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Chapter 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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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内, 城中不远处的宅子里灯火通明，仆从们举着火把，家奴们拿着弓箭长戈。</p>

所有人脚步匆匆，女仆站在墙角处, 她屏息站着, 听着屋内的主人发火。</p>

“一个商人！竟敢虏我杨氏家主！辱我杨氏！”</p>

一阵男声响起, 随后是木案漆几被踹翻的响声。</p>

“若不杀他, 我杨家何以立足！”大堂内, 杨家数十口人坐在一起，看着家主的亲弟弟发火, 人们脸上表情各异，有真心实意感到愤怒的，也有低着头沉默不语的。</p>

但他们都没有说话。</p>

男人指着门外：“若真给他们送了钱，临淄城的人如何看我们？天下人如何看我们？”</p>

“堂堂世家家主, 被商人虏去，我们却还要给他送钱送粮？”</p>

杨家人这才说：“这不行, 若是送了这一遭, 便还有下一遭, 日后谁人看我杨氏, 都只觉得我们好欺负, 这个禁不能开。”</p>

“只是若我们攻过去, 陈侯那里不好交代。”</p>

“这些年虽然一直在给郑张两家送礼, 可他们嘴上答应要将杨氏子弟带上朝堂，然一年拖一年，直到如今, 我杨氏仍无一人位列朝堂。”</p>

“要不, 还是等陈侯病好了, 叫他主持公道吧？”</p>

“是啊，不然陈侯醒了，得知我们在临淄城大动刀兵，恐怕不能善了。”</p>

男人看着他们，他冷笑一声：“如今的陈国，哪里能容陈侯说话？他杀一个张榕就行了吗？不过是张氏子弟多，不与他计较，若是计较起来，他这个陈侯只能在陈宫里当！”</p>

杨家人互相看看，虽然知道男人说的有理，可不少人还是害怕。</p>

年轻的杨家子弟站出来，有些紧张地冲男人说：“叔爷爷，我以为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君上的臣子，臣子擅动刀兵乃大忌，家主今日所为已大不妥，我们应该止刀兵，请那商人好生商谈，若是能用钱粮解决，倒也不失……”</p>

他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就一脚踹中了他的腹部，将他踹得后退几步，在旁人的搀扶下才重新站稳脚跟。</p>

“没有血性！”男人指着杨家子弟的鼻子，“枉为我杨氏男儿！”</p>

男人看着神色各异的杨家人，无名火熊熊升起，他怒骂道：“杨氏一日不如一日，正是因为尔等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怕世家大族，怕国君高官，你们怕来怕去，杨氏才沦落到今天的地步。”</p>

“往日要给郑张两家送礼，是不是从今以后，还要给区区一个商人送礼？”</p>

“你们丢得起这个人，杨家可丢不起！”</p>

“来人！把他拖出去！”男人朝外大吼。</p>

两个从人立刻进来，把刚刚说话的青年拖了出去。</p>

青年的父母敢怒不敢言，只能看一眼男人再移开目光。</p>

虽然留在临淄的都是杨家主支，可主支也分过得好与不好的，亲戚渐渐远了，差距就越来越大，有些人能吃肉，有些人只能喝汤。</p>

若是再次分支，他们中间不少人都要离开临淄。</p>

可吃肉的叫喝汤的跟他们一起去冲锋陷阵，一起承担风险，喝汤的脑子再傻也知道不能轻易答应。</p>

男人：“这是族内大事，容不得你们瞻前顾后，今夜若不能把家主救出来，杨家日后再无立足之地！”</p>

“闲话休说！”男人冲门外高声喊道，“叫他们过去！”</p>

外头等候的甲士应诺，他转头看着这些举着火把的人，在心里叹了口气。</p>

他虽然是甲士，但原先也不过是个庶民，是杨家给他一口饭吃，他才当这个兵，才养得活家人。</p>

“出发！”甲士冲院子里的仆从们喊到。</p>

仆从们手忙脚乱的拿着武器往外走，仆从不是甲士，他们甚至连怎么用武器都不知道，他们心里发慌，可也不敢逃，只能跟着前面的人朝超市走去。</p>

深夜，临淄城内已经没有在街道上行走的百姓，只余火光憧憧，人影印在墙上，因火光变得狰狞，不断拉长变细，晚风吹过火把，人影也随之变幻扭曲。</p>

仆从们排成长队，他们目光茫然麻木的朝超市走去，前方有甲士领路，后方有甲士押后，他们不像“士兵”，更像被押送的囚犯。</p>

可也没人抱怨，他们都是“杨家人”，世世代代都是杨家奴仆，若是被杨家赶出去，他们甚至不如普通奴隶。</p>

领头的甲士在宅子前停住。</p>

这宅子已经被翻修过一遍，虽然依旧不曾脱离以前的大概模样，可也已经焕然一新。</p>

那些缺失破碎的瓦片早已被补上，重新排列规整。</p>

从院内探出来的枯树也已经栽上了新树，那树如今正是结果的前夕，花瓣落了一地，路过的人总能闻到花香。</p>

甲士后头看了一眼。</p>

这次杨家没有一个人来。</p>

他们都害怕家主被抓之后，下一个被抓的就是自己。</p>

就连下达命令，叫嚣得最厉害的家主弟弟都没来。</p>

甲士抿了抿唇，他冲奴仆们喊道：“撞门！把门撞开！”</p>

奴仆们没有撞木，就算有，他们也大多不知道该怎么用，只能看向甲士，用一双双麻木懵懂的眼睛告诉他，他们不会。</p>

甲士抬起头来，他指着其中一个人形高大的男人说：“你，去把门撞开。”</p>

男人被甲士指着的时候就不由自主的缩着脖子，明明身形高大，此时却像只受惊的鹌鹑，他嘴唇轻颤，小心翼翼地说：“奴，奴奴不会。”</p>

甲士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带着这帮早就被杨家调|教得胆怯懦弱的家奴，就是神仙下凡，恐怕也打不赢一场仗。</p>

杨家并不养人，他们不需要得力的手下，在他们看来，值得信任的只有族人。</p>

而家仆奴隶，都不过是一茬之后又一茬的消耗品，刺头全都杀了，当众行刑，如此年复一年下来，本来就格外听话的家仆奴隶们变得更加听话麻木。</p>

他们甚至已经停止了思考，对任何事除了应答再没有别的反应。</p>

奴隶也是人，人只要不是一刻不停的干活，总是会动动自己的脑子，可杨家的奴隶不会。</p>

他们已经完全丧失了自我，只会服从，绝不会有自己的想法。</p>

甲士犹豫片刻，终于，他自己站到了宅子大门前。</p>

再回头看了一眼，他抬起手臂，敲响了院门。</p>

——</p>

“投诚？”叶舟半夜被叫醒，他披了件外套，就着草儿打来的水洗了把脸，又用漱口水漱过口后才问，“杨家人？”</p>

草儿点头，可又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说：“他是杨家养的甲士，不知道算不算杨家人，他没改姓。”</p>

没改姓。</p>

就不算杨家的亲信，杨家是连在临淄做生意的商人的他国商人都不放过，都要人改姓。</p>

更别提他们自己养的甲士了。</p>

恐怕这个甲士在杨家并不受重视，说不定在杨家人眼里还不如家里的仆从。</p>

而甲士再差也是百姓出身，他们跟奴隶不同，不会从小接受洗脑教育，没有要为某个家族服务终身的念头。</p>

“让他去大堂吧。”叶舟，“我到大堂去等他。”</p>

这个位面，人们蒙昧，野蛮又自由，这是王权式微的体现，所以各种思想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p>

世家子弟给这个世界带去更多思想，各国君主只在意怎么巩固自己的地位，扩大国家的地盘，这个世界可能有各种问题，但它确实生机勃勃。</p>

只不过，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只有百姓和贵族算人。</p>

奴隶和庶民不算人。</p>

对权贵世家而言，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它的物质享受可能不多，但它给人的桎梏却很少，无论男女他们享受一样的贵族特权，他们可以终身不婚，也可以情人成群，他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p>

公主和王子也没有本质上的差别，甚至有时候公主能比王子活得更好。</p>

可对底层百姓而言就不那么美好了，他们不享有任何特权，自由带来的是混乱，是食不果腹随时可能沦为奴隶的境遇，哪怕权贵们抢夺他们仅剩的东西，乃至于生命，他们都只能怪自己命不好，没能投胎成为权贵世家。</p>

凡事有利有弊，叶舟也清楚奴隶社会通往封建社会的路是必然的。</p>

但并不妨碍他认为这个世界也有好的一面，未婚男女可以自由恋爱，甚至女性未婚生子都不算什么，士子们可以择良而栖，不用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些迫害人的“习俗”还没有出现。</p>

男人不会把妻子关在宅子里，只为了保证孩子是自己的种。</p>

更不会让女人们裹上小脚，剥除她们的人身自由和拥有自己财产的权力。</p>

虽然在这里，女性还是没有继承权，她们无法成为一个世家的家主。</p>

可若她们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中，她们的父母也会为她们置办产业，甚至被丈夫欺负了，她们的母族还能直接打上门去，强行把女儿接回来，单方面休夫。</p>

即便这只是贵族特权，庶民中依旧有买卖妻子女儿的，可他们并非没有先进的地方。</p>

不过这个先进，只针对一个阶级。</p>

奴隶社会权贵过得更好，封建社会庶民过得更好。</p>

叶舟走到大厅里，大厅已经被雇员们改造过了，超市里的人都不习惯跪坐，叶舟也不习惯，他每次跪坐屁股都会抵在脚后跟上，自己被自己硌得生疼，后来他观察这里人的坐姿，发现他们坐下的时候两只脚朝两边撇。</p>

他们撇得很自然，可叶舟就是学不会，不仅膝盖和腿疼，脚还很别扭。</p>

于是他让雇员们按照他们自己的生活习惯改造了大厅。</p>

大厅里摆上了古朴大方的椅子，旁边放上了高腿木桌，木桌上平时摆放一些植物小摆件，有客人来的时候把摆件撤下去，就能用来放茶具。</p>

并且角落里还放置了傅山炉，有人来了就点上香，那时候客人品茗，鼻尖有温柔香气，还能看细烟从炉中升起，袅袅娜娜，格外赏心悦目。</p>

叶舟坐在大厅的主位上，他让冯瑶帮忙泡了杯浓茶，刚喝了两口，草儿就把人领进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