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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八殿下进宫了。”
如影宫中,淑妃身边最亲近的大宫女侍墨拿着一本册子入了内室,樱草色的帐幔垂地,在内室东窗之下的贵妃榻上,淑妃正身披一件雪色的狐裘摆弄几件玉器,听到侍墨的话她的秀眉一拧,转头便问,“人去了何处?”
侍墨好似知道淑妃会生气,抿了抿唇低了声音,“去了太后那里。”
淑妃闻言面色一黑,将手边的一样玉器一放,摇着头苦笑,“这可真是,这么多天都不知道回来看看,这还是要和我怄气呢,我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他好,他倒是好……”
侍墨闻言只好安抚道,“娘娘何必叹气,这几日八殿下一直在军中,这不正是娘娘希望的吗?今日这些玉器,正也是因为八殿下皇上才赏下来的,您也当为八殿下高兴才是。”
淑妃听着这话眉头果然展了两分,怔然一瞬勾唇一笑,眸光一转落在了侍墨手中的册子上,双眸一眯,“这是……从礼部拿过来的?”
侍墨便上前了一步,“正是呢,此番立后大典比从前苏皇后的立后大典还要盛大。”
淑妃一愣,唇角冷冷的勾起,一边伸出柔嫩的小手将那册子接了过来,徐徐打开,一点一点十分细致的看了过去,越看眉头皱的越发紧,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忽的将手中的册子狠狠往地上一掷,娇容现出巨怒,一双眸子满是怨毒的盯着那册子,就好像透过那册子看到了什么人一般,牙关紧咬,一只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娘娘息怒!”侍墨见此赶忙上前去为淑妃轻抚着背脊,一边在她耳边道,“娘娘万万息怒,眼下贵妃娘娘还没有成为皇后娘娘就已经这般震怒,若是将来贵妃娘娘成了皇后,娘娘又要如何自处?万般一个忍字,就当是为了八殿下着想!”
胸膛的起伏满满的变小,某一刻,淑妃忽然嗤笑了一声,抚了抚自己的脸颊笑道,“不过是一个皇后而已,本宫为何要生气,任她放多少烟花赏赐多少金银,可惜她的儿子已经是大秦最大的王了,再赏也只有太子之位赏……”
侍墨听着这话眉头一皱,“娘娘,小心祸从口出。”
淑妃横眉扫了侍墨一眼,“在本宫的宫中本宫还不能说几句想说的话吗?你可知道一个人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会有什么结果?”
侍墨微微蹙眉不曾答话,淑妃已经冷笑一声,“赏无可赏,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侍墨唇角一搐,连忙低着头不敢再说,淑妃面上本有笑意,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忽然皱了眉,口中喃喃道,“皇上不会让秦王成为太子是因为……所以眼下最要紧的是保护好策儿的身份……若是一旦暴露出去……”
淑妃越说心中越是抽紧,到最后娇美的面上已经有两分抽搐,侍墨是一早就跟着淑妃的,这对淑妃来说最为致命的事她也是知道的,然而身为一个下人,她深知哪怕是对着自己的主子也不该乱说话,做奴婢的沉默着,做主子的亦是面色诡异的双眼放空,一片安静的如影宫内殿之中陡然一片落针可闻的死寂。
“娘娘——”
忽然响起的宫女声音吓了淑妃和侍墨一跳,淑妃面上的诡异之色陡然消去,下一刻便绽出无边的怒意来,侍墨见此连忙秀眉一蹙转头一声厉喝,“哪个不知死活的丫头!”
外头前来禀报的宫婢显然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声竟然换来一声喝骂,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便又急急道,“启禀娘娘,有客求见。”
听到这求见的话,淑妃面上的怒色稍稍一消,却是摇了摇头,侍墨见此便明白过来,连忙朝着外头的那宫婢道,“娘娘眼下有些不舒服,谁都不见。”
话音落定,外头的宫婢却不肯走,默了默道,“娘娘,是雍王府的岳侍郎。”
此话一落,西岐影和侍墨一同愣了愣,两人对视一眼,侍墨更多的是疑惑不解,而西岐影眼底却是实打实的愤恨,默然一瞬,西岐影到底是咬牙切齿的开了口,“请到外殿。”
话音落下,外头小宫女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这边厢侍墨疑惑的蹙眉,“这个时候,岳侍郎怎么会过来呢?”
西岐影冷笑了一声,“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便站起身来朝外走去,侍墨见状当即跟上,待两人慢慢悠悠走出外殿的时候,一身褐色披风着身的岳翎已经站在了殿中,西岐影冷冷的勾唇,眸光一扫侍墨当即带着一众小丫头退了下去,诸人的身影刚消失,西岐影就将忍不住的攥紧了拳头,“岳侍郎越来越没有分寸了,身为亲王身边的属臣,恐怕不好随便来见别的妃嫔。”
岳翎相貌平平的面容之上并无分毫情绪起伏,听见此话甚至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只在口中道,“今日是小人来,稍后,便是王爷亲自来!”
淡淡的一句话落定,西岐影如同被蛇咬了一般“噌”的站了起来,“谁要来?!”
岳翎看着这样敏感的西岐影眼底淡淡闪过两分复杂的淡笑,摇了摇头道,“娘娘放心,王爷暂时还不会来——”
西岐影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大,面上一时之间有些悻悻,重新坐下,眉头一挑发问,“你们这是在威胁本宫?他来又怎么样不来又怎么样,本宫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来,既然今日他不敢来,且不知叫你过来又是做什么?主子的事,恐怕还轮不到做奴才的插嘴。”
西岐影语带侮辱,岳翎却不以为意,口中道,“主子知道若是旁人来娘娘必定是不见得,因此才叫小人来,小人深知做奴才的本分,绝不敢插手主子之间的事,此番,小人只是为主子带一句话,主子眼下正在上次见娘娘的那一处偏殿等着娘娘,请娘娘速速去见主子。”
西岐影瞬时之间面色一白,狭眸狠笑,“可笑至极!本宫身为后宫妃嫔为何要去私见一个分封在外的王爷?!雍王既然有何话说怎地不直接来如影宫说!”
岳翎闻言稍有一愣,而后竟双手一拱,“娘娘的意思小人明白了,小人这就去告诉主子,让他亲自来如影宫与娘娘说话……”
此话落地,岳翎转身便走,西岐影哪里想到岳翎是这种打蛇随棍上的,眼见得岳翎大踏步的往外走不像作假,西岐影的一颗心高高的悬了起来,稍稍一默猛地站了起来,“告诉你家主子,本宫收拾一番自会去见他。”
岳翎果然停了脚步,却是道,“主子只给了娘娘三刻钟的时间,眼下只剩两刻钟不到了。”
岳翎说完此话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外走,将斗篷上的风帽一戴,身影在门口一闪便不见,西岐影看着岳翎如此嚣张想着雍王如此逼她,狠命的咬了咬牙一掌拍在了身边的椅臂之上,深吸几口气,立刻一声轻喝,“来人!”
话音落下,侍墨当即带着两三个小丫头走了进来,西岐影扶着额头,“岳侍郎为太后准备药材倒是问到了本宫这里,可惜本宫这里什么都多唯独药材少得很,说了一会子话本宫委实有些累了,侍墨陪本宫进去歇着,外头的人都退下罢,别扰了本宫清净。”
命令一下,其他的小宫女都退了走,唯有侍墨上前将淑妃扶了进去,侍墨自然知道淑妃此番乃是装的,走进内室,本还想问淑妃刚才和岳翎说了什么,却不想刚一进去西岐影就立刻紧蹙着眉头狠狠的下起命令来,“侍墨,去,去找个借口将侧门的侍卫打发了,再去找两件宫女的衣裳斗篷,咱们这就去望舒阁!”
望舒阁是什么地方侍墨自当知道,听着这话眼皮一跳,“娘娘这是要?”
西岐影冷笑一声,扬手便将眼前飘荡着的樱草色纱帐扯了下来,狠狠一攥,“嬴麒等着呢!咱们动作不快点下一个过来就是嬴麒了!他这是生生的要把我往死了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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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阁便是前次西岐影主动约见雍王的地方,乃是后宫西北方向的一处废旧之所,前次乃是晚上还没什么,今日里却是大白天,西岐影怀着满腔的怒意一颗心忐忑不安的到达望舒阁的时候,雍王还是那一身素雅仙逸的白,站在满是霉味儿的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房门被关上,白日里的屋里不曾点灯,更显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诡异阴森,西岐影白着一张脸,看着嬴麒讽刺的笑了起来,“王爷莫不是忘记了,您自己说的亲王私见妃嫔乃是大罪,你我既无瓜葛往后还是不见得好,可没想到没过几日,竟然是王爷要主动见我。”
嬴麒没有和西岐影斗嘴的闲情逸致,他一双素来淡泊无波的眸子微狭,墨蓝的眼底蕴出两分冷意来,语气沉重的道,“本王说的话,你并没有放在心上,八殿下得了忠勇军副帅之位,下一步,你是不是要他拿住十万忠勇军和秦王抗衡?”
西岐影闻言眼底生出几分愕然,口中道,“王爷此话是从何说起呢?当真是冤枉极了,策儿的位置都是皇上给的,与我有什么干系?至于要不要和秦王抗衡,这当然更取决于他,我虽然是他的母妃,可策儿并不十分听我的话。”
嬴麒哪里看不懂西岐影的表演,唇角微抿,眸光带着怜悯的看了她一瞬,西岐影被他的目光看的又怒又不安,一双眸子瞪得老大,一张娇美的面容都扭曲起来,良久之后,嬴麒才缓缓道,“为了你的野心,你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八殿下万劫不复吗?”
西岐影听到这话又是一笑,“王爷这话说的可笑,怎么叫为了我的野心,同样都是嬴氏人,策儿虽然不是皇上的血脉,可王爷当年若非是被姐姐迷惑,又怎么会不和今上争一争,可惜了,王爷意气用事赔了夫人又折兵,策儿比王爷当年可一点儿也不差,更可贵的是,策儿心上没有挂碍,他想和谁争就和谁争,难道只有姐姐的孩子才能称王称霸?王爷为了姐姐,果真是一点都不将策儿放在心上的,王爷憎我恨我就罢了,何苦三番两次为难策儿?”
西岐影口若悬河,说起嬴策的身世问题一张小脸之上没有半分惭愧之色,反倒是看到嬴麒微白的面色之时在眼底闪出快意的笑意,前一次两人谈崩,嬴麒还威胁与她,对西岐影而言她已经对嬴麒死心,只想着用这些话让嬴麒心中不是个滋味才好!
嬴麒自然知道西岐影的用心,他面上没有半点异色,却是忽的摇了摇头,口中淡淡道,“看来你是不信我会将当年的事告诉太后和皇上了。”
西岐影被嬴麒淡定却危险的口气吓了一跳,咬了咬牙道,“王爷当真要为了西岐茹分毫不顾念策儿?若是让策儿知道,他不仅是个私生子,连他的亲生父亲都是如此的绝情而自私,且不知他心底会怎么想,这世上除了我,又有谁对他是真正正正的好呢……”
嬴麒看着西岐影的目光越发沉暗,默了默忽然道,“你以为本王不说,就没有旁人说吗?”
西岐影闻言一愣,双眸陡然争得更大,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嬴麒,嬴麒淡淡的继续道,“若是本王说,或许还能保得住八殿下的性命,你我本都是罪人,死活又有什么关系。”
嬴麒的语气极淡,可落在西岐影的心底却好似以及重锤一般砸的她肝胆俱震,她看着嬴麒,连舌头都有些打结,“你是什么意思,这件事还有谁知道,是谁?是西岐茹?是秦王?还是谁,你说清楚,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看着西岐影陡然着急起来,嬴麒摇了摇头,语声越发笃定,“本王再说最后一次,让八殿下封王求地离开君临,这一次之后,你我再不见面,下一次再见,只怕是在皇上或者太后的面前,到时候你我该死,便是八殿下也没有活路。”
嬴麒说完这话便要朝门口走去,西岐影见此赶忙挡住了他的去路,“等一下,你还没有说到底还有谁知道当年的事,是不是秦王!你和他一起从南境回来的,他知道了多少?他要怎么做?!西岐茹是不是也知道了!她当了皇后之后是不是就要揭穿策儿的身份好让秦王成为太子,嬴麒,虎毒不食子,你怎么能如此?!”
西岐影的语气又急又怒,更是要一把抓住嬴麒的手臂,可只碰到嬴麒的一截衣袖他人便闪了开,西岐影被他这避之不及的样子刺痛,忽然恨恨的冷笑起来,“当真是避我如蛇蝎啊,嬴麒,你既如此狠绝,当年何必与我一夜生下策儿,到如今却要逼我们母子与死地……”
嬴麒双眸微眯,从齿缝中蹦出两个字,“下贱!”
西岐影面色猛地一白,一双眸子更是很怒交加通红一片,嬴麒冷冷的一笑,“你既然装作她的样子下……下药与本王,便该知道在本王心中孰轻孰重,当年你贪宫中高位,竟敢以孕哄骗皇上,至今却仍一丝悔过都无,你阴诡手段再多,却都敌不过本王在太后面前一席话,事到如今,若不是因为八殿下,你以为本王会在此与你多言一句?!你若希望八殿下荣华富贵一生安乐,这几日就是你最后的机会!否则,便一同玉碎罢!”
嬴麒话音落定再不多说,绕过僵愣在当地的西岐影便往外走,眼看着嬴麒就要开门了,西岐影深吸一口气凄声喊道,“好好好,为了策儿,为了策儿我应了你,可是……可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几日之间做不来的,策儿也会起疑心,一月,给我一月时间,在西岐茹立后之前,我一定想法子让策儿撤出忠勇军,让他求个封地离开君临,你给我一月!”
嬴麒的脚步在门边一顿,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不点头不摇头,却是默许了,西岐影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乌溜溜的眼珠急速的转动似乎在想着什么,然而想了半晌也没有一个叫她满意的答案,无力的抬睫,从开着的门扉看出去恰好看到一片景致惨淡的庭院,正正应和了她眼下的心情,惨上加惨,凄中有凄,不知想到了什么,她面上忽然生出极其强烈的决绝之色,咬了咬牙,那双通红的眸子里忽然闪出两分凶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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