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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演杀已经进入,双方人马厮杀势均力敌半晌分不出胜负,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刺人的紧,嬴纵抚了抚她冰冷的面颊,出声道,“时辰已晚了,你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明日还要赶路,待下次再看!”

沈苏姀点点头,两人当即调转马头朝中军大帐而去,谁料嬴纵马头刚一转,密密麻麻的“咻咻”破空声忽然响起,更有几道朝他们这边飞来!

几乎是立刻,沈苏姀的身子紧绷了起来!

练兵场中的演杀也包括箭阵,那些声音对他们并无威胁,便是那几支朝他们这处飞来的也因为距离太远没有杀伤力,可那一刹,沈苏姀听到那声音还是觉得呼吸一窒,身子更是不自觉的便僵硬了起来,嬴纵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妥,二话不说的打马而去,赤焰尥蹄狂奔直甩了朱瑞一身雪沫子,朱瑞哎呀叫着跳开,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骂也不是笑也不是,目光却久久留在了嬴纵二人离去的背影之上,心道,这个王妃,不简单……

“阿姀,莫怕。”

疾奔出几步,嬴纵将沈苏姀紧紧揽了住,沈苏姀抿唇未语,只等到了中军大帐之前方才松活几分,嬴纵下的马来将她一把抱住,大步入了大帐。

帐中暖意盎然,嬴纵抱着沈苏姀坐在火炉旁侧,沉默的为她搓冻红了的手,暖意让沈苏姀彻底的放松下来,扯起两分笑意道,“当年天狼军已经是战力无二,如今更甚当年,嬴纵,论起兵道,世上怕无人是你敌手!”

沈苏姀说着称赞的话,话刚说完嬴纵却忽然吻了下来,细细的柔吻带着浓烈的安抚之意,一瞬便让沈苏姀软了下来,她心中洞明,揽了他的颈子回应与他,二人香舌勾缠许久才彼此急喘着分了开来,沈苏姀笑着埋头在他颈窝之间,语声轻轻的道,“你在我才不怕呢。”

嬴纵揉搓着她的身子,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一夜好眠,第二日一大早二人便又朝浮屠而去,从这军营到浮屠要一日多的路程,二人不得不加快马速疾行,便是如此,一行人到了浮屠城外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甫一入城沈苏姀便觉的浮屠城中的气氛不对,早前她走的时候城中虽然冷清却不至于安静无声,而她走了一月,照理说城中只能是越来越繁华才对,然而此刻虽然大街上还有来往的商贩百姓,却都安静的悄无声息,连夜市上叫卖的小贩都噤声了。

眯了眯眸子,沈苏姀轻道了一声,“出事了!”

在她身后的嬴纵并未出声,沈苏姀握了马缰朝上阳宫的方向而去,甫一到上阳宫门前沈苏姀的呼吸便是一轻,威势赫赫的上阳宫城楼之上缟白的灯笼挂满,白色的灵幡招展,端的是一副大丧模样,沈苏姀愣了一刻,出声道,“你早就知道了吧?”

嬴纵将缰绳从她手中抽出,又将她的手塞进狐裘斗篷之中,这才出声道,“到了天狼军中才知道的,西楚退兵了,商王在新年夜里去的。”

新年夜里去的,今日已经初四了。

沈苏姀皱了皱眉,催马朝宫门的方向去,她身上无令牌之类的东西,到了宫门之前还要叫人通禀,然而她报上自己的姓名,那不认识的禁卫军队长已朝她行礼道,“王爷一直在等郡主回来,吩咐倘若郡主回来无须通传即刻进宫,老王爷丧事未毕,王爷此刻应当在上元殿。”

商王已去,沈君心便从世子变成了王爷。

沈苏姀心神沉沉,策马入了宫门直朝着上元殿疾驰而去!

那禁卫队长一路跟着,但凡有人来拦只需道一句“此乃上阳郡主”旁人便都退了下去,如此一路畅通的到了上元殿之前,隔得老远也能看到殿中亮着的灯火,整个上元殿之外都被白色的灵幡围满,这夜色之中更显得凄怆无比,策马至殿前台阶之前,只看了着了白袍的宫人在殿外跪满,远远地,能看到殿中一个小小的背影!

沈苏姀眉头一簇,当即拉着嬴纵朝那上元殿中去,那禁卫队长护送沈苏姀入宫,早就注意到了沈苏姀身后的嬴纵,却因为知道沈君心等的急未曾出言相问,此刻见沈苏姀竟然要带着嬴纵去到上元殿中,当即就拦了下来,“郡主,旁人不得入殿。”

沈苏姀脚下一顿,狭眸看向这禁卫队长,“此乃本郡主夫君,可算旁人?!”

一言落定,那禁卫军队长一愣,便是这怔愣的功夫沈苏姀已一手将他挥到了一旁去,二人顺着台阶而上,再无第二人敢拦,一路走到殿门口,沈苏姀赫然看到一抹清瘦孤单的背影正跪在那黑漆棺椁之前,沈君心浑身素白,正将符文一张一张的往身前的火盆之中放,动作轻缓至极,那红彤彤的火苗离他咫尺之距,可沈苏姀看着却觉得森冷万分。

“可有郡主的消息了?”

沈君心并未回头,听到脚步声立在门口不进来只以为是下人,便语声凉凉的问一句,话语落下,却久未有回应,他手中动作一停,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君儿,我回来了。”

略弯着的背脊一点点的挺直,沈苏姀只见到沈君心掌心里的符文瞬间扑簌簌落了一地,而后便见沈君心豁然站了起来,他有些急迫的转身双眸忽的溢满了水光,然而那满面喜色和朝沈苏姀疾奔的脚步却在看到她身后之人时猛地顿了住!

眼底的水光散去,面上的喜色也在散去,沈君心有些无措的站在沈苏姀十多步之外,看着沈苏姀身后高俊伟岸的男人一时不知道如何做,可胸腔里迸发的喜意却已一扫而空,四目在空中交接,气势迫人的男人和一身缟素的孩童并没有分出高下,并非沈君心可以和嬴纵匹敌,而是嬴纵看着沈君心的眼神并无一点战意,他眼底皆是平静漠然,眼眸深处却有一抹异样的同情,是同情……沈君心拢在袖子里的拳头猛地攥了起来,再不看嬴纵一眼,只对上沈苏姀有些心疼的眼神,强扯出一分笑意朝沈苏姀走了过来……

“阿姐,我等了你好久。”

沈君心哑着声音说着便走到了沈苏姀身前,二话不说将她抱了住,轻轻环住她的腰,将头靠在了她肩头,几乎是立刻沈苏姀背脊一僵,可不过一瞬又放松了下来,将手从越收越紧的嬴纵的掌心之中挣脱,拍了拍沈君心的肩头,“对不住,我来晚了。”

若非是嬴纵在场,沈君心鼓不起抱沈苏姀的勇气,可当他真的这样做了,却又不敢生出半点旁的心思,甚至连触碰都小心翼翼,而他得来的果然是沈苏姀一个怜惜的安慰,沈君心在沈苏姀肩头默然一息退了开来,再对上她的目光之时眼底被压下去的水光终究忍不住又冒出了两分,沈苏姀看的分明,抬手抚了抚他肩上散乱的墨发,叹息道,“我有些事耽搁了,这才回来晚了,早前你不是说王爷还有三月,为何这样就去了?夫人眼下可还好?”

这么一问,沈君心蓦地垂了眸,语声黯哑着道,“父王……父王心无挂碍,早就生了去意,早走一些也是有的,母亲……母亲为父王殉葬了……”

沈君心越说语声越哑,至这最后一句已经低若蚊蝇,沈苏姀心头一颤豁然抬头看向摆在堂中的棺椁,这才明白这里头躺着的应当是两人,商王和詹氏有子母蛊在身,詹氏身上的是母蛊,哪怕商王去了詹氏也无碍,可她为他殉葬了!

沈苏姀心底动容至极,一下子握住了沈君心的手,“夫人和王爷情深至此,到了底下也能作伴,君儿,你还有我呢。”

沈君心豁然抬起头来,看着沈苏姀的目光暗光簇闪似乎是不相信又似乎是欢喜,沈苏姀握着他的手用了几分力道,“我是你姐姐,何时都不会丢下你的,王爷和夫人一生坎坷,去了或许是解脱,你莫要太过伤怀,你还有整个浮屠要照看呢。”

沈苏姀语声温柔,沈君心眼底的欢喜却在减少,他深吸口气点点头,抿着唇未应下这话,一抬眸,却对上嬴纵深凝的目光,这目光压迫感分明,沈君心却半分不怕,直了直身子,将沈苏姀的手愈发紧的抓了住,而他这示威似得模样只得来嬴纵不以为然的眉头一皱。

沈苏姀见沈君心面色好些才拍了拍他的手,“让我为王爷和夫人上一炷香。”

她这样说,沈君心只好将手放了开,便见沈苏姀转身看向嬴纵,“一起。”

嬴纵看着别处的目光再冷寒,看着沈苏姀时却又温柔而爱怜,点点头携了她的手入殿,沈君心见状唇角几动,可扫了沈苏姀的背影一眼到底是忍了,眼睁睁看着沈苏姀和嬴纵二人一人持了一炷香在那棺椁灵前拜了三拜,二人刚将香插进香炉还未言语,却听见殿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吵嚷声,眉头一皱,二人齐齐转身,便见沈君心也皱眉看出去,“何事喧哗!”

话音落定,却见竟然是早前沈苏姀见过的钱万贯满头大汗的拿着什么走到了殿外,朝殿中看了一眼,见到沈苏姀之时眸光微亮,朝着沈苏姀一拱手之后才对沈君心沉沉开口,“王爷,大事不妙,厉王那老不死的带兵来犯!这一次他娘的竟然发兵就是十万,跑的跟兔子一一样快眼下距离浮屠不过两日路程!”

沈君心眸色一冷,却没有一丝儿惊惶无措,只冷哼一声拿起钱万贯手中的信笺打开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果然不出我所料,父王薨逝第一个坐不住的就是他!”

话音落定,他当即转过身看着沈苏姀道,“阿姐先回紫垣殿歇着,我要去见诸位将军了!”

沈苏姀眼底闪过两分犹豫,“我可一起去?”

沈苏姀没想过直接插手浮屠事物,然而敌人距离浮屠只有两日这个时间实在太短,何况刚经历了丧父母之痛沈苏姀终究不放心沈君心,她这话是问句,若沈君心说她不方便去她也不会说什么,可她话刚一出沈君心面色却是一喜,“阿姐同去再好不过了!”

沈苏姀点点头,随即看了身边嬴纵一眼,眼底略有疑问,是问他要不要去。

“你既然要去,我自然陪你。”

嬴纵眼底只有沈苏姀一人,那亲密的目光看的沈君心一阵皱眉看的钱万贯一直好奇,忍了又忍才问,“敢问郡主,这位是……”

“是大秦秦王!”

“是我夫君。”

异口同声的两道声音响起,钱万贯大张着嘴看了看沈苏姀又看了看沈君心,然后看着嬴纵的眼神便万分怪异起来,大秦秦王?!这位是大秦秦王!而郡主说秦王是她夫君,那就是说她是大秦的秦王妃?!是大秦的秦王妃,却又是西楚的上阳郡主?!

钱万贯脑子里头一片凌乱,却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问题,五万天狼军可还在距离浮屠一日多路程的雪原之上驻扎的呢,这么一想眼底便有了几分敌意,谁知他满是敌意的看着嬴纵,嬴纵却十分清冽贵胄的对他颔首,“本王久仰钱将军大名。”

嬴纵如此,连沈苏姀也没想到,谁不知道他对旁人从来都是生人勿近威慑逼人沉默少言的,这会子倒是改了性子……正这么想,便见钱万贯眼底的敌意瞬时间灭了,钱万贯出身草莽,一身子胆气也不随便怕谁,可最没办法对付的就是清贵知礼又有胆识之人,秦王的名号他当然知道,心底也是有着几分敬服的,今日一见当先想到的是两军对峙之事才生了敌意,可见嬴纵并无传说中的鬼王狠煞模样,又似乎并不在乎早前西楚发兵大秦之事,还一口就喊出他的名字,他当即就有些紧张气弱起来……

“咳,老钱,不,在下也久仰秦王大名!”

见钱万贯有些紧张,沈君心眉头紧皱沈苏姀却语声放缓了几分,道,“钱将军放心,天狼军对西楚并无敌意,眼下军情要紧,将军带路吧!”

此话一出,一行人当即从上元殿中走出,齐齐移步到了上元殿不远处的议事堂之中,大门一开,里头齐刷刷的站着七八人,皆是威武阳刚的男子,沐沉和沐萧亦在其中,见当先走进来的是沈君心,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又见身后走进来沈苏姀和嬴纵一时都有些讶异,军机大事,怎么还有旁人一起来?最后走进来的才是钱万贯!

沈君心挥挥手,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身后二人眉头一皱不知怎么开口,沈苏姀他知道怎么介绍,可嬴纵呢,私心里,他一点都不想把沈苏姀和嬴纵的夫妻关系公诸于众!沈苏姀早前离开大秦,他本以为她和嬴纵的缘分已尽,却不想此番不过出去一月,二人竟然以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回来了,沈君心心底涩涩的,更怕沈苏姀会和嬴纵离开。

“主子回来了?!王爷竟也来了……”

最先绷不住的却是沐萧,他从七八人之中走出,抬手就行礼,沐沉亦走出一步看着沈苏姀眼底露出喜色,看着嬴纵之时又有些疑惑,旁边几人见状心底疑惑更甚,那边厢钱万贯已经语气轻松的道,“这位乃是上阳郡主,这位乃是大秦秦王。”

话音落下,诸人当即色变!

钱万贯见之心底同情,这些人的表情可不和适才的自己一样吗,这么一想便就继续道,“大家不要多心,秦王乃是郡主的夫君,其威名你们当知道,此番是来助西楚的,早前西楚发兵,大秦出兵之后对西楚并无敌意,大家莫怕莫怕。”

相助之话是钱万贯自己想出来的,嬴纵面无表情的听着,倒也没说什么,一边沈君心听着那“莫怕”之语却觉得自己脸丢到了家,抬步就朝主位而去,沐沉和沐萧不多说,其他人震惊之余却是真的相信了嬴纵是来帮助他们的,嬴纵的名头他们全都知道,本就不敢多言,这会子更带着几分期待的接受了嬴纵参与他们军机大事的结果,其中两个仅次于钱万贯之下坐于上首位的将军还赶忙将自己位子让了出来,毕恭毕敬至极!

沈君心黑着脸不语,嬴纵倒是拉着沈苏姀坦然走过去坐了下来,众人见两人如此不避讳眸光微闪,那边厢沈君心已不耐烦的冷声道,“情况如何,报上来!”

如此便进入了正题,一室肃杀!

“厉王在邕城得知老王爷病重早就有心浮屠了,得了老王爷薨逝的消息不必准备便可发兵,十万大军皆是其麾下精锐,看样子是要一举夺下浮屠!”

“琪王那边亦有些风吹草动,只不过琪王一月前刚和宁王打了一仗占了宁王千里封地眼下没有足够的粮草准备了,不过属下猜想倘若厉王得手,琪王必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这些狼子野心的,老王爷尸骨未寒他们便丧心病狂至此!”

“王爷年幼,前头又经了内乱自损不少,外头只当咱们好欺负!当真是欺人太甚!”

待几人说完,浮屠的情况已一目了然,因为地理位置略偏,刚经了一场内乱老王爷又没了,两个兵强马壮邻近的王爷便动了霸占之心,西楚实行分封制,皇权被神权制衡,只要不威胁到望京,朝中对封王之间的交战只是明面上走个过场的训斥罢了,甚至朝中还会扶持亲神权的封王助其铲除背离神权无法被神权掌控的封王。

很显然,商王不受神权辖制,主子年幼好欺,这才被人盯了上。

几位将军商量来去,无外乎是如何御敌如何上报望京,说来说去似乎也没有旁的法子,钱万贯倒是一腔豪气要出城去打,可厉王本就领兵十万,他们城中不过也就十万,若兵马不足出城抗争无外乎去送死,可领了足够的兵马出城去浮屠又成了空壳,倘若被人从后面偷袭便是自绝性命,怎么算浮屠都危矣,沐萧和沐沉未说话,目光一直落在沈苏姀的方向,不知过了多久,沈君心挥手止了旁人的话头,看向沈苏姀,“阿姐怎么想?”

沈苏姀身份特殊,一直听着未言语,至此刻才抬起头来看着沈君心,眼底幽光一闪道,“哀兵之勇万夫莫敌,我的意思是,不若趁势灭了厉王夺了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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