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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来路(10)
那边一句话,这些琐事是吩咐下来就能办的。但有些事,不是吩咐一声就行的。
比如,这保举人。又得是同乡,又得要秀才的。
这些琐事,就得四爷自己去处理了。当然了,贾政那客卿,也不乏秀才之类有功名的人。但能入贾政的门做客卿,人品上,四爷就先信不过。更不愿意跟这些人有太多的牵扯。
后来山子野介绍了几位致仕的老翰林,林雨桐给准备了大礼,然后四爷亲自登门,才把这事给办完了。
林雨桐又把这些翰林的家世记在本子上,又另外叫人打听了一番。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列为要来往的这么一拨人。
而贾敬那边的话传过去,贾珍表示知道了。要族里出具的东西都给送来了,但是从来没有当一回事去。那科举是那么好考的吗?贾珩读了几年书,这谁不知道啊?
也就是一年来开窍了,以前也没见比谁高明到哪里去。
因此就说了一声知道了,连跟别人提都没提一句。
林雨桐等了好几天,以为那边知道了,肯定要动问的。她如今也知道贾母和王夫人对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是为的什么了,那不过都是四爷找了张道士,张道士现编的鬼话罢了。偏偏那边认了真。
所以说,这事有利有弊。当时是解了一时之困了,可是如今带来的后遗症就是,那边显然没想着要跟自己疏远。如今四爷要是出头,林雨桐就担心,那婆媳俩会不会担心自己来了这边,反倒是给这边带来了气运。
她这么问四爷,四爷也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但当时那种处境,不做这种选择也不行。况且这个张道人说什么,却全然不能由人控制。所以,四爷想出来的补救办法就是贾敬。贾母再如何,要是贾敬认真了,贾母哪怕是长辈,也得避着点贾敬。
这便是制约。
但有时候求人到底不如求己,顾虑是顾虑,也觉得麻烦的不行,但完全说不上是惧怕。不过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罢了。
于是,真真就等着那边贾母叫自己过去问话呢。可几天下来,到了等来了那边三拨人。第一拨是宝玉打发人来问,这边还有果子露没有,他应承了秦钟了,要是有的话,匀给他一瓶。林雨桐给了三瓶把人给打发了。第二拨是黛玉并三春打发来的人,央求她给带些外面的小玩意进去,嫌弃小厮买的不雅致。这个也好办,又把自己做的脂粉之类的递进去,之前她们都说比外面买来的茉莉粉蔷薇硝好用。第三拨是王熙凤叫人送了许多的花卉苗木来,说是能弄出新鲜的花儿样子,千万别忘了给她送进去。林雨桐也都接了,要不是王熙凤,她要这些花木还得现找去,更是少不了一笔开销。送来了正好,都用的上。
一拨一拨的把人打发了,这四爷的考试就在跟前了,别说叫过去问了,就连一声客气的问话都没有。
这可不是她们办事的风格,只能说,她们压根就不知道。
不知道好啊!不知道四爷和林雨桐就更不会声张了。
于是这事,就只有自家和余梁两口子知道。坚决的守口如瓶,谁都不言语。
考试的日子到了,余梁一早过来接四爷,亲自送亲自接。家里有贾瑕,但是贾瑕的年纪小,还不当用呢。
四爷就问了他当差的事,意思是刚去,别耽搁他的正事。
余梁就道:“安排了一个从八品的司库。像我这样的司库一共就九人。肥差轮不到咱,给咱咱也不敢要。主管的库房只要放置退下来的破旧的铠甲武器,多是些不敢卖完的破铜烂铁,拢共也不值二十两银子的家当……”
意思就是,哪怕是全都丢了,烧了,没了。也没什么大事,一是赔得起,二是不怕沾染上祸事。
林雨桐就看余梁,按道理闻天方都亲自上门了,哪怕是为了试探上门的,但也不该只安排这么一个职位才是。
余梁还以为是桐桐觉得这个官不体面,就笑:“咱也不是靠着这个挣银子的。咱自有来钱的道儿。只不过是想换个门庭,自己能立的住。因此,这个官是我自己求的。不要求显赫,但要的是不能出了差错。”
哪怕不能显贵,但绝对不沾染祸事。
以现在这种无根无基的人来说,这种办法是最稳妥的办法。走一步算一步,进了这个圈子,慢慢的看,好好的学,再想钻营,反而是容易的多。
林雨桐真觉得那余鉴脑子有毛病,那后娶的老婆得多好,才放着这么聪明的嫡长子不要。这有些男人真是,别人的女人真就比亲骨肉还好?
不管活了多久,都想不明白某些男人这种奇葩的脑回路。
她就说:“就是觉得哥哥说的对,万事都得以稳妥为要。不可轻易行险。”
当然了,余梁这个官,自然是不好意思跟人家贾家说的。在人家眼里,还不如家门口的门子尊贵呢。
因着这是个清闲不用担责任的官,余梁一半的时间在经营家业,一半的时间拿钱去搭建关系网。找军中的同僚喝酒吹牛。所以,他说陪四爷不耽搁事,那林雨桐就放心了。
林雨桐只忙着四爷考试的事,这边又要照顾家里的小叔子小姑子,却不想这日,刚料理完家事,廊下的五嫂子来了,进来的时候还气喘吁吁。
“怎么了?”林雨桐赶紧扶了人进来:“出什么事了?有帮得上忙的,嫂子尽管说。”
这五嫂子端起桌子上的凉茶一口喝了:“好我的大妹妹呢,出事了。你还不知道吧,那璜兄弟家的金氏,昨儿去瞧你婆婆了。不知道怎么说动的你婆婆,你婆婆就央求了她,说是去周瑞家,为英哥儿求娶周瑞的侄女去了。”
啊!?
外面站着的幼娘顿时脸都白了,跑进来忙道:“这可如何得了?”
贾瑕要是以后科举,这给定下一门奴才亲事,这是要绝了贾瑕的前程。未必四爷就不受牵连。
“人走了吗?”林雨桐问道。
“去了。只怕都快到了。”五嫂子忙道:“赶紧的,进府里去求求老太太太太……”
求?
这时候能求谁?
闹出来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
林雨桐直接就出门,喊外面的人:“牵马!”
四爷考试去没骑马,马在家放着呢。她拎着马鞭子上马就走,把跟在后面的五嫂子给唬的:“这是……这是要出事……赶紧的……赶紧的……”
不等赶紧出个眉目来,那边一拍马屁股,打马就走远了。
一街两巷的人都看呢,谁见过当街骑马的女子?京城里好些年不见这样的人物了。
林雨桐知道周瑞在哪,从贾家门前过去,有粗使婆子认出林雨桐,唬的一屁股坐在地上。林雨桐打马穿过小巷子,路边有孩子,她不敢骑的太快,眼看前面一顶蓝顶小轿子,边上跟着的就是金氏家的粗使婆子。
她再不客气,追上去抬脚就把那婆子给踹远了。这婆子最是个嘴碎的,东家长西家短的东西。这被踹了一跤,没来得及喊出来,就要倒。本能的就抓边上的轿子。
两人抬的小轿子,里面金氏就不算轻,再被一大胖婆子压住一边,轿子一倾斜,顿时就落地了,倒在一边,只听得里面‘哎呦’了好几声,然后人就从轿子里滚出来了,不是金氏又是哪个?紧跟就听她叫骂:“眼睛长在腚上了,不看着点路……”
这都是周瑞家门口了,周瑞家两口子,今儿偏巧就在家。
听到动静就出来了,可这出来一瞧,就想往回缩。
林雨桐冷笑一声,照着金氏就是一鞭子过去。金氏受疼,还道是挡了哪个的路了。全没想到是她。
挣扎着站起来刚要骂,林雨桐又是一鞭子过去,“敢张嘴试试?下一鞭子就抽到你嘴上,再叫你多嘴多舌的搬弄是非!”
金氏抱着头,只哎呦着打滚。
周瑞家的都替金氏疼。这种天还穿着棉衣呢,愣是叫给打的皮开肉绽血都渗出来了。
林雨桐不说旁的,给小叔子说奴婢之女为正妻的事,更是不能提。只骂道:“黑了心烂了肝儿的东西。放着自家的日子不过,调三斡四。我婆婆清静惯了的人,满族里打听打听去,谁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倒是好心,巴巴的跑去看了,不知道说了哪些个腌臜话,害的我婆婆你一走就犯了病,如今都已经人事不知了!要是我婆婆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
当着周瑞家的面,抽了金氏十多下。
然后又拔下头上的金簪:“今儿说的话,便是立下的誓。要是当不得真,就如这金钗一般……”说着,就将金簪往周瑞家的方向扔了过去。那金簪带着风声,朝周瑞家的飞了过去。不等周瑞家的有任何的方向,那金簪就从她的发髻上穿过去,带下了一大撮子头发,然后插在周瑞家的门板上。然后那金簪才脆响一声,一半掉在地上。
周瑞家的头发散乱,捂着头皮不敢言语。
要是不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才见了鬼了。
可这……这事,也不是自己主动提的。原是金氏过来说,钱氏有这个意思的。
却没想到,往常那么和气的一个姑娘,竟然是这么一副面目。才要上去说话,却见这位压根就不想跟她们说,调转马头,打马就走。
这回不去别的地方,而是从贾家的侧门骑马进去,不管所谓的门子仆从,谁伸手过来拦马,鞭子就抽到谁身上。
这些人一看,这竟是要骑马往内院去。
唬的什么似的,四散着报信去了。
进了内院,丫头婆子早成了没头的苍蝇了,呼喊了起来。
贾母跟王夫人邢夫人加上薛姨妈正在屋里打牌,王熙凤跟尤氏只在一边服饰,宝玉跟几个姐妹在暖阁里玩,李纨看顾着。
如今外面这一喧闹,贾母就道:“看看去……怎么了?”
王熙凤还没出去呢,就听院子里小丫头喊:“珩大奶奶打进来了……”
胡沁。
王熙凤的脚步加快,“好好说,怎么了?”
“珩大奶奶骑着马冲进来了。”院门口不知道哪个丫头喊了一声。
这下连贾母都坐不住了。一个个的都从屋里出来,就看见林雨桐一身家常的裙袄,威风赫赫的骑在马上,手里拿着马鞭,满脸的怒容。有那跟进来的男仆要过来牵马,被她一鞭子给抽开不算,还抬脚将人给踹了出去。
饶是王熙凤是泼辣的,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才要说,你这发的什么疯呢。
却不想人家自己从马上下来,刚才还不可一世的不行,这会子猛地过来,保住老太太就哭:“外祖母,您老人家给我做主啊!这日子可没法过了!”
贾母尤自有些恍惚,家里多少年没有人跨马扬鞭了?却没想到老了老了,瞧见这么一幕。她没说林雨桐什么,只说那些大呼小叫的:“呼喊什么?骑马也值当大惊小怪的!亏的是以武起家的人家,结果瞧见个女子骑马进院,都慌成了这个样子!吃了干饭的,白养了你们!”
拦不住就拦不住,可这慌乱的就跟贼寇进城了似的。老祖宗留下的那点脸面,全给丢尽了。
林雨桐哪里听不明白贾母的怨怪,她哭道:“外孙女新嫁娘,刚进门,公公修道,婆婆离家。本就不少人对外孙女多有非议。不想那金氏,因之前的事怀恨在心,昨儿又亲自跑去城外在婆婆跟前调三斡四的说了不知道什么恶毒的话。我婆婆是个什么性子,族里人都知道。事搁在心里,昨儿夜里就烧的人事不知了。今儿还昏迷不醒。我说去伺候婆婆,可那边说了,婆婆留下话来,不叫我近前伺候。老祖宗,外孙女在您跟前受教,嫁入贾门,虽不曾服侍公婆一天,但自问也做到了善待小叔小姑……这些日子,婆媳间也不曾又嫌隙……上次去还跟婆婆说好了,要接她回来做生日,摆两桌酒,请一班小戏子,热闹两天。谁知道这才两天工夫,就变了卦了。婆婆留下这话,叫外孙女以后如何自处。今儿珍大嫂子也在,就求外祖母,叫贾家休了孙女吧。这么着,孙女哪里有脸留在贾家……”
后面追来的贾家男人,贾赦和贾政先来了。也听了一耳朵,见是妇人家的事,就只问贾珍:“金氏是谁家的媳妇?如此多嘴多舌?”
贾珍哪里记得是谁家的媳妇,只道:“不管是谁家的,横竖不叫大妹妹吃亏便是了。大妹妹我是知道的,是顶顶好的人。不是逼急了,断断不会如此。”
贾赦也说:“到底是咱们家的血脉,很有些祖上的勇武之风。可惜是个姑娘家。如今又嫁回来了,原也是婆婆病重了,孝心所致失了分寸。不要太过严厉。”
都忘了提四爷,估计都以为母亲病重了,亲儿子过去服侍去了。
贾珍应和着进去,那边尤氏和王熙凤已经拉了林雨桐起来,又扶了进去。鸳鸯亲自给递了帕子伺候着。
贾母才说:“你这孩子,有了委屈回来说便是了。这是做什么?”
“原不过是气急了想先找那金氏理论,嫌弃脚程慢,就骑了马。”说着,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也是气急攻心……”她说着就声音小了起来:“这一着急……一生气……就把那金氏给抽了一顿……”
屋里顿时一静。
还是王熙凤‘噗嗤’一笑:“平日里总说我气性大,如今可瞧见真真气性大的了。把人家用马鞭子抽了一顿,这气还不曾消了……竟是又跃马扬鞭的进府来撒野来了……还哭的委屈的什么似的,叫老祖宗给主持公道。我说你是羞也不羞……仗着老太太疼你,你就这般的无法无天。赶明了,你莫不是连我也打。可了不得了!真真是边陲的蛮子进了京了,没有了王法!老祖宗,还不打了出去,留着倒是叫我伺候她不成?如是伺候的不好,再赏我一顿鞭子吃?”
这话一出,三春并宝玉就笑成了一团。
贾母也笑:“很是该叫赏你一顿鞭子吃才是。成日里就会耍嘴,说如何的厉害!如今该学学,什么才是那厉害的!”
王熙凤就拉林雨桐:“叫我看看,你厉害在哪里?”
林雨桐只不好意思的笑:“不是被欺负的狠了,如何也不会这样!哥哥说,母亲临终拉了他的手说,外祖父当日总是说,若是有谁欺负你了,你就只管用鞭子抽,死活都有他老人家兜着。我们都生在边陲,家里偏没有个长辈照管。若不是外祖父这话,给我们兄妹俩底气,哪里能撑到现在?”
贾母脸上的表情又缓和了起来,眼里又添了几分泪意。当年丈夫在的时候,何须她如此费心费力。有个有能为的男人遮风挡雨,怎么玩乐心里都是踏实的。哪里跟如今一般?
原本还要责怪几句的,这会子也没有责怪的心思了:“你外祖父这话,也没有错。不过,男人家在外面行事,到底跟女人家不一样。女人家,还是以贞静为要。此次,念在你是为你婆婆忧心,孝心可嘉的份上,不罚你了。再不可有下次。”
“是!”林雨桐端端正正的给行礼。
贾母都说不罚了,贾珍自然就不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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