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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苏姀一笑,目光盯着面前的茶汤,语气却冷,“我猜司命大人恐怕不会在乎一个小小属下的性命,他没用了,再者,他触了我的逆鳞,该死!”
容飒面色一肃,再不多说的将人带了出去!
一屋子人默然不语,沈苏姀也闭上眸子靠在了榻边的迎枕之上,哪怕是闭了眸子,她周身的冷意亦无法叫人忽视,西楚的大司命……微生瑕!即便已经猜到了,可真的确定之时沈苏姀心底还是有些意外,她身上的牵机咒或许和这位有关,她是势必要将这牵机咒从何处来查清楚的,却没想到这么早就和这位司命大人过了招,而更让她觉得可恨是,他的手下竟然敢扮了嬴纵的模样来招惹她,怎么能不死?!
香词清理了地上的血迹,又将窗户打开在屋子里点上了熏香,过了小半刻钟屋子里的血气才散去几分,香词将窗户关上几处,这才回来为沈苏姀添上新茶,沈苏姀便睁开眸子看向了沈君心,“怕不怕?”
西楚虽有皇室,可谁都知道皇帝也得听微生家的,这个规矩已经流传了百年,微生家极善阴阳之术,西楚百年间的灾祸运势都要靠他们的阴阳术来提前卜测,在老百姓的眼中,西楚的平顺安乐不是皇帝文治武功得来的而是微生家给他们求来的,因此,连老百姓也默许了皇权和神权的并存,微生家不仅能控制皇帝,还能控制军队,有了这两样杀手锏,整个西楚哪怕有谁敢反对也不得不闭嘴了!
眼下浮屠大胜,而沈君心还如此年轻,微生瑕知道了她的从龙命格,或许还看出了沈君心心底的野心,于是乎,他开始忌惮了!这一次是派个手下来试探,下一次就或许是派军队来讨伐,浮屠或许可以打败厉王,可若微生瑕要倾整个西楚之力来对付浮屠,不用多想就能知道浮屠抵抗不了多久,沈君心必定会不安……
沈苏姀心底这样想着,却见沈君心看着她牵了牵唇,道,“我不怕!”
这一声斩钉截铁,沈苏姀登时眉头一扬,沈君心便看着沈苏姀笑道,“有阿姐在我当然不怕,我信阿姐!阿姐也要信我!”
沈苏姀看着这样的沈君心面上露出笑意来,周围人见此也有些动容,一是因为沈君心本身的勇气,二也是为了沈君心对沈苏姀的信任,二人并无血缘,能到这个地步自然叫人叹然,钱朵朵看着此时的沈君心只觉得他和自己心中想象的有些不同,这么一想不由得想到了自家的大黄,自家大黄不也是自己去再危险的地方它也会跟着吗,这不就是全心的信任?又想到郡主娘娘让她把沈君心当做大黄来看钱朵朵眉头稍稍一皱,难道她把沈君心当成大黄那样看待之后,沈君心也会向大黄那样信任她吗?可他现在分明只信任郡主娘娘啊!
钱朵朵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有哪里不对,可想了半晌也没想清楚,最终脑海里头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沈君心什么时候能像信任郡主娘娘一样信任她呢?
钱朵朵还在兀自瞎想,那边厢谢无咎已经眯着眸子看向沈苏姀,惊诧道,“苏苏有从龙的命格?这意思岂非是说苏苏和谁在一起谁就有可能成为真龙天子了?”
沈苏姀蹙眉看向谢无咎,“当初北魏的巫女在大秦说过此话,我记得你应当知道!”
谢无咎“哦”一声,描金扇子一合挡住了嘴一笑,而后便道,“我恐怕只注意看苏苏绝世容颜所以才忘记那巫女说过什么话了!不过那巫女神叨叨的,我只以为她只是个江湖骗子一类的,没想到她算出来的竟然是对的?!”
沈苏姀也跟着皱眉,看向孟南柯,孟南柯闻言苦笑一声,“你的命宫的确在紫微宫正东方,这位置也的确是能祥瑞紫微宫的,我只为你算过姻缘凶吉,倒是没有在此道上细细卜算,不过这位西楚大司命可不是简单的人物,他也这样说,那想必万无一失。”
孟南柯话音落下,满殿人都是眸光一亮,当世之人都极其看重玄学阴阳术,且但凡是有真正造诣的都不会打诳语,沈苏姀的命格竟然是如此,这让钱朵朵替沈君心有些高兴,倒是沈君心自己看着沈苏姀的表情却是没多大变化。
那边厢谢无咎却笑一声,“难怪微生瑕不让别人伤你,我猜着,他不会是因为你的命格就想抢了你吧?!不过她应该知道你的身份,你便是有从龙的命格,那也只会应验在秦王的身上,更或者也只会应验在小王爷身上,司命大人只怕要恼羞成怒了,一旦他恼羞成怒,必定是要么抢了你要么杀了你,苏苏,你怕不怕?”
沈苏姀嫌弃看了谢无咎一眼,“和我在一起的人也不止秦王和君儿,小谢你也和我走了这一路,难道我就不会助你成龙吗?若我是司命大人,与其杀了我这样的祥瑞之人,何不直接杀了你这个在我身边的可能成龙的人?小谢,你怕吗?”
一席话说的谢无咎小脸一白,当即将扇子一展遮了半面脸“啧”一声,“苏苏你别玩笑,我可成不了龙。”说着又撤开扇子朝她身前倾身靠近些,道,“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可莫要对这个司命大人掉以轻心。”说着再靠近些道,恻恻道,“不如咱们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沈苏姀扶额,对谢无咎万分无奈,干脆转过脸去不再听他这些不切实际真真假假的话了,因为谢无咎早前在大秦为了沈苏姀独闯漠北又高调示爱,嬴华庭还有些欣赏谢无咎的直接无畏,可到了眼下也对谢无咎这不靠谱的言行有些无奈了,不由得横了一眼谢无咎看着沈苏姀道,“这一次这位司命大人恐怕只是试探,且不知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苏姀看着嬴华庭的眸色也带着安抚,只是一叹道,“我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怎么做,不过我想……我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夜色渐深,与浮屠相隔千里之遥的望京之中亦是气氛凝重。
“大人,白芍死了。”
黑色的烟气将一身墨绿色华服的男人笼罩其中,墨檀站在男人十步之外只能看到男人那双幽绿色的眸子和他手上闪动着奢华光芒的玄金甲套,男人微闭着眸子享受那“灵烟”的滋养,听到他这话连眸子也未睁一下,只用那一把低沉迷人的嗓子道,“白芍本就是死劫难逃,他的死并未出乎我的意料,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死的太快。”
极淡的话语让墨檀抖了抖,背脊之上迅速的漫上一股子凉意,心中分明知道他们这些属下的性命在主子眼里不值什么,却还是不敢对主位上的男人有分毫的违抗!
他正不敢接话,主位上的男人却轻笑着开了口,“沈苏姀,有些意思……”
墨檀听出了微生瑕的好心情,他这才直了直背脊问,“大人准备怎么做?上阳郡主杀了白芍,那小商王年纪轻轻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大人是否应该给浮屠一个教训?”
主位上的男人将目光往他身上扫了扫,墨檀的气息立刻一屏,只听微生瑕慢悠悠的道,“话不可如此说,一个小小的奴才又怎能值得本座大动干戈,夜君心不过是平了厉王的邕城罢了,厉王野心勃勃却无脑,此番也算死得其所,本座不但不会追究浮屠,还应该奖赏他们才对。”稍稍一顿,微生瑕看向墨檀,“碧星准备好了吗?”
墨檀面色微变,点头,“准备好了。”
微生瑕忽的笑开,只是这笑叫人背脊有些发寒,他点了点头,抬起带着玄金甲套的修长大手慢悠悠的虚空舞画起来,只听到一阵轻微的风声响起,下一刻将他笼罩起来的黑烟便似有了灵性一般的朝他面上涌去,微生瑕极其享受的吸了口气,而后便见那些黑烟一丝不落的尽数从他口鼻涌入,再度睁眸,他眼底的幽绿更深,满意的笑道,“叫她出发吧!”
沈苏姀以为他们很快就能知道微生瑕到底对他们打着什么主意,可没想到接下来七天都安然无事,倒是给浮图城一个战后喘息的机会,沐沉前往邕城平定了邕城所有的朝务,又留下了几个沈君心的亲信在邕城监督方才返回浮屠,然而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浮屠一片平静,可但凡知道了那一日沈苏姀房中发生了何事的人心底都有些惴惴,因为他们明白,微生瑕绝无可能放任浮屠做大做强,便是在这等待的焦灼之间,有一件事情惹恼了沈苏姀!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摆在桌子上的玉玦,沈苏姀眸光凌厉的看着香词和容飒!
这玉玦是嬴纵走的时候她亲手给嬴纵带上的,重华说过这玉玦乃以一块灵物能为人抵挡灾祸,而沈苏姀不用想就知道此番嬴纵回君临不会平顺,所以她才将玉给了嬴纵,却不想就在她以为嬴纵把这玉带走了的七天之后,她竟然在她的床头花瓶里头发现了这玉!
若非她换衣服时不小心将那花瓶碰了一下觉得里头有东西,否则她还不知这玉竟然还在她这屋子里,话音落定,香书立刻跪倒在地,道,“回禀主子,王爷离开之时将玉交给属下,说这玉对主子更为重要,叫属下藏着别叫主子发现也别叫这玉离主子远了,王爷的命令属下不敢不听,连属下也觉得主子独自留下有些不妥,这才……”
沈苏姀闻言气的胸膛阵阵起伏,一旁的孟南柯见状却微微一笑,“好了,都是为了你好,你也不必生气,秦王……秦王福泽深厚,你不必担心!”
孟南柯眼底暗光一闪,连忙掩下,沈苏姀又扫了香词一眼,这才冷声道,“这是第一次,亦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再让我知道你敢违背我的意思,定不轻饶!”
香词沉静的面上生出几分委屈,却是极快的一肃,点头应是。
沈苏姀看了看躺在掌心的玉玦一叹,“下去吧。”
孟南柯也看向了沈苏姀掌心的半月形玉玦,唇角微扬道,“这一块玉我倒是在师父那处见过,师父说是灵物你便好好留着,顾好你自己也是好的!”
这么一来沈苏姀还好说什么,自然苦笑着将玉放进了袖子里,只是心中更为担心嬴纵,眉头一蹙看向孟南柯道,“师兄为他卜一卦吧!”
孟南柯面色微变心中暗暗叫苦,失笑道,“秦王本就通晓玄学星象之术,我多算一次便更容易生出变故,不过你若实在想让我卜卦,那也可以……”
沈苏姀面色一变赶忙制止他,“算了!你说得对,不卜了,免得生别的变故。”
孟南柯心底微松了一口气,见沈苏姀依旧蹙眉不由道,“与其想秦王,你不若先想想那位大司命该如何应对,这个更为棘手些!”
沈苏姀果然被他引到了这边来,只摇摇头道,“敌不动我不动,敌人尚未出招,我们又怎能乱了阵脚,若这位司命大人当真是为了我这命格……”
话语一悠,沈苏姀忽然看着孟南柯道,“不若你帮我卜一卜?”
孟南柯顿觉无奈,前几日嬴纵也叫他卜测过,今日却又是沈苏姀,孟南柯摇头,“不必再卜了,你的命格确有祥瑞紫微宫的势头,这点我可以确定!”
沈苏姀皱眉,却是想到了谢无咎的话,忽的一笑道,“浮屠必定已经成了微生瑕的眼中钉,不光是我,恐怕君儿亦叫他忌惮,若我当真出了岔子,还真叫人不放心!”
孟南柯失笑,“你莫要胡思乱想,哪有那么容易出岔子!”
沈苏姀闻言也是苦笑,自嬴纵走了,她这心里就愈发不安起来,这么一想她便继续道,“师兄帮我算一算生死吧,帮我算一算死劫在何时何地是不是应验在那微生瑕身上……”
孟南柯眉头一簇满面无奈,却见沈苏姀的眼神不容置疑,沈苏姀看着他道,“师兄不必担心我的命会越来越薄,我只想知道我今生还会有何等变故又是在何时,若眼下安稳顺利便也罢了,偏生连我自己都觉得危机四伏,你且为我算一算,我也好有个应对之策!”
这话自然有理,孟南柯不由感叹沈苏姀和嬴纵想到了一起去,他一叹,从袖子里摸出了三个铜板来,熟门熟路的进了一旁的小书房,沈苏姀见他进了门才无奈一笑,从前在军中之时也没有次次出征都策凶吉的,只是到了这时才特别谨慎起来!
沈苏姀一边等着嬴纵一边就将那玉玦拿了出来,那一日她是亲手系在嬴纵腰间的,却没想到又被他拿了下来,若非被她偶然发现,她还以为他一直有她的玉护佑……
沈苏姀正发着呆,那边厢孟南柯忽然面色诡异的走了出来,沈苏姀回过神来看清他的神色,当即皱眉,“看来我那死劫不止一波?”
孟南柯除了苦笑还是苦笑,心说沈苏姀和嬴纵不愧是相爱的,连这说话的内容都这样相像,见孟南柯这神色,沈苏姀也肃容一瞬,将掌中玉玦一攥道,“师兄有话不妨说来,不过是道死劫而已,我还有什么受不住的不成?!”
孟南柯看着沈苏姀,眼神又是怜惜又是叹然,直弄得沈苏姀有些摸不着头脑,良久,孟南柯才叹息一声道,“你只有一波死劫。”
这话落定,沈苏姀眉头一挑,心说只有一波你做这个表情做什么!
孟南柯看她如此忽然一点点的肃了容色,沉默一息方才道,“这死劫就在近一年之内,应验之地就在漠北这一带,至于应验之人……乃是……”
沈苏姀定定看着孟南柯,“是谁?”
孟南柯眉头一皱,豁出去一般的道,“是秦王!”
沈苏姀闻言果然一怔,显然自己也没想到嬴纵身上,然而不过只是一瞬她便又扬了唇,瞧见她这一丝笑意,孟南柯眼底顿时生出几分幽深来,默了默才犹豫的问,“这意思就是说你和秦王在一起有可能会死,小苏,你……”
“师兄不必多说!”
沈苏姀抬手打断孟南柯的话,而后便定定看着孟南柯道,“此事你莫要告诉他!”
孟南柯一怔,看着沈苏姀没有一点犹豫迟疑的面色不知怎地竟然有些喉头发哽了,他动了动唇,却再也不能像上次面对嬴纵之时说些规劝的话!
然而他虽然没说话,可因为他眸色复杂沈苏姀还是朝他宽慰一笑道,“师兄莫要这般看我,死劫这事儿稍微要做过些不仁不义之事的都要经历的吧,我在大秦间接直接也叫许多人丢了性命,因此我早就料到了这一遭,不过怎么也没想到是嬴纵,若是旁人我大抵还觉得不值当,可因是嬴纵我才觉得心安,我和他皆是业障深重之人,历了这死劫可能减轻我和他身上业障?我想是能的,既然如此,我何乐而不为!师父说过我和他需得历尽波劫才能修成正果,既然如此,那这死劫应验在他身上真是再妙不过了!”
沈苏姀语声平静,一双眸子黑亮惊人,仿佛对那修成正果之时带着浓浓期盼,孟南柯一叹,看着她这模样只觉得心头一片温软,沈苏姀见他一直不说话此刻却皱眉再交代一句,“师兄要答应我,莫将此事告诉他!此事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看着沈苏姀严肃的样子孟南柯只觉眼眶微酸,连忙朗笑一声遮掩过去,口中道,“好,我应了你便是!此事只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见他这般保证沈苏姀才放下心,面上绽出一个笑来,竟是再无适才的愁绪,孟南柯心底感叹沈苏姀和嬴纵命格之奇感情之艰,而沈苏姀面上的笑意还未散外头便传来了一阵极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有些慌乱,两人对视一眼面色皆是一肃,出事了!
“主子!望京来人了!”
香词疾奔入屋便是这一句,沈苏姀正要问来人是谁香词已经不问自答道,“主子,朝廷为小王爷选的外司命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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