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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光阴(21)
“你说她咋想的?”怎么能那么轻易的跟男人干那事?常秋云压根就想不通,还问林百川:“她是不是有啥苦衷?别不是自愿的吧?”瞬间脑补出很多场大戏,“……要不然这俩陌生人……”怎么就滚到炕上钻到一个被窝去的?
林百川摇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再说了,他俩可不是陌生人。”
啊?
之前认识的?
林百川叹气,而后又揉了揉额头:“都是老部队的人了。洪刚他要是一直顺顺利利的,级别比我和老钟要高……更不可能离开一线部队干了后勤。”
啥意思啊?
林百川像是回忆久远的事:“当年洪刚受伤,在后方部队养伤治疗。据说是他喜欢上一医护人员,可那位女同志是已婚有丈夫的。这种事,本来也没什么。可在整|风的时候被人给揭出来了,说他的思想腐化,生活作风有问题,纠缠已婚女同志……还有啥我也记不准了,大致就这些。当时对他的处分可不算轻,降职就不说了,还给从一线部队直接调去了军械修理厂。要不是有这些黑底子,一一五的一把手也轮不到老赵干了。”
常秋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小范她以前是战地护士吧?”好像听说她跟着百川上过战场,还说怕百川受伤好随时能救治。那她曾经必然是这样一个身份。如今按照百川说的这些,不难猜测他的意思,“……你是想说洪刚当年喜欢的女人是她。”
洪刚在整|风运动的时候,被隔离审查,交代问题的材料上并没有提这个女人是谁。当年很多人都挺钦佩他的。觉得这还算是是个男人,没把人家给拉下水。
所以都知道洪刚有过这样一段过去,但是不是范云清,那就不知道了。之前从来没有往这一方面想过。
当年那个举报洪刚的人应该是知道内情的,但是举报人到底是谁,他是否现在还活着,都不得而知,就更不可能查证了。
再说了,过往如何,就是查证清楚了,也没有追究的意义。不过按照推测,应该当年确实是有过一段的。要不然解释不通啊!就算范云清和洪刚这两人是老战友,可这一男一女也不能说一见了面就喝酒的。但如果两人有更深层次的关系……那又不一样了。违和的地方,似乎也解释的通了。
听林百川这么说,常秋云就冷哼:“可那时候人家老婆才死了几天!?”这么迫不及待吗?
这事不是这么论的。要照着这个逻辑再往前翻腾,他洪刚喜欢上别的女人的时候,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要这么一直追下去,就更不道德了。
所以,想着有的没的一点意义也没有。事实就是两人已经这样那样过了,鼓捣出孩子了。
林百川如今想的是怎么跟晓星说。可当爹的怎么开的了口。
可不管怎么难开口,林百川还得硬着头皮去。
白天都挺忙的,也知道外语的课程是不能耽搁的,就选了个晚上,吃完饭以后了去了。
苏瑾惊讶林百川怎么先到这边来了。按照一般的程序,老丈人是直奔丹阳,看了孩子之后,要回去了,路过他们门口的时候,问他们两句,日常关心一下就过去了。可今儿像是直奔自家的,他愣神之后,就赶紧的笑脸相迎:“爸,快进来坐。”
林百川没进去:“叫晓星出来,陪去出去走走。”
那这是有事了?
林晓星‘嗯嗯’着从屋里出来,“怎么了?怪冷的,有什么话屋里说呗。”
“出来吧。吃完饭遛遛对身体好。”他这么说。
林晓星拿了大衣,给苏瑾使了个眼色,她也不知道这是啥意思。没事干了跑来叫自己遛食吗?
才是正月的初五,冬天还没过去。尤其是晚上,小风吹着,滋味可真不怎么美妙。
“爸!”林晓星停下脚步,缩了缩脖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是不是我又哪里做错了?”
林百川摇头:“不是……我就是想跟你说,我跟你妈做父母都做的怪失败的。尤其是我这当爸的。别看你哥你姐不像是你那么桀骜,也不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但这主要是你奶在呢。打小,你奶就在他们耳边说我的好话了。但其实呢,我自己这个爹当的好不好,我心里也有数。不过他们好在,有亲娘在。而你呢?是亲妈不在身边。”说着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像是找不到逻辑,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道:“我就想说啊,你要是心里还有怨气,冲着爸来。不管是当年也罢,如今也罢,主要的错都在我身上。你妈这些年,跟着我也不容易……可我们俩之间的事有点复杂,不是当事人还真就明白不了。要是硬过下去,有些事搁在心里它犯恶心,所以我们离了。这事上我们对你有亏欠。我跟你妈呢,是夫妻缘分浅嘛!我把你妈拖累成如今这样,离了婚,孤苦伶仃一个人……想起来,心里也怪不落忍的。就寻思着,她也才三十多嘛,要是将来能活八十多岁,那还有五十年呢,人这一辈子只能说是才刚刚开始。你成家了,范家她也回不去,影响不好。只剩下一个人……我就说,该找个了。找个合适的对象,成个家。”他说着,也不敢去看孩子的表情,就继续往下:“可找个什么对象呢?我跟你赵叔不是关系好吗?跟你们厂的副厂长洪刚……也是一个部队出来的老战友了……”
林晓星就明白了:“所以,你们就撮合我妈跟洪刚。可他才死了老婆!这事你们不膈应啊!”
“膈应啥嘛。”林百川艰涩的道:“我们见过的死人比活人多。过的日子也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活着的时候且珍惜每一天吧……虽然说有点太快……但……”
“但是什么啊?”林晓星咬牙:“你们也不怕人家死了的老婆走的不安宁……”
“什么安宁不安宁的?”林百川就道:“我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不信那一套……不过你妈考虑你的情绪,说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说到底,你妈还是把你看的更重一些。又怕你在厂里不好做人。我就说了,我说实在不行咱就换个工作。”他说着,就停下来问了一句,“要不然,给你们换个工作?爸这张老脸还好使着呢。苏瑾不是发表过文章吗?省级的报社不行,但市级的还是行的。你呢?找个学校,教教书。也挺好的。”
林晓星跺脚:“你们别强迫我妈,我明儿问问我妈的意思,咱们再说。”说着,转身跑回去了。
可这一晚上都没睡着,第二天请了一早上的事假,然后跑了。
苏瑾只知道晓星的情绪不对,问又问不出来,今儿又直接跑了,就更悬心了,问林雨桐:“姐,你知道爸昨晚上找晓星的事吧。”
今儿一早,常秋云过来送羊奶,就跟老太太和林雨桐把事情大致说了。林百川找晓星,说的就是范云清再婚的事。
这事怎么跟苏瑾说?
说:你丈母娘要改嫁了!改嫁的还是副厂长。放心,你们以后也是有靠山的人了。
这得多难听!
人家背后还不定怎么讲究呢?
她就说:“没事,昨晚不是也没闹吗?”
那倒也是。
林晓星把范云清从办公室叫出来,两人去了范云清的宿舍。林晓星先问:“您真决定了?”
范云清拉着闺女的手:“你爸都跟你说了?”
说了。
林晓星点头:“……还想给我和苏瑾换个工作……”
范云清眼睛一亮:“你爸说的对!要是能换个工作,就先换个工作吧。我跟你们洪厂长,其实也是老战友了。我们认识十多年了。但别人不知道啊,还以为我们是在他老婆刚死之后就好上的。这传出去,我是不在乎这些……但你……你在厂里,只怕会受一些闲言碎语。”她叹一口气,“我是没想到你就这么轻易的给答应了。之前还不好意思跟你说,又专门找你爸,叫他跟你说。其实,我该亲自跟你说才对。之前你跟我说,叫我找个人,重新组建家庭,找自己的幸福。我还当你当时是心血来潮……没想到我闺女知道疼妈,说的都是真心话……”
林晓星却听的有些糊涂:什么叫‘好上了’?不是爸爸给介绍的吗?什么叫做‘专门找你爸’?不是自家妈对婚事有犹豫,爸爸才来做自己的工作的吗?
她勉强的笑了一下,打断对方的话,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跟我们洪厂长……什么时候好上的?”
范云清不好意思的抿嘴笑了笑:“不是说了吗?我跟你们洪厂长是老战友,我们认识都十四五年了吧。那时候,他受伤了,在后方医院里,我负责照顾他。后来他对我产生了好感,还给我写过情书。每天一封……这事,也没几个人知道。那时候他也不知道我已经嫁给你爸了。我明确的跟他说,我结婚了……他非不信,以为我找借口拒绝他呢?还是坚持给我写情书。我当是都不敢声张,你爸又在一线战场,这事就跟医院的一位大姐说了。后来那位大姐就把我调离开了……再后来,听说,当年他因为这事从一线部队去了后方……到底都没拉扯出我来……这么多年了,我觉得见他挺不好意思的。之前为你调动工作的事,找过一次你们赵厂长,意外的碰上了他。他看我那眼神……我就知道,他其实没忘了我,心里一直还是有我的……可是,都是有家室的人了……我知道了他有家,他也知道我是真的嫁人了……能说什么呢?他只问我这些年过的好不好……听说我离婚了,他倒是给我送过几回东西,我都没收。这不是上次被审查……那么快放出来,也是他偷着找了他的老战友了。这个我当时并不知道。直到去年入了冬了,他老婆死了。我才听他战友的老婆提了一句,说你这人不讲究,人家帮了你那么大的忙,可你呢?人家老婆的葬礼你都不去!我这才知道的!以前为了你表姐的工作,我都不好意思找他。可见他肯这么帮我,我心说,就去谢谢人家。要是时机合适,顺便提一下你表姐工作的事。”她隐晦的摸了摸肚子,更不好意思了:“……那天我是晚上去的,也没空手,拿了瓶茅台……他呢?刚死了老婆,情绪不好。就说,老战友了,一起喝一杯。酒一喝下去,这就不免说起了当年写情书的事……”
他说:“……我跟我老婆是包办的婚姻,不光是包办,她还是童养媳……是没有感情基础的……后来,革|命了,上了战场了,受伤了,以为要死了,可睁开眼就看见你。那时候真当是天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忘不了那一眼……连你鼻子上出了个红痘痘的位置我都记得……”他伸出手,点在了她的鼻翼上。
手指带着薄茧,如同是火星子点燃了干柴,浑身都烫了起来。
范云清收敛心神,这些事却是不能对孩子开口说的。
她就是想告诉孩子,她不是随便的就决定结婚了,能结婚,是因为两人有一定的感情基础。
他也说的对,两边的孩子都已经成家立业了,革|命也胜利了。怎么就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林晓星看着她:“所以……你们是旧情复燃了?”
什么旧情不旧情的?那时候自己对他谈不上感情。不过是如今又遇上了,想起年轻时候的事而已。
她没解释,只道:“妈妈希望你……能祝福妈妈。正月十六的婚礼,妈妈希望你能去参加。”
林晓星脑子里一团浆糊,听她说起那些过往好像走到如今是顺理成章的事,可为什么心里这么别扭,这么恶心呢。
她起身:“……我知道了……”除了知道,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然后往外走,“我得回去上课,最近的课程很紧张。”
游游荡荡的回去,连大声哭都不敢,蒙头搁在被子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苏瑾一进门,看见她这样就吓了一跳,把门关严实了才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林晓星趴在苏瑾的身上就哭,把事情说了之后又道:“……她要是那么理直气壮,为什么不来直接跟我说……叫爸来说就算了……可她没想到,爸把所有的责任都往他身上揽,说是他促成这婚事的……可我今儿去,她自己反倒是给撂了……她咋就那么理所当然呢。哪怕是真觉得不好开口,跟我舅妈说不行吗?叫我舅妈跟我说不行吗?非得叫我爸跟我说……”
“爸那么说,是不想你受到伤害。”苏瑾叹了一声,“妈……这不是也顾忌你的想法吗?要是觉得难堪,要不,就换工作……”
苏瑾擦了眼泪:“我能因为我爸我妈的事,叫你迁就吗?当年毕业,你要是想去报社,就不会来厂里了。”
这倒也是。
进了厂,他就是想学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如今学俄语,厂里又这么重视,可以说起点非常好了。要是真去报社……别的不说了,工资就低一档,更别说各种的补贴了。
苏瑾当然不愿意换工作:“这不是怕你在厂里难堪吗?”
“谁叫她干下那难堪事了?”林晓星哭的打嗝,“当妈的把事都做了,我这做闺女的还听不得几句难听话了?谁爱说啥说啥去?!平时说我的人少了吗?也没见我掉快肉。说吧,说着说着,我就习惯了。”
正月十六,洪刚跟范云清把婚礼办了。
这时候,就是领导结婚,也是不用个人送礼的。
送礼都是以科室单位的名义送一些小礼品,比如镜子相框这些东西。商量好买什么,然后派人去买,回来平均下来,看每个人应该掏多少钱。
林雨桐是跟着财务科一块送的,四爷是跟着技术处一块送的。
宣传科找苏瑾和林晓星要,讨了个没趣之后,也不要了。
婚礼是在大礼堂举行的,工会通知大家都去,吃个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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