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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光阴(41)
不用四爷回答,林雨桐就明白了。
他选的一定是钢铁工业。
很快就会刮来的那一股大|炼钢铁的风,是很容易借上力的。
要不然,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想撬动整栋大厦,何其艰难。
以现在的条件,唯一能做的,就是借力。
他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而这之前,留给他准备的时间不多了。
跟苏彻底的决裂开,不光是想尽快的撕下这一层亲苏的皮,更重要的是,这个翻译的身份太妨碍他办事了。而且不止这些,将来的自主技术与专利,还可能因为跟苏国的专家走的太近而因此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所以,他做的很果断,在影射了苏国内部的情况之后,跟苏国的专家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其实,这么几年的相处,跟这些专家有感情没有。
肯定是有的。
可任何感情,都不能凌驾在国家利益之上,这是最基本的原则。
她就说:“土法炼钢,基本上是没有合格的钢材的。我记得有一个统计数字说,一年的时间,损失了两百个亿。”
四爷点头。
所以啊,能追回一点损失是一点损失,明知道会损失,但却不想法去补救,晚上是睡不踏实的。
人啊,就应该有方向,有了方向,就有了干劲。
如今的研究中心,算是厂里比较清冷的部门了。都认了苏国的专家,反倒是自家的,没人认了。
林雨桐刚开始还担心,四爷那边没人可用。没想到正常上班的时候,是人不多。但一到晚上,家里可热闹了。有些老技术员,偷偷摸摸的,就上门了。
十几个人,就在家里的书房里。或是炕上,或是书桌上,埋头在故纸堆里了。
林雨桐把家里的能用的桌子都挪进去,炕桌也都个摆上。门口的小泥炉上,大水壶里的茶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天凉了,四爷把小烤炉搬进了书房。这玩意烤红薯也不错,里面塞的满满当当的,满屋子都是烤红薯的香甜味儿。
于是,书房这地方,又开始成了禁地。
丹阳朝阳骄阳,谁都不许进去。倒是端阳成了例外,在里面帮着打杂。
这可把丹阳给难受的,“我们老师说叫我回来练练歌曲呢?元旦晚会我们要表演呢?”可家里不允许大声喧哗。
林雨桐把她打发去厢房:“你把门窗关上,爱怎么唱就怎么唱去。”
那哪成呢?
不敢大声唱也起不到练歌的作用啊。
于是这丫头跑出门,叫厂子里这些都在合唱团的同学去了。不大工夫,就有声音传出来,孩子们的声音洪亮激昂:“……革命人永远是年轻……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他不怕风吹雨打……他不怕天寒地冻……他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巅……”
歌声传出来的时候,林雨桐都有点恍惚,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艰难而又奋进的战火纷飞的年代。当她不由的跟着哼唱起来的时候,书房里也传来或是激昂,或是奋进,或是低沉的歌声。这叫她不由的笑了起来了。
不管承认不承认,如今每个人都算的上是革|命人了。
这个冬天,因为为这样的革|命做贡献的意识,使得整个冬日,无形中多了一抹暖色。哪怕此刻都默默无闻,甚至于偷偷摸摸,但他们都知道,如果他们出成果了,会具有怎样的一种意义。
而林雨桐家,消耗最多的就是红薯了。
红薯每个人都是有定量的额度的。用一斤粗粮也可以兑换五斤的红薯,很多人家到了冬天就这么干。好歹能吃饱一些。开了春,只怕红薯都不多了。
可就是林雨桐把家里的粗粮都拿出去换红薯,也供不住晚上这十多个人一人一两个大红薯啊。
这就得想办法了。从哪里能弄来红薯呢?
就是老家也没那么多给她们送的。刘铃铛送来了两大麻袋,但也供不住一个月吃的。
林雨桐去找苗大嫂,从她家买。
人家苗家那院子,都快能积极自足了。菜就不说了,这一季的红薯,好家伙,收了两千多斤。人家一家三口要是拿红薯当粮食的吃,反正是饿不着谁。
但人家毕竟不需要这么多吧。
林雨桐找过去,直接买了一半,搬回家放到菜窖里去了。
这些其实算是高价了,几十块钱呢。对林雨桐来说这都不叫啥事。可这把端阳给心疼坏了,“我说给咱家墙上开的暗门,平时堆上柴火也没人发现。晚上了,能从门外出去,墙外面怎么也有小一亩的空地能种呢。要是都种上红薯……咱家能省多少钱啊!”
省钱都是小事,关键是粮食这东西,不嫌多啊!
前两年上面的政策还是说‘劝止农民盲目外流’,如今都成了‘制止农民盲目外流’了。这一字之差,很能说明问题。
城里的粮食供应,还是越来困难了。
也是!人口剧增,粮食产量上不去,需要的口粮却越来越多了。
能怎么办呢?
林雨桐都心动了,“开春吧!开春我跟你叔想想办法。看怎么着能把大家的视线给挡住。”
要过年了,林雨桐给一家人做衣裳。
姑娘家的衣服好做,朝阳还是小小子,不太注意穿什么的事。
倒是端阳,得好好做两身衣服了。林雨桐问他:“中山装行吗?”
四个兜的中山装,是如今最流行的装束。
端阳乐的嘿嘿笑:“行!可行了。”
丹阳瘪嘴:“我今年要列|宁装。”
小小年纪还列|宁装呢?
行吧!都给你们做。
问朝阳呢,朝阳说:“不露屁股。”
要求很低,只要不穿开裆裤,什么衣服都行。
四爷却说:“给好好做两身,过年后上学去。”
又是插班上一年级。
朝阳有几分‘大惊失色’:“我还没到年龄。”
这小子在托儿所玩野了。托儿所那地方,就属于那种只要孩子不哭不闹,那就随便撒欢的玩的地方。里面有很多更小的孩子需要花费老师们太多的精力,那么像是朝阳这么大的,不要大人管就能玩的很好的孩子,就随意多了。只要不出托儿所的大门,不干危险的事,那就随意,怎么玩都行。
去了就是玩,中午跟她舅妈一起吃姥姥送来的午饭。然后再在她舅妈的办公室午睡。睡起来继续玩,晚上他大哥接他回家。吃了晚饭他爸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教他,然后就得去忙了。他还得再花费一个小时,在老妈或是姐姐的监督下把爸爸教的学会学懂记住了。再下来才是玩的时间。
这日子都习惯了。
然后现在却说送他去学校,第一反应就是不太想去。然后直接给出了理由:年龄不够。
丹阳就说:“我上学的时候年龄也不够,但我还是能考第一。”她一本正经的板着脸,“开学就不用大哥送了,你跟我一块上学,放学的时候我到你们教室门口接你……”
这就是没有争取的可能了呗。
带着几分蔫头耷脑的,跟他爸提要求:“给我做个乒乓球拍呗。”
这个可以有!锻炼身体嘛。
买是很难买到的,做倒是不难。不用四爷做,端阳第二天就给他做了一个,用三合板做的,还怕上面的刺扎到肉上,给上面边缘都订上了废弃的轮胎橡胶。
好用不好用的,这个就不知道了。反正这小子活泛,拿着就出去跑门口玩去了。
门口的地方大,又是顶头一家。几个孩子在地上放一排砖,就玩起了乒乓球,还没人打搅。
这事叫范云清看见了,然后人家就向厂里提议,应该增加体育场,丰富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
体育场该选在什么位置呢?
经过多方比较,最终定下来了。就放在联排平房和单独住户中间的那一片空白地方。大概有个七八亩地的大小,用水泥打出来。足球场没有,只有个篮球场,四个篮球架子,一圈围着的都是水泥板搭起来的乒乓球台子。再外围,就是一圈木椅子,围观休息,这地方都不错。
自从体育场建起来,男人们有乐园了。
打球的,聊天的,下棋的,都聚集在这一片。
很快的,这里俨然厂子的另一个中心了。然后宣传科又在两边的墙上刷出来两块黑板。一块出黑板报,及时的叫大家知道方针政策。另一块,张贴厂里的通知公告。
这个体育场的效果还是有的,至少瞧着整个生活区,有生气多了。
今年年前,林家有个大事。
什么事呢?
林大垚要结婚了。
常秋云是给二儿子找对象都找的头大了,然后人家年前回来了。说了,要结婚。人都带回来了,如今就在军区的招待所住。
没这么混蛋的吧。
你提前跟谁说了。
常秋云指着大垚愣了半天,都不知道该骂啥了。
林百川黑着脸,然后给大垚使眼色,朝书房指了指:“你跟老子进来!”
进去了,林百川脸上的怒容去了一些,大垚直接往靠窗的沙发上一坐,“这事……我也是回来的前两天跟人家说的,人家答应了,我们赶紧打了结婚报告。把我们团长堵在办公室里叫人家给批了。然后我们就回来了……结婚来了。要是写信,信还没我们的腿跑的快!”
不是这么个事吧!这是不是多少有些草率?
大垚就说:“她是我们师部通讯连的女兵。不管是背景还是出身,组织都审查过了。而且,我们也不是刚认识,之前在朝|鲜战场上,我们还一起做过战呢。性格挺好的,我娘跟我奶会喜欢的。”说完,又补充说,“当然了,我也挺喜欢的。”
这小子!
然后常秋云见了人家姑娘,也确实是挺喜欢的。
如果说辛甜身上的事一股子柔,那这姑娘就带着几分刚性。
进了家门,大大方方的叫人,管林百川就首长,敬军礼。
辛甜在门口洗衣服,她撸起袖子就干。拧被罩床单,看着手上就特别有劲。
大垚见自家老娘站在窗口朝外看,就笑道:“怎么样?还可以吧。您儿子找媳妇,肯定是可着您的喜好找的。”
不是那种细眉细眼特精致的姑娘,反倒是有些粗眉大眼,很是疏朗开阔的长相。
常秋云瞧着也觉得顺眼,可人家姑娘再好,你也不能这么拉回来就要跟人家结婚啊:“她父母呢?征求过人家父母的意见没有?你这不是瞎胡来吗?”
“组织上批准的。”大垚就说,“之前她也给她父母去过电话了。她父母是做科研工作的,具体在哪里,她都说不准确。而且工作性质和内容呢,还属于保密……别说是我去拜见了,就是她想见父母,也得提前约时间的……她在电话里,把咱们家的情况跟她的父母说了。她爸爸说,有组织帮着审查,他们很放心。如果组织觉得合适,他们没有意见。”
常秋云就‘嘿’了一声,“这事闹的,真是娶了个媳妇,不认识丈母娘。”
但是林百川还是觉得,哪怕不能见,也应该跟人家父母通个电话。
他就说:“红娟啊,结婚是人生大事。你的父母虽说将你的婚事交给组织,但我们作为大垚的长辈,在他要娶到你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的时候,我们做为他的父母,对你的父母表达一下谢意,也是应该的。要不然,真会心有不安。”
然后辗转了好几下,才算是跟那边通了电话。
俩亲家在电话里谈的还比较融洽。
周父对林百川和林家的认识就是:标准军人,标准的军人家庭。
而林百川对周父和周家的印象是:标准的知识分子,保准的知识分子家庭。
但不管是军人家庭还是知识分子家庭,在大年三十的时候,还是给这一对新人举行了婚礼。
常秋云急的直冒火,觉得来不及给儿子准备什么。
人家周红娟说了:“不用,过两天我们就回部队了。部队安排了宿舍,用的都是部队发的。”
可再说不用,该准备的还是得准备吧。
林雨桐给买了两件毛衣,男女款式各一件。女款的是大红色的,低领,比较容易套在军装里面。男款的就是灰色的。
等两人过了初二要回部队的时候,林雨桐又把熏肘子给拿了两个。
跟周红娟是这么说的:“这去了,少不了战友们要闹一闹,拿去招待战友吧。”
周红娟也没客气就接过去了:“成!再加上大哥给的酒,我们就啥也不用准备了。”
连带着把辛甜也赞了一回。叫人知道,这大嫂子当的不错,很舍得给东西。
很机灵的姑娘。
她们其实离家也不远,不过是驻军的地方离省城稍微有点距离,不能轻易离队回来就是了。
不远有个好处,就是寄送东西很方便。用不了两天就给送过来了。
这不,隔了三天,林雨桐收到一大包裹。包裹有多大呢,跟麻袋一样大。其实就是麻袋吧!掏出里面的东西,一水的崭新的蓝色棉大衣。
这玩意可是紧俏的东西。
丹阳就问:“我二舅妈咋寄来这么多棉衣?”
那是你舅妈实诚!
她们就是说闲话的时候说起,说是今年想买个大棉衣也不容易,外面就排不上队了。结果她就说她父母给她寄来不少件,那边气候条件恶劣,发这些衣服发的比较多。用不了的都给她寄来了,看是送人还是干啥,都随意。
都是随意说的,偏她记住了。还给就给吧,可看这架势,八成是把家里的存货都给这边寄来了吧。
就是晓星也收到两件,跑来跟林雨桐说:“不行,我得给二嫂子寄点东西去。哪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呢。”
她回去想办法给换了十几斤挂面,再给寄了去。
就这么有来有往的,倒是没见多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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