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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是说漠北的时候,可夜宴要开始了,我要提醒你一句。”

“你得提防一下北魏此番来的那个巫女!”

“喏,他们来了……”

谢无咎的语气带着神秘莫测之意,沈苏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夜色掩映之下,锦绣殿之前的宫道之上正有一行仪仗缓缓而来,当头的步辇之中堪堪坐着两个人,暗红华服着身的拓跋昀依旧美得好似蛇蝎,在他身边,正静坐着一个白衣白裙带着面纱的纤细少女,沈苏姀眯了眯眸子,心头不安的跳了跳,转头看向身边之人,“我为何要提防此人?”

听沈苏姀如此一问,谢无咎莫测的低笑了一声,往锦绣殿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意有所指的道,“眼下不是多说的时候,你若想知道,宴后自来寻我便可。”

话音一落,他牵了沈苏姀的手腕便朝殿门处走,“时间不多了,咱们还是赶在他们之前入殿的好!待会子挤在一起就麻烦了,那个北魏太子长得一副娘娘腔的模样,竟然还敢打苏苏的主意,当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沈苏姀正在深思谢无咎今日之言,冷不防还真被他拉着走出去几步,刚一回过神来便将他的手甩了开,一抬头,赫然对上一双墨蓝色的眼眸,对面的回廊之上,嬴纵一身墨色王袍着身,正和一身白色锦袍风流俊朗的嬴策相携而来,见嬴纵的面色算不上好看,沈苏姀心中不由暗叹了一声,正有些无奈,身边花里胡哨的谢无咎也看到了嬴纵两人,他口中低呼一声,竟然又拽了沈苏姀一把还朝着嬴纵两人不知死活的迎了上去!

“下官拜见秦王,拜见八殿下。”

嬴纵的脚步停了下来,目光越过谢无咎的肩头落在了沈苏姀的面上,谢无咎见嬴纵完全无视了自己,身子一晃便挡在了沈苏姀之前,笑着道,“下官昨日刚回来便听闻秦王殿下遇刺之事,下官心感悲戚,眼下见秦王殿下安好总算放心了。”

嬴纵的目光这才落在了谢无咎的面上,墨蓝色的眼底一片深幽,就在谢无咎以为嬴纵会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却不想嬴纵一转身竟然入了殿内,谢无咎面上发自肺腑的表情当即就此滞了滞,一边的嬴策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无咎道,“谢无咎,你胆子不小。”

谢无咎不曾听出嬴策话中的含义,点头笑道,“那必须,为了苏苏去一趟漠北算什么!”

嬴策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转而看向了谢无咎身后,谢无咎眼下才识趣的让了开,回头却见沈苏姀的目光正落在嬴纵走入殿中的背影之上,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莫测一笑,而后便朝嬴策一拱手,“八殿下既然和苏苏有话说,那下官就先退下了。”

谢无咎话音落下亦转身进了殿,沈苏姀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嬴策,一个多月不见,嬴策的眉眼之间似乎添了几分持重的大家之风,她勾了勾唇,“八殿下想说什么?”

嬴策一叹,放低了声音道,“七哥都不说什么我能说什么,那日去看你的时候你还躺着不省人事,苏姀,这一次你受累了,七哥最近也是不太平,你们……哎,这个谢无咎也不知怎地胆大包天的很,小小的一个从三品也敢蹦跶,倒是不怕七哥灭了他。”

沈苏姀摇头一笑,看了看远处台阶之下已经停下来的步辇道,“北魏太子来了,不如咱们先进去?我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嬴策转头扫了一眼远处的步辇,神色不虞的“哼”了一声,抬手做请和沈苏姀一道入了殿门,一边走一边低声道,“这个北魏太子也是个目中无人至极的,前日那乱子便是闹得人心惶惶,幸而父皇没给他闹大的机会,你放心吧,此番北魏的目的多半还是在三位公主身上。”

听见他笃定的声音,沈苏姀不由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心中却觉得嬴策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然而这变化不算大,她一时也说不上来,殿中百官来了多半,一片热闹的低语之声,沈苏姀和嬴策又往里走了几步便分了开,嬴策去到了高台之上的皇子坐席,而沈苏姀则走往自己权阀席位之上去,刚从侧道往前走出了几步,一边的侧门之处却走进来一道人影,恰好和她的去路撞上,沈苏姀不由停了步子,一抬头,眼前的竟然是申屠孤。

申屠孤也未想到自己进门便遇上沈苏姀,他那双沉寂的眸子看着沈苏姀有一瞬的怔愣,深潭般的眼底几丝微光浮动,末了退后一步抱拳行礼,“侯爷。”

沈苏姀挥了挥手,一笑,“辅国将军的伤都好了?”

申屠孤又抬起了头来,一双眸子古井无波的叫人瞧不出什么来,他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什么,沈苏姀便也笑着颔首,“伤好了便可,辅国将军和舍妹的赐婚我已知晓,关于婚期,稍后我自会派人去将军府上与将军商量,将军眼下孤身一人自是缺人照料,依我所想二位的婚期自当是越早越好,辅国将军怎么想呢?”

申屠孤大抵没料到沈苏姀能如此直接的就提到了赐婚之事,更不曾想到她竟然还说婚期越早越好,一时反应不过来,在沈苏姀丝毫破绽也无的笑容之下,他竟连一点说“不”的理由都找不出,他愣了愣,垂眸一瞬不知在想什么,再抬起头来时本就古井无波的眸子愈发沉寂,这一月多稍有清减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无,只点头,“依侯爷之意。”

说话的语声沉暗又孤清,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沈苏姀面上的笑意淡去两分,顿了顿还是道,“早前辅国将军在寿康宫中替舍妹解过围,舍妹一直铭记于心亦对将军颇有几分心意,想必一定能和将军成就一段好姻缘。”

申屠孤仍是那般看着她,语声终露出些许艰涩来,“借侯爷吉言。”

沈苏姀见他这模样一时不知还能说什么,扫了这快要坐满的大殿一眼,对他点了点头转身朝前头走去,心中一叹,主位之上却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沈苏姀抬眸,嬴纵正眸光莫测瞧着她,沈苏姀只与他四目相对一瞬便垂眸落座。

所谓权阀,而今不过只剩下了三家,沈苏姀走过去的时候,宁默并未出现,倒是宁天流和宁微倾已落座,西岐驰并西岐阑珊也早就坐定,沈苏姀独独一人坐在了沈阀的位置上,任何时候她这般纤细的身量落座在略显宽敞的权阀席位上绝对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

权阀席位领着百官坐席正对着高台之上的主位,高台的左右两侧则一边是北魏的使臣席位一边是雍王和诸位皇子和公主的席位,沈苏姀默默坐着,目光不时朝嬴纵那处扫过去,嬴纵眼下正和主位之上的太后在说着什么,沈苏姀看了看他的侧影,正有些分神,本来一片热闹的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朝殿门口张望而去,沈苏姀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那拓跋昀和那巫女进殿了,想起谢无咎的话,沈苏姀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拓跋昀拜见太后娘娘。”

拓跋昀领着身后含那巫女在内的七八使臣沿着侧道走到了主位之前,十分恭敬的朝太后拜了拜,太后停下和嬴纵、嬴策的话头,十分和蔼的朝低下诸人挥了挥手,“太子殿下不必多礼,请带着诸位使臣入座罢。”

陆氏说这话的时候便将目光落在了那巫女的身上,到底是不曾想到北魏的使臣队伍之中竟然有女人,更有些好奇这个巫女为何遮着脸,不仅如此,殿中诸人在惊艳与北魏太子的长相之后,都将目光落在了那巫女的身上,那巫女身量高挑却十分纤细,举手投足都极是沉静优雅,十五六岁的模样,墨发披散着垂肩,刘海儿齐额,头顶以一根紫色的丝带环额而过,额前缀着一颗闪闪发亮的月型紫宝石,白色面纱遮颜,唯一露出来的是那双刘海儿之下几近透明不辨情绪的眸子,殿中之人从未有人见过那样的眸色,神秘诡异却又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不过片刻,整间殿中包括宫人在内的所有目光都落在了那女孩的身上。

显然,殿中的大多数人和半刻前的沈苏姀一样,并不知那女孩的身份。

想到此沈苏姀不由回头看了谢无咎一眼,他是怎么知道那女孩身份的呢?

谢无咎本是百无聊奈的看着那北魏一行人,感受到沈苏姀的目光当即朝她看了过去,四目相对,谢无咎那双桃花眼轻轻一眨,当即射出无限情波来,沈苏姀却只是无动于衷的皱了皱眉便转过了头去,谢无咎也不失望,唇角一弯纵容的笑了笑。

拓跋昀已经带着人落座,七个男使臣都坐在他身后的席位之上,却唯有那个女孩和他坐在前面,看这场面,满殿人都开始了猜测和低声议论,正议论的热火朝天,一道响亮的太监唱和声骤然落了地,“皇上驾到——”

除开陆氏之外,满殿人都齐齐站起了身,主位之后的甬道出口一抹明黄之色堪堪映了出来,大秦诸人撩衣跪倒,北魏使臣们则只是拱手一拜,只见昭武帝嬴渊龙袍加身,身后跟着贵妃、淑妃姐妹齐齐走了出来,大手一挥,昭武帝今日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错,朗声道,“众卿平身,太子殿下和诸位使臣亦不必多礼!”

朝臣们起身,嬴渊便坐在了陆氏身旁,贵妃西岐茹坐在嬴渊身旁,淑妃则坐在了陆氏身边,北魏特使们齐齐落座,拓跋昀却并不着急,他将目光落在了昭武帝和贵妃西岐茹的身上,淡笑道,“闻得两月之后便是贵妃娘娘的立后大典,本殿特命人准备了礼物送给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和皇上伉俪情深,果真叫人羡慕的紧,来人,将礼物呈上来。”

他话音一落,殿外当即有两个身着白衣的侍卫走了进来,这两人合力抬着一物,被抬着的东西有半人高,上面罩着一块红绸,一时间也叫人瞧不出什么来,待二人抬至主位之下,拓跋昀一挥手其中一人便将那红绸掀了开,顿时,整个大殿之中响起了几道分明的抽气之声,那半人高之物竟赫然是一株色泽如火的珊瑚树!

拓跋昀很满意秦臣的惊叹,他一边将手中的折扇拍打在掌心一边道,“此株珊瑚树乃是本殿宫中的镇宫之宝,乃是一株成型千年的珊瑚树,本殿觉得此树和娘娘母仪天下的凤姿甚是相配,不知娘娘可喜欢?”

满殿的目光便又落在了西岐茹的身上,西岐茹看了一眼昭武帝,笑意雍容,“殿下太客气了,本宫甚是喜欢,多谢殿下如此费心割爱。”

拓跋昀一笑,昭武帝面上亦带着和煦笑意,“殿下有心,请坐吧。”

见拓跋昀落座,昭武帝眸光一扫看向了坐在拓跋昀身边之人,眉头一挑,“这位是?”

拓跋昀看了身旁的白裳女子一眼,唇角微扬,“皇上,这位乃是我北魏国师门下最为年少有为的巫女羽画,此番出使大秦,父皇和国师皆有与大秦修好之诚意,国师特命其座下第一女弟子随行,一路上除开保护本殿周全之外更是代表国师本人向皇上表示敬意。”

北魏的国师东陵不寿乃是当世易玄大家,在北魏国中一人便可比得上大秦的整个钦天监,北魏皇帝施政之时更多问国师之意,足以见得国师的地位之高,而今让这巫女同行,虽然乃是破天荒头一遭,可倒也说得上“敬意”一词,昭武帝的目光从羽画身上一扫而过,倒不像别个那般瞩目良久,这边厢大手一挥,等了许久的夜宴便从此刻开始。

因拓跋昀之言,底下人的疑惑消散了不少,总算也明白了这女子身上的不同,既然是个巫女,这模样倒也算有解了,听闻北魏的国师厉害至极,北魏这几十年来的强盛更有一大半都来自于这个国师之力,想到此,诸人便不敢小看这个巫女。

大宴始开,酒过两巡,拓跋昀举杯对着昭武帝道,“皇上,羽画乃是国师座下一等一的得意门生,在北魏国中,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得她玉口卜测,今日大宴前来的都是诸位主子和大秦重臣,皇上大可让羽画为殿中任何一人卜测,也算是国师的一片心意。”

此言一出,殿内一静,大陆之上西楚与北魏最为信奉易玄之术,大秦的风气虽然不算浓厚,可今日这羽画来头不小,若能得其一言不管是关乎这后宫主子们的升降还是臣子们的官运,自然都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底下的臣子们眼底微光簇闪,昭武帝闻言却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似乎并不想在此时拂了拓跋昀的面子,眸光往地下扫了一圈,忽然看着沈苏姀笑道,“沈卿此番孤身前去漠北为朝廷立了大功,羽画姑娘不如就替沈卿算一算罢。”

沈苏姀挑眉,倒没想到昭武帝是这个打算,只是……当真算她?

师父说过,她的命格有异,非高人算不出,这个羽画年纪轻轻当真有这般境界?

沈苏姀心中略有两分怀疑,面上却不表露出来,这边厢那一直不曾动案上佳肴美酒的羽画却是随着拓跋昀望过来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她,天子一言形同圣旨,沈苏姀当然只有接受的份儿,不仅如此还得起身谢礼,“多谢皇上厚爱,既然如此,就劳烦羽画姑娘替我算一算。”

沈苏姀一语落定,拓跋昀当先笑了起来,“好好好,羽画,你就替洛阳候算一算,当先算一算洛阳候将来会不会成为本殿的太子妃——”

一言落定,殿中一片哗然,前次在宫中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今儿果真被证实,沈苏姀还未来得及落座,满殿的目光都已落了过来,沈苏姀眸色微寒,面上表情却不变,十分从容的看拓跋昀一眼,“太子殿下果然会说笑。”

拓跋昀绝美的脸上浮起食人花般的笑意,转而看向了羽画从袖子里拿出来的一盏缩小版的宫灯,从始至终羽画一言未发,坐在拓跋昀身边更没有一点存在感,然而她将那小灯甫一拿出,沈苏姀只觉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那小灯的造型十分别致,只有拳头大小,外头的灯罩以紫盈盈的透明宝石所做,隔着这样远,里头有一星紫幽幽的微光亮着,羽画纤细的手指将其托在掌心,另一手在灯盖之上一敲,那灯盖“砰”一声打了开!

神奇的一幕便在此刻出现,众人只觉得这大殿之中的灯火无端暗了几分,却见那小巧灯罩之中的幽幽星火竟然缓缓的飘了起来,一点点的飘至空中飘出了那灯罩,羽画将那灯罩收在袖中,纤细的十指一动,那飘在半空烛光形状的紫色星火赫然落在了她的掌心上,她两掌合十,下一刻,十个手指的指尖都亮起了那幽紫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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