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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还一天天的记挂着她的粮食,等天慢慢的热起来了。她就顾不上了。
厂里不停的问,有啥灭苍蝇灭蚊子的药没有。
如今喷洒的灭蚊虫的药,都是敌敌畏这样的农药稀释之后的。味儿特别大。
家家户户都给发这种药,叫把家里的门窗都关好,天天喷洒。
还有苍蝇拍,更是人手一个,厂里发,学校发。然后这种苍蝇拍就属于走到哪都带着的东西。看见苍蝇就拍拍拍!
林雨桐又开始带着财务科的人,继续配药。这种药制药涂抹在纸板上,就能吸引苍蝇。苍蝇一旦沾上,就逃不了了。
然后不等老鼠药厂的给林雨桐打电话,林雨桐就给人家打了电话,问这种药他们要吗?
哎呦!那边这次来的时候,特别有诚意。什么桃啊,杏啊,甜瓜啊,给林雨桐拉了半车不说,什么肥皂洗衣粉都是十几箱子十几箱子的往家里抱。他们厂子的老鼠药比较紧俏,好些人排队等着药呢。想早点拿到货,私底下这种小交易可不少。
林雨桐瞧了瞧,就连白球鞋黄胶鞋雨鞋雨伞这些东西都有。
可见这种小厂子这段时间有多红火。
就这,临走还塞给林雨桐不少的粮票布票。
林雨桐假意的客气了一下:“这太多了。”
“不多不多。”这厂长笑的跟弥勒佛似的,“咱们厂评上先进集体了,咱们全场上下都感激的不得了。”
果然没几天,人家厂里被人民报社当做除四害卫士给报道了。大力表彰啊!
林雨桐这个功臣,乃至财会科也算得上是一一五的功臣吧。
该表彰的。
之前的麻雀事件暂时就不提了,灭老鼠灭苍蝇,可以说是功勋卓著。厂里给每个人发了一斤的油票和五张工业票,这可是实在东西了。
上上下下的都挺高兴的。
但怎么也没想到,表彰完林雨桐,表彰完财会科之后,再表彰的人会是程美妮!
没错!就是程美妮。
这人也是个狠人,她打扫厕所嘛,厕所是主要的产苍蝇的地方。这人干啥呢?灭蛆虫!人家每天上缴的蛆虫都十几公斤呢。
不怕苦,不怕累,不怕脏,这样的人如果都不能成为标兵,什么样的人能成为标兵呢?
厂里表彰了,授予‘灭四害先进工作者’称号。
别小看这个荣誉,有了这个荣誉,程美妮很快就换了地方了。不能可着这么好的同志在一个地方不挪窝吧。如此,谁还有工作的积极性呢?
于是,人家成了后勤清洁组的小组长了。
清洁组也分清洁哪里的吧。
扫厕所算是清洁组的工作,但是打扫厂门口厂区,清扫楼道,这都属于清洁组的。
程美妮这姑娘其实挺聪明的,楼里面的清洁工作,让给年纪大点的人去干。脏的地方呢,安排年轻的人轮流干。她呢,带着人扫厂门口,扫办公楼前的清洁区。
这都是人面子上的工作。
这夏天的雨多,下雨的时候,林雨桐好几次都看见她淋的湿漉漉的,蹲在地上捡树叶呢。一下雨,树叶不是就贴在地上不好清扫了吗?扫不下来的,蹲下来一片一片的捡。
没干几天,就被来检查工作的局领导看见了,就跟赵厂长说:“这样的工人同志,就该好好的提拔。”
于是,等天彻底的热起来的时候,人家程美妮又成了绿化组的组长了。
绿化组相对来说就轻松很多了,给花坛里的花浇浇水,除除草,就没事了。对女人来说,侍弄花草可是个雅致的活儿。
以后来上班的时候,就看见人家穿的小碎花的短袖,背带的裙子,蹲在花坛里拿个小花锄除草呢。见了林雨桐也不跟以前一样了,开始很客气的跟林雨桐打招呼。瞧着变的不一样了!
等常大满偷着给林雨桐买回来两千斤小麦,叫林雨桐和四爷去附近的村子里接粮食的时候,人家程美妮终于从方青田的泥坑里挣扎出来了,跟李翠翠第一个男人郑新民结了婚。
两人都不是头婚,但却都没有孩子。
程美妮不管怎么说,都属于比较本分的那一类人。这在郑新民看来,就是顶顶好的了。只要不偷人,不给他头上整的绿油油一片,那就是好女人。而程美妮呢?觉得男人在家不在家不要紧,关键是家里得有个男人有个依靠。说实话,人家郑新民挣的挺多的,还有各种的补助。人家两人要是过日子,这日子还真是能弄的挺有油水。
一结婚,就住到联排平房里去了。六十平米的房子,外面搭建个厨房,就过起了小日子。
庄婷婷跟林雨桐学呢,就说程美妮:“可会小意说话了。郑新民是个憨货,一看就是那种能被两句软化糊弄住的……”
如今的人都不大看得上那种轻轻柔柔的姑娘,就喜欢那种铁姑娘,也叫女汉子的那一类女子。
当然了,这是大部分女人的审美。觉得这种女人是最美的。
可男人怎么想,那就只有男人知道了。
不过从郑新民的态度看,挺受用的。以前的李翠翠呢,其实从骨子里,还是瞧不上像是郑新民这样的粗汉子的。所以,哪怕擅长小意奉承的她也不会弯下腰去奉承瞧不上的男人。可程美妮的想法跟李翠翠不一样,在程美妮看来,各方面都是她高攀了郑新民,郑新民是二婚,她还是三婚呢。所以,在家庭定位上,不说三从四德吧,也差不多。
去拉粮食,一路上的人都在说这对新婚夫妻。毕竟这两人的前任,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如今剩下的这两人走到了一起,引起的关注度自然是极高的。
拉粮这种事不能叫别人的,林雨桐和四爷带着端阳,三个人就去了。
出了厂,端阳拉车,“婶,坐上去,我拉的动。”
行吧!
下坡的时候林雨桐坐上去帮孩子压着车,上坡的时候她想下去,四爷直接给摁住了,他直接帮着端阳推车。
村子不远,走着过去也就是四十分钟的时候。
常大满办事很靠谱,粮食是放在当初躲避日本人飞机轰炸挖的防空洞里的。粮食一堆一堆的,大堆小堆的,得有十几堆。
看来还给不少人买了。
“这个大队的大队长,是我媳妇的表舅。放在这里安全。”常大满朝防空洞外面的房子指了指,“那里有可靠的人住着,没人会进去。今儿表姐先把你的拉走,明儿我叫我大姑去,该叫大表哥过来拉了。也给预留了小两千斤,估计是够了。”
他们都是直接从各个大队买粮食。社员才不管这些粮食是卖给粮站了还是卖给谁了。分到钱就行呗。这些大队干部很多还能从里面赚一笔呢。
不过,敢这么干的人不多。但想彻底杜绝这样的事,那也是做梦。
像是常大满这样的,从手里过的粮食百万斤以上了,可他敢偷摸着买下来的,也就是几千斤。光是给林家和自己,就有四千斤。他还得给他家预留一点,再剩下的也都是这家一点那家一点的,都是小数目。
看得出来,他很谨慎。别人就算是要的多,他也不答应弄。小打小闹的百十来斤,这种忙他是肯帮的。
说到底,林家是个例外。
林雨桐得记下人家的人情啊。
一车拉不完,还把常大满媳妇表舅家的架子车拉着呢。两大车才算是拉完了。
这表舅也很有意思,割了十几捆青草,都码在了车上做伪装。还把他家的两个小子叫来,叫帮着林雨桐给送,“到了就说了老家去的人送瓜果呢。别多话。”他这么叮嘱儿子。然后又抱了几个南瓜给仍在草上面,才叫人走的。
一路走的不快,等天黑了的时候才进厂的。
门口的都是保卫科的人,四爷扔了一包烟过去,连个出来问的人都没有。
架子车一直拉到院子里。这两人帮着把粮食卸下来,就要走了。
林雨桐赶紧给下了一盆的挂面,切了卤肉叫美美的吃了一顿。
走的时候又给收拾了之前家里就有的火柴香皂洗衣粉包括煤油食用油香油还有黄胶鞋。把常大满的面子给的足足的。
过后林雨桐又重新备了一份,专门给常大满送去了。
常大满家的媳妇是农村出来的,是常大满下乡收粮食的时候认识的。长的壮实的很,属于高攀嫁给常大满这个在省城上班的工人的。所以,对常大满这头的亲戚客气的很。一句一个姐姐。
又看着这表姐着实舍得,一送就送这么些个。还有孩子穿的白球鞋。
高兴的什么似的,“留下吃饭,今儿我给咱包饺子。”
林雨桐哪里会留下吃饭:“厂里还忙着呢。改天吧,改天你们上我家去。我们那边大锅大灶的,地方开阔。”
粮站这边分了个宿舍,一家人挤在宿舍里。这媳妇呢,在外头街道办办的缝纫厂上班,赚的是计件的活计。肯定不如正式单位工资态度好了。
林雨桐要走了,这媳妇还不好意思呢,就说:“表姐以后有啥事,直接叫大满去就行了。买粮食,别人不行,大满肯定行,我家的亲戚都是城郊的,咱自家人好说话。要查都不怕查,就说把自家的粮食给了亲戚家了,他谁也管不着。”
好吧!拐了好几道子弯,多了一门亲戚。
林雨桐家拉了粮食回来,要彻底的瞒住人,是瞒不住的。她也不怕人知道,对外的说法,就是老家亲戚给的。
大家都信呢。
为啥啊?
报纸上可都登了:农业放卫星了!
先是夏粮,小麦亩产三千斤!了不起啊了不起!
听广播看报纸,再看看人家南方,水稻亩产八千斤,还一年两熟。
哎呀!还是当农民好啊!你看,人家金家林家的亲戚就是好,家里的粮食多的吃不了了,都给亲戚家整车整车的送呢。
咱家的亲戚怎么就这么不行呢?
把苗大嫂给后悔的啊:“你说当初咋非就觉得城里好,跟着铁蛋他爹跑城里来了。当然了,不是说工人不好,工人是有粮食,不敢放开肚子吃吧,但肯定饿不着。但想要放开肚子不计较着过日子,这还是得回乡下。你看人家那粮食,不多种,一家就一亩小麦,伺候的好了,亩产少说三千斤。这一家子就都是弥勒佛的肚子,那也够吃了吧。”
可不咋地嘛!
桂兰也是这么想的,在家就说她公公婆婆:“看看人家,在农村呆着,好好的种地多好。这会子家里收的粮食,只怕是堆不下了。偏要跑来。你们不在老家干活,人家队里也不给你们分粮食。搁在城里,我们一家的粮食都换成红薯都不够一家子吃的。你看把狗子给饿的,比丹阳都大,可重量呢,跟人家朝阳一般重。你们是不坑死我们不罢休啊!放着老家的好日子不过,就可着我们坑。”
她在家跳着脚的高声骂,谁也没觉得不对。
就是张宝柱都不说话了。
是啊!爹娘远不到不能动的时候,在大队下工干活,至少是个劳力。分个轻省的活儿,这夏粮下来了,肯定人人都有口粮的。以如今这收成,就是口粮再少,那也肯定是有富裕的。可留在城里,躲躲藏藏装病擦不至于被遣送回去不说,他们是没有粮食配额的,户口迁不到城里了。一家四口加上侄子,五口人的口粮却要七口人吃。去年冬天,桂兰就全把粮食跟桂兰嫂子兑换成红薯了。然后把红薯晒成干,磨成粉,一年到头就打算吃那个。也就那个能把肚子个哄饱。俩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跟不上啊!当娘的肯定心疼孩子,张宝柱呢,是既心疼孩子又心疼爹妈。这爹娘不愿意回去,他还能撵回去?无外乎有一口吃的,他得分出大半口给老人吃稠的,他喝稀的。
桂兰逢人就说:“不心疼孙子就罢了,连儿子也不心疼。我们家宝柱想办法把侄子弄到厂里吃上了商品粮了,就够意思了。可当老人的,就没个老人的样子。要是老家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我们这当儿孙的不养爹娘那是我们丧良心。可是呢?老家丰收了,他们大儿子家收的粮食只怕是堆的没地方堆了。可却非赖着我们不可!等这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横竖我带着俩孩子跳井算了。这不是天不给活路,是家里要逼死人命了。”
然后厂子里的人,见了张宝柱的爹妈,都不怎么搭理了。
两老人其实心里是含糊的,还问带来的大孙子呢:“咱老家真收了那么多粮食?我们都是老庄稼把式,地里能收多少我们心里有数。怎么可能收了那么多……”
“这还有假?!要知道这样……我都不出来看婶子的脸色了,在家里呆着多好!”城子带着几分埋怨的语气,“广播上都说了的。报纸上都写了的!这还能有假!”
“那广播员也不下地,写文章的也不一定懂种庄稼,他们说的能都是真的?”老太太不信,连连摇头。
城子就说:“您懂什么啊?广播报纸只管负责把看到的听到的告诉大家。他们敢这么说,那当然是有人负这样的责任的。你们不看报,啥也不知道。这秋粮就快下来了,报纸上都登了预计的产量了。花生一亩能产一万多斤,谷子至少都一万斤。这玉米还不往两万斤上说话。”他也劝老两口:“回去吧!赶上秋粮还能分一份口粮。顺便跟我爸妈说一声,先给这边拉上几车粮食吧,我二叔也怪不容易的。”
老两口面面相觑,琢磨了一晚上,第二天,启程回老家。
以前回老家还带这个带那个的,这次回老家,桂兰是看的紧紧的,一个线头都不叫带走了。
好家伙!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大儿子家都恨不能吃一个馒头扔一个馒头了,还从我们这种为了你们只能吃红薯面的人家扒拉。没这美事了!
反正这一对比,把桂兰对公公婆婆仅剩下的那点情分都折腾没了。连张宝柱这个大孝子,对爹妈也有了些意见。
一口干粮都没给带,就叫回了老家了。
更是有像是苗大嫂这样的人,先是给老家写信,表示愿意跟老家的人换粮食。
也不说买卖,就说是换。
买卖是犯法的,但是换粮食这个不犯法。
农村很多地方都是如此过的。比如这个县主产棉花,那个县主产小麦。到了棉花下来,这些人就带着自家分的棉花,到产小麦的县以物易物,换小麦。
这个却是没什么人会调查。
所以啊,千万别说买卖,就说是换。
一说换,大家就都明白啥意思。
然后老家是久久不来信,苗大嫂更气了:一个个的都阔绰起来了,咱们城里人倒是成了穷亲戚了。人家看不起也就罢了,连个回话都没有。
可实际上呢?
老家的人这会子都能难死。要真是有,肯定就给了。不管是换了布还是换钱了,都行的。可这是真没有!没有就罢了,还不能说没有。因为大家都认为他们有!当然了,他们对外也说他们确实是有。
可这会子作难的人恨不能骂娘:谁有谁是孙子!
不知道怎么回信,这信自然就不回了。然后这边等不到,可不就误会了吗?
像是苗大嫂这样遭遇的人不少呢。像是桂兰,等着老家给送粮食呢,可这哪里有送的。桂兰这一生气,对侄子的态度也就那样了。把侄子的口粮往出一分,就这么些吧,以后你就自己过去吧。厂里租的那个平房,你也自己掏钱去。我们不伺候了。
丹阳也咬着筷子问他爸:“咱老家会送粮食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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