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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惊阑慢悠悠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杯倒?”云岫打趣道。
叶惊阑摇摇头。
“一坛子?”想来也不可能,这都喝了几坛子了。
叶惊阑又摇摇头。
“一缸酒!”说起酒缸,寻常人是不能喝干一缸酒的,云岫以为这个答案已是叶惊阑自我吹嘘出的。
没想到……
叶惊阑的手指从她眼前飘过。
只听得那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一直喝。”
“……”
云岫的心底乍起一种冲动,想要把手边的酒杯砸向那张因奸计得逞后笑得花枝乱颤的脸。
“谋杀。”
“恨不得一刀捅死叶大人呢。”
“卿卿只管下刀。”
还在扒拉着米糕的蒙络赶忙咽下了嘴里含着的糕,不由得发出一句感慨“光说不练假把式。”
蒙歌附和道“络络说得极对。”
“我从未有过如此赞同哥哥说的话的时候。”蒙络亦是学上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蒙歌立马应道“我从未有过如此赞同络络说的话的时候。”
“卿卿,这两人该被丢进金银江里洗洗嘴。”
其实叶惊阑喝了这么多,也是醉了些。
云岫颔首道“不如送去北疆练练把式,俗话说皇帝不差饿兵,那就再添上汪记饼铺的饼儿作为一日三餐,叶大人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叶惊阑同意了。
蒙歌和蒙络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
兄妹俩异口同声地说道“不成不成,我们不去北疆练把式。”
蒙络更怕的是那油腻腻的汪记大饼。
蒙歌腆着脸贴了过来,给叶惊阑捏肩。
蒙络扬起一巴掌拍在了蒙歌的胳膊上,“蠢货,没眼力见的。”
她走到了云岫的身边,开始了捏肩捶背。
蒙歌一拍脑袋,丢开了叶惊阑。
嘴里还嚷嚷着“怪我怪我,不讨好当家主母怎能有好果子吃!”
“……”叶惊阑竟无法反驳。
“……”云岫被他们俩的话噎着了,差一点儿就一口气提不上来,倒了过去。
接下来便是兄妹俩的轮番上阵。
车轱辘战术,谁用谁知道。
蒙歌跪在地上给云岫捶着腿,“夫人,这个力道合适否?以后哥哥便是夫人的贴身小袄子……”
又挨上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蒙络呵斥道“夫人的贴身小袄子岂是容你这等男儿家随口说出的?不知羞!”
蒙歌连连称是。
蒙络变得狗腿多了,正所谓无事献殷勤……
她的手上力道正好,“夫人,这样成不?以后蒙络便是你随叫随到,指哪打哪的粗使丫头,只求不被送往北疆,不吃汪记饼铺的饼儿。”
叶惊阑以一臂支头。
看着这“乱拍马屁”的景象,似笑非笑。
“大人,哥哥做不得夫人的贴身小袄子,那哥哥就来做大人的贴身小袄子。”
叶惊阑仍是似笑非笑,“此话当真?”
“当真!”蒙歌又贴了回去,给叶惊阑捏个肩,捶个背,揉个腰。打住打住,大庭广众之下怎能揉腰!
叶惊阑轻飘飘的一句话吓得蒙歌的手一颤,他是这般说的“狐裘甚暖,不知这面上无毛的人皮做的小袄子……”
话不用说尽。
蒙歌想到那血淋淋的画面,顿感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大人……”
没有人管顾蒙歌捏着嗓子矫揉造作的诉苦。
蒙歌诉了什么苦连他本人都记不清了,只知道他那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往左滚,往右滚,离不了“哥哥心碎了”、“哥哥好生命苦”、“大人你好狠的心”这些无聊透顶的话。
云岫环顾四周。
宾客散的差不多了。
她弯弯眉眼,“叶大人有何打算?”
叶惊阑故作高深地说道“隔墙有耳。”
“如此,甚好。”
当两人终于摆脱了喋喋不休的蒙歌和总是拆台的蒙络之后,蹲守在了暮朗的院子里。
叶惊阑请云岫看一出戏。
一出好戏。
一出名为“隔墙有耳”的好戏。
他们是戏中人,是“隔墙有耳”的那个“耳”。
今夜,要听听暮朗的墙角。
院子里出奇的安静。
天空中飘起了细雪。
细雪落到了梅枝上,细嫩的枝桠挑起一层薄薄的细雪,当雪花越积越多,枝桠终是承受不住了,簌簌地掉了下来。
“真希望就这样陪你一夜白了头。”叶惊阑笑吟吟地看向云岫。
云岫晃了晃脑袋,手抬起,轻轻拂了拂三千青丝上的白雪。
“那时候你已经老得不成样子,走也走不动,你只能看着我下山买酒,将酒壶悬挂在房梁上,眼馋却够不到。”
“最毒妇人心。”
“彼此彼此。”
叶惊阑顿悟,果然不能同女人提起年龄这事,否则就是自找罪受。
让她一夜白了头,恐怕她被他“诅咒”到白了头之后得挥剑砍了他的头。
“花钿和点绛……可有好些?”
云岫抑住起伏的心潮,平静地说“还是未能走出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握住了云岫的手,放在怀中暖着,“去年冬月,你还在北疆。”
“是。北疆的冬,比别地更难熬。”
“熬过北疆的冬其实很容易,越过心上的冬才是不易。”
云岫舔了舔被风吹得有些干裂的唇,“近来,我常在思索一个问题,若要是当初我没有做出这么极端的选择,她们会不会过得更好。”
“不会。”叶惊阑摩挲着她的手掌,小小的一个,软而温暖,“那人早就起了杀心,你不走,莫须有的罪名会扣到你头上。你走了,就是眼下这样的情形。悔?不悔?”
“不知道。”她坦诚地答道。
她真的不确定自己现下是后悔了,还是没有后悔。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成为了一个人就会有劣根性,逃避现实则是劣根性其中之一。没有人会在意识到自己错了之后还努力地一错再错,只有不断修正自己的过错,在修正的过程中,会产生另一种“如果当时”的想法,尽管不可能实现,但没人可以避免。
“选择不重要,过错不重要,结果不重要。”
一连三个“不重要”,云岫被砸得晕晕乎乎的。
她抬眸看定叶惊阑,朱唇轻启“那什么重要?”
“值得。”他勾了勾唇,“不需要争个对与错,只需要问自己,值得,还是不值得。”
“是吗……”可能是因为夜风太凉,她的声音在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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