却甚是轻松,沈苏姀闻言立刻将眸子垂的更低,“微臣必定尽力而为,不负皇上重望!”

昭武帝淡笑出声,“甚好,去给太后请了安便去刑部看看,展狄自会听你吩咐。”

沈苏姀应是起身,行了个退礼走出了御书房的大门。

手中的圣旨明黄之色耀目,沈苏姀徐徐将那圣旨打开,上面的字样与适才所见一模一样,沈苏姀定了定神,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了门的御书房,转身朝内仪门的方向走去。

嬴纵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嬴策和宁天流,两人一左一右走在他身后,面色都有些沉重复杂,宁天流上前两步看了嬴纵一眼,“你当真放心洛阳候主审?”

嬴纵闻言不置可否,“那你想让谁审?”

宁天流撇了撇嘴,冷冷一哼,“好得很,往后可别让我帮什么忙!”

嬴纵眼底闪过两分微光,“自有的是人帮忙。”

宁天流摇了摇头不做理,转身一看嬴策的眉目之间也满是凝重,宁天流不由得一笑,“八殿下不必担心,王爷都是一身轻松模样,更轮不上咱们为洛阳候担忧了!”

嬴策扯出两分笑意,语声懊恼,“也不知苏姀是来真的还是走走过场……”

宁天流闻言眉头一挑,这边厢嬴纵亦是略暗了眸色。

三人在内仪门之前分道扬镳,宁天流要回骁骑营,嬴策要去如影宫,而嬴纵则欲先至寿康宫,从内仪门至寿康宫的路略长,嬴纵走了他素日都会走的一条廊道,那路上并无曼妙的风景,却是能最快到寿康宫,当然,更让嬴纵喜欢的是这条路的安静。

刚走出几步,这条素日里极少有别个走动的回廊上竟然站着一人。

嬴纵脚步微顿,眸光四下一扫,朝站着的那人极快的走了过去,沈苏姀本欲开口说话,却不想尚未出声便被嬴纵一把拉住了腕子,他大步流星的将她拉至一处僻静拐角,一转身便将她抵在了墙上,低头,正对上沈苏姀犹疑不定的目光。

强自压下心头意动,嬴纵微狭了眸替她拢了拢肩头的乱发,“等我?”

沈苏姀抬睫看着眼前此人,一双眸子略含着两分疑窦,她本以为她对眼前之人的心性早已吃透,可她却仍是摸不准他的行止,她本以为她对他这么多年来大大小小的经历都了解了个大概,可如今看来,她对他实在是所知甚少!

见她不语且眸色有异,嬴纵便觉出两分不对来,看了她手中紧握着的圣旨一眼带着两分玩味的道,“分明是遂了你的愿,你却怎地是这幅表情?”

沈苏姀仍是看着他不语,嬴纵叹口气,眼底的玩味随之散去,抬手触了触她的脸颊语带安抚之意,“你且放心,本王自会安排人助你,你虽成了此案的主审,本王却绝不会要你担那最大的风险,这其中的危险,你自是知道的。”

沈苏姀听着他这话眼瞳微缩,抿了抿唇仍是不知怎么开口,嬴纵眉头微蹙,轻轻攥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顿时她整张小脸都露在了他面前,精致的面容虽则未施粉黛,在他眼中却比三月的桃花更为娇艳动魄撩人心弦,他喉头一滚,眸色已有些发暗。

“你若再不言语出了何事,我便要忍不住了……”

这语声暗哑,听得沈苏姀心头微颤,看着眼前这张越来越放大的俊脸,沈苏姀并未有一点避退,她抬手抵在他胸前,眸色颇有些郑重,“我适才在御书房之外看到了一本折子。”

见她终于说话嬴纵才停了低头的趋势,却仍是不愿直起身子,就那般将呼吸落在她鼻尖上,他亦贪她言语之间唇间溢出的沁香,听说她看到了一本折子,嬴纵便知那折子必定让她遇上了为难之事,他不置可否的看着她,“那折子上说了什么?”

他这话含着一副不管是什么叫她为难的事他都能为她摆平的意味,沈苏姀抵在他胸前的手微微攥紧,一双眸子亦是微微眯在了一起,深吸口气,她的话语愈发沉重。

“那折子是两年之前尚未被颁出的圣旨草稿!”

“五殿下出事之前,你被关在天牢的时候。”

“皇上……欲褫夺你天狼军兵权!”

沈苏姀极其克制冷静的道出这话,眼睫却在微颤,却见嬴纵不置可否的表情亦是渐渐地变得凝重,他眸光深海似得盯住她,就在沈苏姀以为他是在为折子上所言色变之时,他攥着她下巴的手却忽然用上力道,猛地欺近,墨蓝色的鬼眸几乎挨着她微颤不停的眼睫,他的目光能穿心摄魂,沈苏姀一时不知他到底要做什么——

过了良久,她才听到他语声低哑的道出句话。

“沈苏姀,你动心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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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这个情节,就是在第一卷中,澹台珑散播谣言说皇上已经准备处置纵子,然后让五殿下放松了戒备才被纵子的圈套吃死!然后在密室之中时苏苏想通了整件事,就说澹台珑是纵子的人,散播谣言只是为了让五殿下入圈套,然后纵子说其实也不全都是谣言,大概是这样,不记得的回去看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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