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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乌云遮蔽了月色。
山道两侧翠竹蕃盛,夜风中碧影摇曳,远处潺潺水声隐隐传来。
一伙巡夜的执事堂弟子走了过去。
“你们听说白天的事了吗,秦海竟然跑到桃源峰去了。”
“肯定是因为韩二狗那家伙,谁想到他竟然能拜在沧浪仙尊门下。”
“其实也没什么,我记得韩二狗学法术学得很快呢,每次授业时,只有他一个人能使出上回新学的灵诀,你忘了吗?”
外门弟子的授业机会很少,两三个月能上一次课,学一个新的灵诀就不错了。
他们以为韩曜是在两次授课的间隙里练成了灵诀,殊不知他恐怕看一眼就学会了,哪用得着这么久。
“那又如何?他可是三灵根啊!谢首座门下那些徒弟哪个不是天才,苏旭入门两年筑基,三十年结丹,我们宗门五百年来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呢?她连内门会试都不参加,听说平日里只闭关淬炼灵力提升境界,从来没听说她和人动手的。”
旁边有个弟子嗤道,“她显然志不在此,听说也根本没炼制本命法器,谢师叔祖手中什么天才地宝没有……”
“是啊,她要还没有法器,那显然就是她自己不想要了。”
大家沉默片刻。
他们为了打造法器出生入死,和妖兽妖族打得你死我活,也只是想寻得一两样宝贵材料,此时心情都很复杂。
“所以说,她整日闭关都是在提升境界,对御剑或是战斗必然毫无兴趣的。”
“等等,我也听说谢首座有意将仙剑灵犀传给她……”
“若是她当上下任桃源峰首座,必然会继承灵犀,倒是不需要什么别的法器了。”
有人满脸艳羡地道。
“不好说,慕容遥继承了飞翼,也未必就是下任宗主啊。”
“……苏旭根本不是剑修,就算是要当首座,让她继承仙剑也太可惜了,甚至是浪费了。”
“是啊,谢师叔祖是那么厉害的剑修,她身为首徒却不会一点剑招剑诀……”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她是学过的,只是我们不知道呢?”
“哼,肯定是不会的,否则她怎么从来不参加比试?”
“是啊,纵然会灵诀法术,但若是以那些与剑修交手,除非境界碾压,否则定然会输得很惨,毕竟法术的威力和施术速度都不能与剑诀相提并论……”
万仙宗并非剑修门派,不要求人人都是剑修,然而历任宗主和大多数首座都是剑修,所以门中剑修居多。
剑修的修炼自然脱离不了战斗,甚至许多剑诀剑招都是在生死中顿悟得道。
大多数弟子都是剑修,年轻人谁不喜欢御剑破空的潇洒,谁不喜欢那些有雷霆之威、又有虹彩之美的华丽剑招,而且和同门切磋比试也是一大乐事。
当然,也有很多内门弟子不曾参加会试,其中符修丹修居多,境界不高,在战斗方面更比不过剑修,但他们也是与其师父一脉相承。
在他们眼中,苏旭是唯一一个,师父是剑修,自己却没有剑、不会剑招剑诀的修士。
“不是,”有个姑娘无语道:“人家就是道修吧,讲究万化冥合,体悟天道才是最重要的,不喜欢打打杀杀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先前说话的少年翻了个白眼:“切,你们女人就是这样,什么不喜欢,我看是不敢——”
“不敢?”
那姑娘冷笑道:“你以为你打得过她?她根本不需要剑,随便扔个灵诀你就死了。”
“我是筑基境啊,如何打得过金丹修士!”
少年这么说着,又不服气道:“要我说,慕容遥才是个人物,人家是五行外的异生雷系天灵根,和苏旭年纪差不多,也结成了金丹,还是上届内门会试的魁首,八派试炼在即,他必然能扬我万仙宗威名!”
之前和他互怼的姑娘一手叉腰,“再说,他结丹比苏师叔晚了好多年呢。”
“那是因为——”
少年顿时来了精神,“慕容师兄比那两人都年轻几岁,如今练成了万剑凌神诀的第一式,自然和往日不同,只这一个就不知道花费多少时间,苏旭只要在屋里坐着闭关就行了,如何能比?”
“只要在屋里坐着闭关?说得容易,你以为只是坐着就能刷刷刷升境界的么?”
女孩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道:“而且咱们入门好几年了,也没见师兄你能坐住三五个时辰的。”
少年涨红了脸,“我又没说我能和苏师叔媲美,你怎么总是拿我说事,我要是能和她比,现在就不是你的师兄而是她的师弟了!”
“对吧,无论怎样,也比你厉害多了!”
这伙年轻人吵吵嚷嚷地走远了。
“……”
其实苏旭就站在他们旁边,只是用幻字诀掩盖了自己。
刚才那几人身上都有执事堂的火徽,而且比寻常弟子图案略显繁复,显然是某个长老的亲传弟子。
她维持着伪装向前走去。
山道尽头有几条岔路,前方依稀望见一片昏黄的光点,是悬挂或矗立在院门附近的庭灯,后面是连绵起伏的黑黝黝的屋脊。
有十几座规格相近的小院落挤在一起,隔着一条水草丛生的小河,对岸是一座颇为气派敞亮的宅院。
苏旭知道那就是王长老的住所。
她好歹入山几十年,也轮到过好多次宗门巡夜。
与刚才那些人不同,内门弟子的巡夜是要御剑在空中巡逻——当然,用御空法术也可以,只要能飞就行。
她在空中游览过内门外门所有的地方,找到一个执事堂长老的住处并非难事。
宗门里所有长老最次也是金丹境,早就辟谷,也怎么不需要人服侍。
不过,院子周边有无形的法阵结界,倘若有修士冒然进入,必定会被主人察觉。
秦海不能御剑飞行,也并非风灵根。
若是用腿从斩龙峰跑下来,饶是练气期修士,也得用小半个时辰。
苏旭等了一会儿才看到秦海走进院门。
她跟上去,却走到院墙外站定,伸手在墙上一拍,掌下蔓延出五道长长的淡金符文。
青石墙面开始向下凹陷,甚至从内而外变得扭曲,那五道呈放射状拉长的符文也随之变形。
先前手掌触墙的位置露出一个空洞。
她将耳朵贴了上去,墙内所有声音悉数传入耳中。
庭院里微风轻拂树叶和窗扉,长廊附近灌木窸窣摇曳。
——正房里隐隐约约有谈话声。
她精力越发集中去分辨。
于是那两人的声音就越发清晰,逐渐盖过了其他所有细碎纷乱的声音。
寒暄已经结束了。
秦海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愤,“她油盐不进,还张嘴不饶人,让我大失颜面!我明明听说她脾气不错——”
他将当时的情景一讲,王长老顿时扼腕,“你这孩子,你们本就在琼台见过,她既猜出缚龙索之事,就也能猜出你们之间有些龃龉,更不会轻易相信你的话,你想利用她,被人家发觉,她如何还能好好对你?”
“哼,那女人自恃美貌和天赋,一脸目中无人的样子,哪里想到这么多,只是碍于人多,才不得不维护她那师弟罢了,我就不信她若是知道韩二狗的本事还能坐得住,不嫉妒死她才怪呢。”
“你错了,她就算当真嫉妒,也不会表现出来。”
王长老摇了摇头,“昔日谢首座将她带进宗门,我师尊曾言此人满眼戾气,有鹰视狼顾之相,谢无涯不曾教她学剑,大概也是知道这大徒弟心术不正,唯恐她本事大了来日无法制衡……哎,总之这人危险,你不该去冒然招惹。”
“就她?”
秦海愕然道,却还是不太相信:“她看上去也不过是……”
“她看上去如何并不重要,她是金丹境修士,你只看她美貌,却忘了她修为和我相近!”
王长老恨铁不成钢地叹道:“你若真想将那事告诉她,去她居所拜访,或是私下约她一见都未尝不可。”
秦海也明白过来,自己按捺不住,竟选了最蠢的方式。
“我,我只是想再次见见她,自从琼台那次,我就总是想着她……可是见了她就总说错话。”
少年顿时懊悔不已,“三哥和五姐还告诫我不要再去惹事,呸,他们不过是分家子弟,仗着天赋入了内门,竟敢如此对我说话,他们父母都在我爹手下捏着呢,哎,只希望爹不要知道此事,否则我又要挨一顿痛骂。”
王长老沉默片刻,“可惜你没有冰灵根,学不得姐夫的本事,你们秦家藏书阁中也没有什么上乘剑诀,我们王家更是不如……”
如今的秦家家主已入灵虚境,称得上是威名远扬,可惜秦氏一族良莠不齐,秦海的父亲能有那种成就,完全是他自己有本事有天赋的缘故。
“舅舅不必提了,我岂能不知实情,只是爹不愿教我们罢了!”
秦海脸色越发难看,“他只顾自己闭关提升修行,拜入仙宗是我的主意,但他甚至不愿疏通关系让我直接进入内门,我在执事堂这些日子全赖舅舅的照拂,若非上回舅舅出手,我险些被韩二狗宰了!若有机会一定要杀了他。”
王长老心道还不是你自己去挑衅他,“罢了,你父亲这两百多年来娶过几任妻子,他儿女众多,但是我姐姐唯独留下你这么一个儿子,我怎能不看顾你,只是如今这事暂且放一放吧。”
“不,舅舅你听我说,苏旭将那魔物带入桃源峰,日后出事也脱不了干系,只要我告诉她那事,她回去一试探就知道真假!”
秦海激动起来,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
“若是她真是你说的那种人,肯定是想成为下任首座的,不用我说,她就会自行解决韩二狗,她的师弟师妹们个个都厉害,她若想当首座,必然不能有这般污点。”
王长老看着他的样子,内心有些失望。
“我们并无证据,就算你见了苏旭或是谢无涯的其他弟子,空口白牙,人家如何相信你?谢首座就算受了伤,传位也不在一时。”
“那是我亲眼所见,舅舅,你是不是也不信?”
秦海顿时急不可耐地道:“他第一次测灵根的时候——”
话音戛然而止。
“什么人?!”
王长老拍案而起,周身灵力涌动。
院中顿时卷起怒涛般的灵压,若是寻常人在此,恐怕已经呼吸困难甚至晕倒昏厥。
“……”
其实苏旭一直能感受到王长老的灵压。
所谓灵压,就是在灵力运转时产生的一种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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