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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川负责了自家两间房的解锚,他看上去犹有余力的样子,显然每一次间隔都得到了很好的休息,陶粟还时常往他嘴里塞果糖和饼干,助他恢复体能。
因此一整排水性好的海民里,属他状态最佳。
失去重锚牵制的海排房危险性很大,陶粟有皮艇,在顾家的重锚被起前,她连同顾阿妈坐着小艇被顾洋送到了内圈的联排房里。
几千户的海排房密密匝匝挤在一起,人多又吵闹,还有不少海民得知陶粟的到来,涌着想来看,便更嘈杂鼓噪了。
陶粟和顾阿妈站在人少的最外边,远远看着顾家排屋的方向,对于顾家阿妈来说,那是她的房子,而对于陶粟来说,那儿同样不知不觉让她升起了浓重的归属感。
外围每一间排房都被结结实实绑上了藤绳,与联排房圈相连,等到重锚从海底解开,排屋边的人就会收起房底系着的数百米粗藤绳,将锚拎出水面。
到时联排房边圈上一齐收紧绑绳,将外围的所有排房同时拉近,直到与大部队靠拢整合,再取下每间屋子边连接的海排道。
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过往的许多次聚集地里都是这样做的,但是这回不太一样,因为有海底移沉的特殊原因在,某些重锚根本不能轻易就起出来。
顾家的锚是顾川亲自下的,只见顾川和顾洋兄弟齐心,一人在下边解锚,一人在上面起绳,很快就把顾家海排房和顾家小租屋成功起了锚。
但是绑绳却迟迟没有收紧,因为还有外围门户的锚还没有起成。
失去牵制,两间房子一下子变得随海浪晃荡起来,看得另一边的陶粟和顾阿妈紧张不已。
尤其是顾家阿妈,她对房子的感情还要深,睁着一双不大好的眼睛使劲往那边瞧,生怕自家排房被刮倒了。
“快拉过来啊!”她急切地对周围控制绑绳的海民催促着。
拉绳的都是男海民,有陶粟在,大多一边惦记着做事,一边羞赧地偏眼看她,听到顾家阿妈的话,有人下意识拉了拉绑绳。
于是顾家的两间屋舍开始往内圈靠拢,但很快又突兀地停住,因为还有人家的重锚没有起,牵连在一处的结实排道崩得死紧,牢牢阻住了顾家的排屋。
顾阿妈看得直跺脚,不免又咳起嗽来,陶粟连忙扶住了她,帮她拍背缓解不适,一边继续往前看去。
远远地,只见套上了上衣的顾川同站在一起的顾洋说了声什么,随后一把脱下衣服,又矫健地跃入海中。
他看着冷峻沉敛,实则外冷内热,一看就是帮忙去了。
起那只重锚的海民也是惨,海泥移沉得厉害,锚被卡进了一堆坚硬的海底礁石间,他几次尝试入海,也没能将锚解出来,还差点把自己溺毙在海下,困难度实在赛高。
眼见顾川过来搭手,那人很是松了口气,从海里浮上来,坐在排房前大口喘气歇息,将这只锚连同奖励都留给他,当然同时留下的还有危险。
天色渐渐黑了,联排房圈这边开始点起鱼油照亮,最亮的当属最中央与外面一层。
外圈别的排房都逐渐弄好了,起锚的工作即将结束,可唯有那一间重锚很难解开的海排屋却始终没有一点动静传来,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
同它一样安静的,还有下海的顾川。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比上次捞海螺还要久,久到顾洋与那个本该起锚的海民下水寻了几次,久到联排房这边忍不住要派人过去找时,那间排屋终于动了。
海民们欢呼起来,拽起绑绳收缩外圈的众排房,接下来的事情顺顺当当,很快聚集地内几千户屋舍都集合规整到了一起,再无遗漏。
陶粟和顾阿妈踏上咫尺之外自家的海排房,门口已经被人放上了拆下来的两条排道,这些排道等聚集地找到新海区定居后又能重新派上用场。
“你哥呢?”顾阿妈看着正从屋里出来的顾洋,大声问道。
顾洋一手摸了摸鼻子,一手指着屋内“换衣服呢,没事。”
顾家阿妈矮小病弱的身子像是忽然有了力气,颇有些气势地急走进去。
随后待在门外的陶粟和顾洋就听见了她的怒斥声从里面传来,顺带还有一记响亮的拍打声,很显然不顾自身危险的顾川被母亲严肃教育了。
陶粟和顾洋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吓得缩了缩脖子,一个是从小被阿妈打怕了,另一个则单纯是胆小。
两人都不敢进屋了,情愿在门口吹冷风。
没多久,顾阿妈的斥责消失,顾川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干衣服,整个人除了看上去累些,并没有什么不妥。
二十大几的年岁还要被打,说出去似乎没什么脸面,顾洋自觉不该在挨了教训的哥哥面前晃荡,一晃身躲回屋内,这下待在外头的就只有陶粟与顾川。
见顾川今天受累又受训,陶粟也不好再多说劝他多保重自己的话,她上下打量着,准备看看顾阿妈是打了哪。
面上没有,手上没有,要么就是衣服底下了。
顾川哪受得住陶粟这般旁若无人的直白视线,像是要钻进他衣服里似的,耳根子当即不争气地又红了起来。
最后还是他主动撩起衣袖给陶粟看,只见结实粗壮的左臂好大一片红得泛紫的印迹,显然被顾阿妈打得毫不留情。
“疼不疼啊?”陶粟尝试着伸出手揉了揉。
男人的臂上热烫滚滚,本身体温就高,但她以为是被径直打得伤处火辣,主动地更大范围轻揉起来。
陶粟的小手柔软无骨,从小到大保养极好,纤细的指腹与娇滑的掌心极其肉感细腻,完全可称得上皮肉匀停,抚在身上温凉舒适,像是被天上沁凉的云朵所包裹。
“不痛。”顾川低声诚实地回答道,嗓音压得有些发紧。
他自小就没怎么挨过母亲的打,到了十三四岁进入海场后,更是直到今天之前顾阿妈也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相反顾洋皮实,就总是被打,没事也要被拍两下,但他跟母亲的感情也要更好些。
顾川以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好像忽然有点明白了。
听男人这么一说,陶粟打圈的手掌草草揉搓两下,正准备停下收手,而在这时,临近的某处排房角落传来挤动的声响,是一些过来看陶粟的男海民们。
难得排屋与排屋连在一起,他们都不想错过这么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因此也就恰巧见到了顾家门外陶粟与顾川的这一幕。
顾川耳聪目明,五感六觉相当敏锐,陡然沉下目光,往那些海民们的藏身处望去。
至于陶粟要娇呆一些,看见他的反应,才意识到有人来了,迟钝地想转身往背后看,却被面前的顾川拦下。
“天黑了,先进屋吧。”顾川的声音沉稳喑哑,给人极为可靠之感。
陶粟信任他,乖乖地点了点头,踩着革鞋哒哒地往顾家海排房里走。
顾川最后看了暗处一眼,对那些不规矩的男海民们投下警告的眼神,紧接着跟着她回屋,利落地关上了排屋门。
在他走后,才有不少人从暗处现身,都是些单身的男海民,不错眼地看着顾家的排房。
今天陶粟的一举一动,无论是她照料顾阿妈时的举动,还是只和顾川亲近的姿态,都被人看在眼里,这下除了外表少见的娇软美嫩,她表现出来的专一也同样令人动容。
众人的心里涌起了新一阵的火热,如果是讨她结亲,以后生下的孩子一定会是自己的吧。
天色完全黑下来以后,海上开始下起大雨,并且雨势有逐渐增大的趋势,哗啦啦冲刷着牡蛎屋顶与房屋檐角。
这场雨下得很是时候,刚好聚集地里每间海排房的起锚与整合操作完毕,不会耽误事情。
还在新模样的聚集地内闲逛的海民纷纷避回自家屋子,而一整个联排房圈则慢慢悠悠开始顺着潮流的方向往近浅海交界线飘去。
夜间赶路不需要人为控制,附近的海区里并没有足以触礁的建筑或石柱,而晚上的海潮顺应潮汐,直往海岸上扑打,联排房圈顺着海浪行进能节省下不少人力。
当然也不会真靠海潮带动前进多少里路,只要不后退就行,这些海民们都心中有数。
为了庆祝聚集地成功迁徙,晚上这一顿晚食,大多数人家都吃得十分丰盛,比如顾家。
顾阿妈倒油做了一盆炸鱼块,一锅薄粥,还特意取出陶粟先前给她的一只肉罐加菜,她难得这么大方,看上去面色要比起以往的病气瘦削好得多,是犒劳谁不用多说。
这些都是陶粟住进顾家以后才逐渐有的改变,而她本人娇憨呆钝,完全没觉察出来,只当是自己好运地遇上了顾川及他一家,殊不知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陶粟毫无所知地埋头喝着粥,她红嫩的唇瓣如同软面鱼,微微拱起吹拂着粥面的热气,又怕烫嘴,吹了又吹,直到确认凉了,才满足地低头喝上一口。
有她细食慢咽的这一会儿工夫,顾川和顾洋都大半碗粥与鱼块下肚了。
北部聚集地里无论哪个女性,再娇生惯养也没有这般腔调的,可放在陶粟身上,就显得十分相称谐美,恍若她本就该这样。
顾家今晚总算不用再四人一道坐在地垫上将就,被淹的小租屋浮起来以后,里面虽然依旧湿漉漉的,但有防水的厚布隔着,同样可以存放东西。
吃过晚食后,顾川和顾洋一起搭手,将大屋正中间地面上堆积了整整两天的杂物尽数搬回原处。
他们搬得比较吃力,由于聚集地所有排房门朝向内里的缘故,每一圈错隔开的排屋实际上离得都很近,比人还要宽的物品是过不了道的,因此只能拆开了一样样搬进去,再重新捆包起来。
尽管这样的朝向在日常生活中虽然麻烦一些,但是非常有好处,可以随时应对漂行过程中海面上突然大起来的风浪,不会有海浪直接打进家里的事情发生。
而顾家海排屋里的东西都搬干净以后,地方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空间太大拢不住火气,让人生生觉得寒凉不少。
烧过晚食的火盆又被重新点了起来,在屋里发出耀眼温暖的热光,室温在逐渐上升,抵抗着屋外溢进来的暗夜寒气。
顾阿妈是个节俭的勤快人,她飞快地把灯碗里的火苗熄灭,再将地上原来物什堆过的地面拿布擦了又擦,方才重新铺上许久没用过的干燥地垫与被褥。
大家都有地方睡以后,陶粟的气垫也不用再跟人共享,她在革鞋里脱下软袜鞋,又偷摸着收进空间,随后好好地将鞋子同旁边的登山背包统一摆放在一起。
等一切都弄好后,她快乐地钻进早就干了的保温睡袋中,幸福地滚了又滚。
长长的地垫一展开,四个人都睡上了久违的好觉。
不管明天去哪,至少这一晚,整个北部聚集地里的人都睡得十分踏实,不会再做海水浸没屋室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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