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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归来路(40)
鸿哥儿来了,就当是家里来了亲戚家的孩子,平时林雨桐带着蕴哥儿干啥,也带着鸿哥儿干啥。孩子没别的,一点点的年纪离开家,最大的不适应便是想娘。
林雨桐呢,就带着孩子画素描画。什么都不急着学,先这么玩着,叫孩子适应适应。
给孩子画印象里的皇后,或是威严的,或是慈和的,或是捧着茶侧耳倾听的,或是低头插花嘴角含笑的。每一副都栩栩如生,鸿哥儿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她就说:“鸿哥儿跟着学,不拘是画一个杯子,或是画一朵花,亦或者是画一只鸟,咱们一点一点的学,一点一点的画,等回宫了,画给母亲看,可好?”
鸿哥儿眼睛亮晶晶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生音糯糯的问林雨桐说:“姨妈,今儿是第二天的是不是?”
因着不想暴露身份,又想表示亲近,许是皇后教的,这孩子开始叫自己姨妈。姨妈就姨妈吧,叫了就应着。
看着眼神有点忐忑,有点期盼。她就恍然:这是怕出来求学这十天,是从今儿才算起的。他想从昨儿就开始算,因此才有这么一问。
林雨桐点头:“当然,今儿是第二天了。”
他果然就安心了起来,抓着笔,跟蕴哥儿去一边画画去了。林雨桐又拿出笔,把鸿哥儿洗漱吃饭睡觉的姿态都画好,画了好几副,交给四爷书房伺候的小厮,他只负责跟忠顺王府联系。而这些东西,通过忠顺王的手能直接送到皇后手里,不用过任何人的手,最是安全的途径。
忠顺王都有些哭笑不得:“这么要紧的途径,竟是用来传递这个?”
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孩子离开亲娘适应不了,可真真煎熬的,却是这个当娘的。孩子还能适应离开娘的日子,可对当娘的来说,一辈子也适应不了离开孩子。
自从孩子送出宫,皇后是一夜没合眼,早上起来勉强见了嫔妃,早饭都没吃。躺了一上午,伺候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忠顺王就送来这个。
皇后是一径的看,一径的哭,看了一遍又一遍,抱着这些画,才算是合眼了。皇上来的时候没叫人通报,瞧见皇后睡下了才松了一口气。将松松的拿在皇后手里的画纸抽出来看了看,嘴角也不由的挂上了两分舒展的笑意,然后瞧见皇后眼角的细纹,还有细纹里没有干的泪渍,心里没来由的一酸。轻轻的又将画像给皇后放回手心里,然后慢慢的走了出去。
在他踏出殿门的一刻,皇后睁开了眼睛。小心的将画纸放好,这才踏实的睡去了。
林雨桐每天都会画几幅,叫给皇后送去。
从第一天的睡觉眼角还挂着泪珠的小可怜,到过后的几天,跟着蕴哥儿满院子的撒欢捉雀儿,再到睡前洗漱的时候都累的睁不开眼,被光溜溜的从浴桶里捞出来然后给塞被窝。孩子脸上的笑越来越多了。从画上,还能看出来吃饭的变化,一开始,是端着架子,布菜就吃,不给夹什么菜就不吃。这才不到十天工夫,就已经自家抓着筷子勺子自己上手了,跟蕴哥儿两人抢的满桌狼藉,着急了还上手捞。少了宫里规矩的束缚,却更鲜活了。
皇后看了只有欢喜的,伺候的人就笑着道:“只怕教引嬷嬷该着急了。”
是说皇子的礼仪欠缺些。
皇后却只摇头:“话不是这么说的。蕴哥儿往常在家,只怕也跟如今画上的样子一般。只是那孩子进宫多次,又常常跟着见老圣人,你们可见他漏过怯,或是规矩上有过粗陋?只怕比王府里的孩子还好些。规矩,原也不过是糊弄人的玩意,面上过的去就是了,很不必在意。”她在意的是儿子脸上越来越多的表情和越来越飞扬的神采。
等到了第十日,到了后半晌,鸿哥儿就不时的看林雨桐一眼,还学着蕴哥儿的样子,非常狗腿的给林雨桐斟了一盏茶。林雨桐见孩子可怜巴巴的,提前半日,就送孩子回宫了。亲自送回去了,送到了皇后的宫门口,她没进去,撒了手由着鸿哥儿一路往里跑,一路嘹亮的喊着‘娘!’
往常都是叫母后的,但这一声‘娘’,把皇后的心都叫化了。
这是鸿哥儿跟着蕴哥儿学的。
蕴哥儿还说:“皇后是母亲,也是皇后,叫母后当然是对的。但是叫娘就是觉得亲嘛。”
于是,被说服的鸿哥儿好像也觉得皇后是很官方的称呼,也跟着开始喊娘了。
皇后跟儿子亲香够了,看孩子精神也好,什么都好,放下心来,这才想起林雨桐来,忙问:“人呢?”
伺候的就说:“夫人说不打搅娘娘跟哥儿团聚了。改日过来跟娘娘说话。”
也好!来日方长。
林雨桐出宫的路上,再次碰到了贾元春。
一个行礼,一个避开半礼。两人相对站了半天,谁也没有主动说话。就是元春,本来一肚子的话的,这会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直到林雨桐说:“娘娘若无吩咐,臣妇便告退了。”
此时,元春才道:“表妹,家里那边……若是老爷太太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表妹多担待。老太太年迈,宝玉又……”
“宝兄弟年纪不算小了。”林雨桐直接打断元春的话:“大家若是都把他当孩子,那他就始终长不大。但若是肯放手,舍得他在外面跌跌撞撞的去学,那么,他或许,真不是娘娘知道的那个样子。且……娘娘久居深宫,对宫外的消息也都是一知半解,而且消息途径单一……”都是只听王夫人这个那个的说,未免有些片面,她就说:“其实,太太以前的想法都是对的,不管是对娘娘的教养,还是对珠大哥的教养,都看的出来,太太心里很有些成算。只是丧子之痛,叫太太失了分寸。若是如今肯拿出教养娘娘和珠大哥一半的心思教养宝兄弟和兰儿,家业又何愁没有指望?这次的事情,想来府里也有些反省,叫他们知道,靠着家里的女儿家填上一辈子的前程换来的终究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有自强不息,才是家族立足之本。这个时候,娘娘若是能规劝一二,说不得太太还听的进去一二。”
话都是好话。若是连这样的话都不能接纳,那真不是人家的问题了。
元春恍惚了一瞬,脸上露出几分怅然来:“是我想左了,表妹说的是。”她朝旁边让了两步:“府里还有孩子要照管,知道表妹忙,我就不留了。”
林雨桐这才从宫里出来。
琉璃很少吐槽的,这会子也不由的道:“知道奶奶忙,又何必拦了这半日却一言不发。”
林雨桐笑了笑没言语。琉璃第一次在林雨桐面前这么直接的表达出了对贾府的态度。而且言辞里,对叫贾家从上到下只觉的荣光的娘娘,很有些不以为意。
这丫头跟在身边,从来没有过不妥的地方。处处妥帖,也一直拿她当贾家人用的。这么突然的,她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回去之后她把伺候的都打发了就看琉璃:“你是老圣人埋在贾家的人。”
琉璃噗通跪下:“奶奶,婢子是奶奶的婢子。”
没有否认,那便是承认了。
老圣人之前一直没有启用琉璃,如今启用了,只怕也没叫琉璃瞒着自家她的身份。原因嘛,当然还是鸿哥儿。启用旧人,无外乎就是看护好这个孩子。
林雨桐明白了,就道:“做好你的本分,眼睛放亮一点。去吧!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能不瞒着自家,就是最大的尊重,还要如何呢?
这中间又有幼娘回门,迎春有喜这样的事,忙活了几天。紧跟着,四爷就说搬家。
赶在天热之前,搬到那边的御赐的园子去住。
四爷的意思:“趁着搬家,把家里的人再梳理一遍。”
也好!
要说搬过去,没有几个不高兴的。先是蕴哥儿高兴,那边跟余家几乎是门对门的。表兄弟这么住着,不用说今儿在这边住几日,明儿在那边住几日了,来往比之以前方便多了。余家自然也是欢喜,先不说两个孩子上学,跟着好先生,有别人高攀不上的贵人,只骨肉至亲住在一块,就叫人觉得安心。余梁帮着里里外外的收拾,还跟林雨桐说:“你还是住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能放心。你不知道,前儿晚上还梦见娘了,她拉着我说我没照看好你。闹的我半夜都想打发人去瞧瞧你好不好,有没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还是你嫂子硬拉着我,说着半夜三更的上门,没事也被吓出事了,这才罢了。只第二天你嫂子带着俩孩子过去,回来把我好一通埋怨,说你好着呢。”
兄妹俩相依为命,余梁从来没这么说过这些,林雨桐又跟四爷在一起,如今想想,对兄长还是关心的少了。对自己而言,四爷最亲。可对余梁而言,那么多年,养着妹妹,守着妹妹平安长大,就是他最重要的使命。如此挂念,是做不了假的。
她就笑:“如今住到眼皮子底下了,你在院子里高声喊一声,只怕我也能听见。”
余梁哈哈就笑:“就得这样。”
然后惜春也欢喜,因着跟余家近便了,那自然就是跟迎春近了。这么近了,来回串门子,姐妹们说说话,便是迎春想到以前的园子里逛逛,也是能的。哪里有不欢喜的道理。
连鸿哥儿都觉得园子里可玩的地方多,这多好啊!
然后就是搬家,家当先过去,然后选了日子,人过去,再选日子,接受大家的乔迁之贺。什么都好安排,最难安排的反而是栊翠庵的妙玉。以前修整园子的时候,四爷和林雨桐专门叫人打过招呼了,叫她们想想去留的问题。而整修园子,出于尊重,也从不叫人去那里打搅她。可如今自家搬家了,后面的园子里,也不是只女儿家住的地方。以后孩子们念书,都会放在园子里。这来来去去进进出出的,住着一个妙龄女观,也不合适。林雨桐也不是赶人家走,一个年轻姑娘家,真叫出去胡乱安顿了,出了事算谁的。她也说了,若是没地方去,她来安排。皇家是有道观和庵堂的,里面多是皇家没有生育却被临幸过的女子。其实日子没想象的那么难过,不过是没有锦衣玉食的富贵,也等闲跟外面接触不上就是了。可这对于一心清修的人家,却是极好的去处。尤其是像妙玉这般,年轻貌美的,往富贵人家钻,本身就不合适。去那里是能得庇护的!张道长又是管着道录司的,把妙玉安排的舒舒服服的,等闲人还不敢欺负欺辱了去身份,对张道长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的事。真不算是难办。
可妙玉不愿意,只说要回南边去。
最后是黛玉不知道从哪听说了,便说林家要修一座姑子观,在林家的庄子上。只感念当日两位姨娘能得庇护护佑了林家子嗣才修建的,如今请了妙玉去。林家的庄子跟忠顺王家的紧挨着,家里的哥儿又定下了大郡主。三代的富贵就在眼前,除了皇家,这地方若是都不能庇护她,哪里能庇护她?
察觉到妙玉好似不愿意林雨桐这边的安排,不愿意跟皇家沾染上关系,更愿意去林家,那林雨桐就客气的送人家走,交割清楚了,才算是了了一桩事。
事了了,这才反应过来,这算不算是又冥冥中改了一个人的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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