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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光阴(77)
这件事情要说追根溯源,找出是谁举报的,这其实是有些难的。
如今这种举报,负责任查的很少。就是在人家窗户跟底下偷听了只言片语去举报了,也会被当成真的。
所以,这次的事,可能是有人背后使坏,也有可能是之前的一些档案,落到有心人的眼里了。毕竟,之前就有工作组来过,询问记录是做的非常详细的。很多旧案子旧问题,都会被重新拿出来。
至于是谁主导的这次的事,林雨桐觉得也不需要去深究这个人是谁。不外乎是坚定的GM群众,想要在这次的史无前例的大革命中建功立业的人而已。不是这个,也会是那个。
想要解决这件事,得从根子上动。
而根子就是一一五的那些武|器。
说到这个,林雨桐就不免问:“你说,这事洪刚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洪刚是一一五的G委会主任,如今响当当的一把手。整个厂子,都是他说了算。这么大的事,风声都传到这边了,而且,好几个月前就有人在筹备动手了,难道洪刚一点都不知道?
林雨桐不信!
是啊!洪刚这个人,按说不会才是。
“这事,还得打听打听。”四爷是这么说的。
结果打听了一圈之后,林雨桐才知道,洪刚的女儿儿子都没了。
自从范云清上了位,有的是有心人想要巴结领导。可这领导怎么巴结呢?范云清的那些过往都被翻出来了。这些人不提范云清对不起林家的事,却把他们认为的范云清所受的委屈的那些事都给翻腾出来了。比如说洪刚的背叛。
拿洪刚没办法,但是不可避免的,他的子女会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
那两个儿子怎么没的,暂时没一个确切的说法。只说是受了PD,然后没多久,人就没了。身上肯定是有伤的,但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的原因,这个不太确定。不过结论是身有疾病……可哪怕是真有病,要是受了一些皮肉之苦,可能就把身上的病给诱出来了。
而那个在农场的洪红,早年就跟男人离婚了。因着长的也不出众,脾气也算不上好,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日子的。范云清当场长的那几年,日子还能好过些。范云清做事,那向来是不落话柄的。人人都知道洪刚对不起她,偏她厚待了洪红。可洪红的脾气,能吃那一套吗?范云清越是让着她,她越是来劲。据说,三不五时的在范云清的办公室门口叫骂撒泼过。范云清也不计较。可如今呢?这些往事就被翻出来了。然后洪红真就在PD的过程中没了。
林雨桐觉得,这洪家的三个孩子,倒像是有什么家族遗传病似的。打听来的症状,都差不多。
她是这么想的,不过洪刚只怕不会这么想。
年轻的时候,还不怎么在乎孩子。可真等老来了,反倒是有时间去想想过去那些过往。一年的时间,三个都已经长到中年的子女相继离世,而且生前被殴打过,这对一个父亲来说,是一种怎样的打击。
对孩子,是这样的。就是自己在家把孩子给打的皮开肉绽,也就那样了。可但凡别人敢碰一指头,那真就跟挖了心头肉一般了。
当年跟范云清情浓的时候,对孩子是一个态度。如今时过境迁,再想起过往,又是另外一种心境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洪刚……只怕是从范云清对这边的维护中,看出了几分端倪。
他把矛头指向的,应该是范云清。
想到了这一点,林雨桐觉得,与其这这里自己想办法,倒不如直接找范云清。
范云清听完林雨桐说的事,就沉默了:“老洪……他这是恨我呢。”
这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根本就掰扯不清楚。
林雨桐把该说的说了,就告辞了。
她很确定,这件事,范云清是不会允许出现任何意外的。
范云清手放在电话上,重新又放下。
算了!说什么呢?有什么可说的!
第二天,一一五先被围了,以查叛|徒和特|务的名义围起来了。
据说是双方都放了枪,而洪刚被以叛徒的罪名关进了监狱,什么时候能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一一五被缴械了,除了洪刚,还逮捕了二十七个人。
大部分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
没几天,监狱又枪|决了一批人,有没有一一五的人,谁也不知道。
但一开杀戒,一时间就都噤若寒蝉。本来满是热血的脑袋,这会子也清明了起来。
疯了吗?
干嘛要跟着这么干!
那些被下放的人,跟咱们有什么仇什么怨?他们真就是坏人吗?
随着夏天的到来,空气仿佛都清明起来了。不知道这次凶险的人,把一一五的事只当个笑话听了。可知道一一五事的人,比如罗恒生两口子,却真的不得不缩着脑袋了。
到底是折腾出幺蛾子好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安稳的过日子好呢?
这并不是一个多难选择问题。
张雪娇见了林雨桐都客气起来了:“林主任,这是干嘛去啊?我正说过去找你呢!”她把手里碗递过去:“老同事寄来的熏肉,给你和金厂长拿回去尝尝。”
这是在示好。
林雨桐笑着接过来:“那就多谢了。”她正要去端阳那边,给红卫送几件衣服。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两句,林雨桐就告辞离开了。
张雪娇忙道:“林主任要去见孙子?那刚好,我们能顺一段路,我要去看看燕妮。”
那就一起走呗。
林雨桐跟她说话,但是关于她家孩子的事,她却只字不言。
张雪娇跟林雨桐分开,心里还不免有些嘀咕:这说套话的本事,比自己还顺溜。这可不像是村里人说的那样。
三林屯的人把林雨桐叫虎妞,据说不管是说话办事都虎的很。可如今的林雨桐,哪里还有一点虎气。
一个在娘家虎里虎气的女人,如今成了这个,哪怕是做了奶奶,依旧优雅从容,恍若双十少妇的女人,这是谁的功劳呢?
一个好的女人,能调教出一个好的男人。
同样的道理,一个好的男人,也可以调教出一个耀眼的女人。
一时间,她倒是对能调教出好女人的男人好奇了起来。
说起来,她调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可从来还没有跟那位金厂长正式的见过面呢。
张雪娇是个肌肤雪白,身材娇小,看起来很玲珑的女人。哪怕是儿子也不小了,但身段依旧保持的很好。白衬衫蓝裤子黑皮鞋,头发利索的盘起来。
走进工会的办公室,林雨桐就看到对自己笑的一脸熟稔的张雪娇。
她伸出手:“林主任,以后咱们俩,要一起共事了。”
林雨桐跟她轻轻的握了握:“家事都安排好了?”
“嗐!”她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俩孩子,没一个省心的。暂时安顿好了,但要是在家,却永远也忙不完。”
“小张这话很是。”计寒梅从外面进来就接话,她好像对张雪娇的印象很好,“以后你跟小林一起合作,凡事多听听小林的意见,你可别小看她,她厉害起来等闲人可拿不住她。”
张雪娇一脸的意外:“是吗?”随即又恍然的样子,“都忘了,咱们林主任是将门虎女啊!”
将门?
这个词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可不怎么合适。
计寒梅摆摆手,说张雪娇:“小林厉害的地方可不是舞刀弄枪。你们接触接触,就都清楚了。”她指了指凳子,“你俩先坐下。”
林雨桐顺势就坐下,这说是共事,可到底是共个什么事呢?
计寒梅皱眉:“如今咱们的职工的管理越发的松散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的意思呢,是咱们厂在工会直面,成立一个家属委员会。以后,一些琐事,就不要到厂里闹了,直接叫家委会出面解决就行。这事,比如都两个有威信的人来挑头,想来想去,只有你们最合适。”
罗恒生说起来时G委会的副主任,又是上面另外派来的。这个人的话语权厂里好考虑,所以她的老婆出面管这些事,多少会叫人有些顾忌。
而林雨桐这个就更不要说,她自己本人的威望就够,身后还有金厂长。更关键的是,如今厂里的很多职工家属,就是十里八村的村民。而这些人,林雨桐熟悉。
计寒梅就说:“你俩一个主任,一个副主任,把事儿担起来,行不行?”
这一个正的,一个副的,却没有说谁是正的,谁是副的。
张雪娇马上笑道:“我一定配合林主任。”
计寒梅看着张雪娇,像是看她说的是否是真心话一样。张雪娇也坦然的跟她对视,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这叫计寒梅松了一口气:“不!你做主任,小林做副的。”
“这?”张雪娇就惶恐了起来,“这不好吧?!我也不熟悉……”
“慢慢就熟悉了。”计寒梅说着就摆手:“怎么筹备,私下里你们两人商量。你先去忙,我跟小林再说几句话。”
张雪娇歉意的朝林雨桐笑笑,就转身出去了。一点都没有犹豫的走,皮鞋踩在地板上,节奏听来非常的轻快。
计寒梅就道:“这张雪娇,比起罗恒生要好打交道。咱们厂,如今需要的是平稳。斗完这个斗那个,不能再这么干了。哪怕上面有范云清护着,也不能这么做。更何况,我的年龄快到线了,给你们保驾护航,也保不了几年了。在这之前,怎么能跟对方达成一致,在我的手里,将这个接力棒好好的交接过去,才是最要紧的。而张雪娇,对罗恒生的影响力似乎很大。你们在一块处着……慢慢的,总会处的好的。你……我是知道的,想要跟谁打好关系,那一定能跟谁打好关系。”
林雨桐觉得诡异的是,计寒梅竟然想靠着女人在背后用力以达到某种平衡。这种想法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叫人说什么。
计寒梅见她要说话,就直接道:“你不要跟我说道理!我只知道你的想法。但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如今半年过去的,但咱们的生产任务完成了不到四分之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频繁的人员更迭,每一个来了之后都得把那一套学习搞一遍,哪里还有时间搞生产……还有你们不知道的,这罗恒生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他的老领导如今在总局任G委会主任,他要是折在这地方,人家那小鞋扔过来,你说咱们是穿还是不穿。”
这倒是林雨桐和四爷不知道的事。
以前还有很多的消息渠道,如今跟林百川走的近的,好些都收到了波及,所以,想知道更高处的消息,确实是不那么容易。
她就问:“是新任命的?”
计寒梅点头:“他们认为咱们上面有人护着,所以暂时歇了。可等他知道上面也有人,那人再把位子坐稳了……”说着,声音就更小了起来,“咱们还有那么多人要护着呢。”
这才是她真正有顾虑的地方吧。
林雨桐就看向计寒梅,当年很厉害的老大姐,如今是一头白发,连一根黑的都没有了。脸上沟壑纵横,更添了几分冷冽。脖子上的伤痕,在夏天穿着衬衫的时候格外的明显。
这个女人啊!
她叹了一声,就说:“我知道了。”
自己会怎么做那是自己的事,只是不想再为了这个事叫眼前这个老人焦虑了。
显然,一一五要武装攻打中原重工的事,还是吓到她了。她开始学着妥协,学着转圜。
林雨桐这么一说,计寒梅这才放下心来:“那个小张,你别因为她离过几次婚就看不起她。一个女人,要是有办法,谁愿意一嫁再嫁……”
这话叫林雨桐沉默了。她不了解张雪娇的过往,更谈不上说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很显然,张雪娇的经历在某些地方跟计寒梅有些相似。
当然了,这只是看起来相似。
张雪娇第一任丈夫死了,但后面的都是离婚的。
可计寒梅,是连续的死了三个丈夫。他们都是死在战场上的。战争年代,像是计寒梅这样死了男人的女人有很多很多。这不算是稀奇的事。
这是计寒梅不想提起的伤心往事,因此,林雨桐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说什么就应什么。一个调解邻里关系的委员会,跟街道办的大妈差不多的差事,主任也罢,副主任也罢,有啥意思呢?
她应着,计寒梅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林雨桐跟对方搞好关系,不要生事。
林雨桐出门就回家了,这事她不用很着急。
晚上回来跟四爷说这事,四爷一笑了之。计寒梅说的这事,根本就没跟任何人商量,她自己下的决定。大概是知道,四爷不会叫林雨桐出门跟人虚与委蛇。
夏天的晚上,有些热了。说完了一些不能叫人听的话,就出来在院子里纳凉。林雨桐去将晚饭往出端,四爷从一边的菜地里找了熟透的甜瓜在水龙头边洗了,掰开一半给坐着马扎在一边看书的骄阳,剩下的一半他尝了一口,就塞到端饭出来的林雨桐的嘴里了:“你尝尝……”
味儿清甜。
“是挺甜的。”骄阳尝了一口,一边吃着,一边抱着书去了屋里,等把书放下再洗手出来吃饭。
林雨桐却被塞了个满嘴,就瞪眼看他。呜呜着,表示塞的太多了,嘴里咽不下去。手里还端着菜没放下呢。
四爷哈哈的笑,凑过去把林雨桐嘴里咬着的露在外面的一块‘咔嚓’一口给咬下来了。
剩下的那点林雨桐含在嘴里咬了。四爷边吃着边问:“甜吗?”
林雨桐就笑:“甜……”然后一本正经的解释:“……瓜甜。”
可不是瓜甜吗?
“你以为我问你什么甜?”四爷斜眼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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