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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戎的衬衫通常只留最上面的一个扣子,&bsp&bsp剩下的整整齐齐,严严实实。衣摆比较长,没有迎风上扬的时刻。
倪燕归连他完整的锁骨也没见着。她估计他就是传统的性格。
但她呢,怎么凉快怎么来,&bsp&bsp不是短裤就是短裙。四五条长裤是有的,&bsp&bsp破了洞,&bsp&bsp打补丁,&bsp&bsp五花八门,&bsp&bsp没个正经。
之前,倪燕归和林修说,&bsp&bsp她喜欢乖巧的男生。
林修“嗯嗯哦哦”,左耳听,&bsp&bsp右耳出,&bsp&bsp给她介绍过来的人,还是和他一个德性的。
她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林修告诉她“你上幼儿园去找吧。”
没遇上陈戎之前,&bsp&bsp倪燕归对理想男性有过设想,&bsp&bsp但框架里的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对方可能会戴一副眼镜,&bsp&bsp气场很暖,&bsp&bsp有一种礼让万物的谦逊。直到陈戎出现,这个影子像是妖精幻化,忽然有了一张脸,再顺着他的轮廓慢慢描绘出来。倪燕归扬眉吐气,这不就是她的白马王子吗?
接踵而至的问题却是,&bsp&bsp她自己不是个善茬。
这天下午,&bsp&bsp倪燕归拉上柳木晞,&bsp&bsp打算去商场买衣服,&bsp&bsp改造自己的形象。
将到地铁站,&bsp&bsp迎面走来的三个人,外表非常醒目。这个醒目,不是说出色或者惊艳,而是特别。
中间的那一个是朱丰羽,金发闪耀。
杨同的橘色头发在太阳底下映成了红,远看像是套了个热情的发箍。
后面的那个染了绿色。冷色调很挑人,这人的上色比较哑,局部暗得变灰了。
冤家路窄。
倪燕归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见到了她。
杨同和她结下了梁子,而且,他是藏不住事的人。他眉头皱起,眼神凶横,简直把她当敌人了。
朱丰羽双手插在裤袋,瞟瞟她,之后目不斜视。
就是这一秒,倪燕归发现,朱丰羽的眼神有些古怪。不过,他的表情很平,面皮就跟扯到尽头的橡皮筋一样,绷到最紧,做不出多余的情绪。
朱丰羽偏了偏自己的行进路线,就要越过她。
倪燕归直接拦住了他们。
朱丰羽又露出那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像在研究什么?但又很疏离。
倪燕归冷冷地一笑“对了,见过两次面,我们都没有打过招呼。”
朱丰羽神情不动,姿势也没有变,非常放松。他懒得和她说话。
杨同沉着嗓子“哪里没有打招呼?你凶神恶煞的,不是放过很多狠话吗?”
倪燕归挑起了眉“你真的有把我的狠话听进去啊?”
杨同抽动嘴角“没半点女人味。”
“杨同,我们走。”朱丰羽往旁边移了一步。
倪燕归也跟着移,摆明了要挑衅“陈戎现在是我罩的。想跟他过不去,先来问问我答不答应。”
刚才,杨同看向倪燕归的眼神,有多厌烦就多厌烦,这会却眉头一松,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的是鬼话。
朱丰羽淡淡地说“我们对他没有兴趣。”
“喂,你。”倪燕归的眼睛转向杨同。
杨同的迟钝脑袋似乎反应过来了,犹豫着开口“你……”
“对,就是我。”倪燕归趾高气昂,“以后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陈戎,别怪我不客气。”
杨同傻了,说不出话,上下打量她。
朱丰羽说“走了。”
这回倪燕归给他们让了路。
杨同的脚步非常缓慢,他使劲地盯她,想要从她的脸上抠出什么东西似的。
朱丰羽转头“杨同。”
杨同急急地跟了上去。
这一个过程中,柳木晞一声不吭。直到朱丰羽等人走远了,她才问“怎么回事?”
倪燕归说“拳击社的人。曾经围堵过陈戎,总而言之,跟我有过节。”
柳木晞再看了看那几人的背影。
他们到了路口。可能是在等车,或者需要一段等候的时间。
朱丰羽从口袋摸出了烟,单手弹开盖子,低头咬上一支。
绿发男生按下打火机,点燃了他的烟。
朱丰羽抽了一口,仰头向着宽阔的天空,嘴里动了动。
身边的两人跟着仰头。
柳木晞望过去,只见到蓝天和白云。“金色头发那个叫朱丰羽吧……海报上的,很a啊。”
倪燕归已经向前走了两步,听到这话,又回了头。
朱丰羽叼着烟,抽得慢悠悠的。
他抽烟?而且是细支烟。
半夜起风,下了一阵雨。
第二天早上,阴天,多云。
温文说“毛教练挑的日子真好。”话不是奉承。温度降了几度,人的心情自然和和气气。
其实,毛成鸿不曾关注天气预报,只是有一股气梗在胸腔,才把日子定在这个周末。
报名出游的人有不少,新老学员各占一半。学员中仅有的四个女孩,全都准时到达。
毛成鸿笑了笑“确实是个好日子吧。”
上午去到度假区,温泉池子正在消毒。
一行人百无聊赖。
毛成鸿坐不住,为了表示这趟行程还有“特训”的意义,他张罗起来,说“上山!”
温文苦笑“我以为纯粹是来玩的。”
毛成鸿语重心长地说“社团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如果今年打不下江山,以后会更困难。”屡战屡败需要勇气,但勇气抵不过时间。
社团经费少得可怜,毛成鸿在这里当教练,完全是白干。白干的同时,他想壮大社团,可惜没拉到赞助。
拳击社就不一样了。前年,马政参加省级比赛得了奖,有一家饮料公司直接赞助了两年经费。马政得意洋洋,招新的招新,比武的比武,花样百出,风风火火。
散打社太冷清了。练习器具是几年前的,垫子缺了角,温文用被子填了进去。沙袋破了洞,也是温文去补。他虽然是暖男,但比较温吞,管理能力还不如新进的赵钦书。
到底留下烂摊子,或是重振旗鼓,就看这一年了。
室内馆不在团购票之中,一行人只能去室外。然而,天公不作美,高空的乌云突然沉下来,温泉之旅遇到了突如其来的阴雨天。
乌云压过来的时候,男生的房间传来了哀嚎“我的温泉!”
天空听见了,细雨飘来,与之回应。远山罩了一层白雾。
不止温泉泡汤,爬山的计划也告吹了。
赵钦书受不了了,说自费去药浴馆。
毛成鸿扯住赵钦书的衣领“你十八岁,上年纪了吗?去泡药浴?”
“毛教练,药浴去虚火啊。我有口腔溃疡。”赵钦书张开嘴,“啊,这里,嘴角起泡了。”
毛成鸿什么也没看见,挥挥手“去吧,去吧。”
赵钦书和陈戎住一个双人间。他喊“陈戎,走,共浴去。”
陈戎说“我没有口腔溃疡,不去了。”
赵钦书龇牙“真该让毛教练看看,什么才叫十八岁的老年人。”
倪燕归下了山,只见一群男生围在一起。
“三条!”
“双顺子!”
“飞机带大翼!”
单买室内馆的门票,接近团购票的总价。其他同学觉得不划算,聚在一起打牌,吵得不行。
温文没有娱乐,正在练习俯卧撑。他没关门。
倪燕归经过,礼貌问好“温社长。”
“啊。”温文跳起来,“小倪同学,过来打牌?”
她摇头。
“来找陈戎的吧。”毛成鸿的食指向左一指,“他在前两间房。”
“谢谢毛教练。”倪燕归数了数房间,探头向温文房间的窗户,望了望窗外的树。
温文想问什么。
她却又走了。
温文感到奇怪“我和小倪同学差了两三岁,却不像一个世界的。”
“别问我。”毛成鸿拿着遥控器转台,“我还大你两三岁呢,跟这些大一新生的代沟更大。”
酒店房间是联排设计,两层高,坡顶。和山上的木式小屋不同,山脚的建筑是现代装潢,用了大面积幕墙。
窗外建了一座百花齐放的景观园,鲜绿叶子生机勃勃。住酒店的客人只要抬头,就能赏景赏花。
倪燕归到这里,却不是来赏景的。一、二、三、四,她知道了陈戎的位置。她在窗外走来走去,装作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时不时低腰,然后又起来,有时在原地打转。
深蓝窗玻璃映出了天空、树影,以及她。
可能拉了窗帘,她见不到里面的灯。
难道陈戎睡着了?
山里凉,又是雨天。倪燕归来的时候披了件外衣,这时顺便把兜帽也戴上了。
半天没有陈戎的动静,她绕着石块转来转去,同时向窗户张望。风穿过树枝,朝她卷过来。雨越下越大了,她没带伞,摸到自己的兜帽已经湿了。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做无用功,突然,她期待的那扇窗户被推开。
“倪燕归。”说话的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陈戎。
她透过斜斜的窗户,清晰看见那道颀长身影。房里亮着一盏鹅黄壁灯。
他把窗户推到最大的角度,问“雨这么大,你在那里淋雨做什么?”他按下开关,房间大亮。光线折在他的脸,清隽无边。
她拨开兜帽,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耳环不见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她的左耳挂了一个小珍珠耳环,右边的空了。
“先躲一下,雨越来越大了。”陈戎向上指指窗檐,“不要淋雨,会感冒的。”
她很听话,乖乖地走到窗檐下。
“你等等。”陈戎转身去拿了一把伞,“你知道耳环掉到哪里了吗?”
伞是纯色,深蓝,边上绣了一行小小的白色英文字。这是普通的三折伞,但沾了陈戎的光,她觉得特别可爱。她竖起伞,双手像玩金箍棒似的,把伞转了两圈。“我从山上下来的。刚刚去找毛教练的时候,发现耳环不见了。之前走到这里,感觉耳朵刺疼了一下,我想可能掉在这附近吧。”
陈戎看着她。
她没有扎头发,毛毛细雨披在发上,像是铺了层轻纱。山里到处雾蒙蒙的,阴沉的乌云,黑灰的远山,唯有树上绿叶是鲜色,以及她脸蛋的白。
他说“我陪你找。”
倪燕归没有客气,直接点头“好。”
她在窗前等他出来。
男生的房间是相连的,隔壁有好几个男生在打牌。她在这里转悠了这么久,只有陈戎开窗关心她。她就知道,他肯定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里淋雨。
遗憾的是,陈戎有另外的一把伞。二人伞下漫步是不可能了。
没有浪漫共伞,但两个人在园子里来来回回,一起扒拉草丛,别有一番意境。
对倪燕归来说,只要和陈戎独处,那就是无尽的欢喜。
陈戎先是看了看她左边的耳环。他保持着同学之间的距离,观察仔细,又不靠太近。“我知道什么样的了。”说完,他半低身子,目光在草丛里梭巡。他很有耐心,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她刚才已经在这里走了很多圈。当然,她的每一圈都心不在焉,看着向草丛,其实眼睛一直溜向陈戎。
倪燕归有一个偶然的发现。她以前觉得陈戎的五官很温顺,真的研究起来,其实不然。他的眉目有锐气,甚至有些薄情相。但他笑起来温润如玉,而且,细边眼睛柔和了他的轮廓。
“你的这个耳环太小巧了,这里的草长得高,可能一不小心就会嵌进去。”陈戎边说,边用手去拨开草叶。
细雨如针。地面满是泥土和雨水。
不一会儿,他的手上沾满了灰泥,脏兮兮,而且湿漉漉。抬手时,泥水一滴一滴,落回草丛中。
倪燕归过意不去,连忙递纸巾给他。
陈戎没有接“不用了,等找到的时候我再去洗手。”
好脾气,有风度,客气有礼。她知道他会帮忙,却没想到,他这样认真。相较之下,她这个当事人,反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连忙蹲下去,伸手扒草。
她的伞早歪了。
陈戎立即把伞盖过她的头顶,然后低头一眼,慌张地站了起来。
倪燕归抬头见到伞上的花瓣。陈戎撑的这把伞,主人是赵钦书。黑色伞面上,盛开了一朵大大的向日葵。她的目光从向日葵转向陈戎的脸。
他脸色泛红。
她的魅力这么大吗?她只是去扒了草而已。
陈戎轻轻地说“你的裙子短,不要蹲着。”
其实不短,长度到膝盖了。这是她新买的连衣裙,衬衫领端庄大气,局部有几朵可爱的涂鸦,文艺范,直男斩。但她蹲得快,难道……裙底走光了?
她再看陈戎。
他闪躲着她的视线,很尴尬。
倪燕归真的站起来,抚抚裙子“算了,不要了。丢了就丢了。”
“没关系。我有时间,帮你找找吧。”
她从树上折了一根小树枝,拎过去给陈戎“不要用手,用这个。”
“好。”陈戎笑,“谢谢。”
她拿出纸巾给他。
这一回,他接住了。他擦了擦手,然后用树枝拨弄草丛,左右寻找。
倪燕归跟在他身边,阴雨遮不住她明媚的笑脸。
园子里转了两圈,没有耳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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