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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546年九月,高欢亲率十万大军,向西魏据守的玉璧发动了进攻,连营四十里(这比刘备的连营七百里已经差太远了,但对宇文泰而言,却有足够的威慑力)。这是东西魏的最后一场大战,这一年,高欢已经五十一岁了。
玉公
璧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四年前,高欢在此碰壁,那时的守将是那个文人出身,但打仗又无比骁勇的王思政。而玉璧的来历,也与王思政直接相关。
八年前,王思政上书请求在玉璧筑城,宇文泰控制的西魏当局欣然照准。玉璧坐落于汾河下游,进可直入,退可一夫当关,西南可拱卫长安、东北可俯瞰晋阳。谁占有玉璧,谁就取得了战略主动。
所以高欢才不惜倾一国之兵力,不惜代价要抢占玉璧。
高欢不是赌徒,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可惜,这次他做到了。
玉璧经过王思政多年营建,城高墙厚,周长十里,南有黄土断崖天险,其余三面都深沟高垒,易守难攻。
大概是老天有意羞辱高欢,上次的玉璧守将王思政已经调驻荆州,现在驻守玉璧的是韦孝宽,年仅三十七岁。可能这次玉璧之战高欢唯一的成就是成就了一个韦孝宽。
韦孝宽是那个时代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之一,他之前的陈庆之,他之后的斛律光,都在中华民族的将星中光彩夺目。不过在此之前,他不过是崭露头角而已。韦孝宽听说高欢大军来,猛练缩头乌龟术,闭门不出。高欢性起,昼夜围攻,韦孝宽高接低挡,滴水不漏。
高欢军在城南筑起土山,凭高视下,准备在高度上先压对手一头。韦孝宽针锋相对,加高城上原有的城楼,令其始终高于土山,随你加高土山,我的城楼始终比你高。你加高,我也加高,看谁狠,这种流氓做法使得东魏兵气愤不已又无计可施。韦孝宽时不时在城楼上放个火箭或扔块大石头,把东魏军打得灰头土脸,连走路都不敢直起腰来。
高欢气极,派人对韦孝宽说“就算你把城楼加高到天上,我也能穿城取你狗命!”高欢说到做到,挖掘地道,想穿城而入。韦孝宽挖掘长沟,切断东魏军的地道,并派兵守株待兔,东魏的兔子们挖啊挖,好不容易看到一点亮光,结果全掉进了人家的深沟中。韦孝宽又在沟外堆积了大量易燃物,备好火种,一旦发现东魏军在地道中潜伏,就把木柴塞进地道,投火燃烧,还自制鼓风机(就是用大牛皮囊来吹风),烈火浓烟,一齐吹入地道,地道中的东魏士卒统统变成了兔子烧烤。
高欢又造“攻车”撞击城墙,所到之处,莫不摧毁。韦孝宽便用布匹做成帐幔,面对攻车张开,攻车撞上去,布受冲击立即悬空,城墙丝毫不会损坏,因为撞击的力度已经完全被帐幔抵消,这是真正的以柔克刚。物理原理也许是由动能转化成了势能,猜测而已,我对理科一窍不通。高欢再次失败。
东魏用尽攻城手段,韦孝宽守备还绰绰有余,东魏军连番冲击,玉璧城岿然不动。
高欢知道玉璧难以攻克,想用攻心战试试,让参军祖珽给韦孝宽传话“你独守孤城,玉碎不如瓦全,不如早降!”
(这个祖珽,在后来北齐的历史中起着重要作用,不过本书的目的不在详述北齐,只是让他先跟大家打个招呼。)
韦孝宽不愧真将军,厉声答道“我城高池深,兵多粮足,支撑个十年八上没有问题,我韦孝宽是关西男子,怎么能作降将军!”
祖珽见无法说服韦孝宽,又向守城士兵说“韦城主受宇文泰私恩,与城共存亡还说得过去,你们这些普通人,何苦随他?”结果守城士兵都摇首不答,祖珽自讨没趣。
祖珽见上述引诱都不奏效,使出最阴的一招让最坚固的堡垒从内部被攻占。他让人射箭入城,上面有悬赏信,说能斩城主出降者,拜太尉,封郡公,赏帛万匹。韦孝宽冷笑,直接在悬赏信上“背书”,反射城外,说能斩高欢者,做同样的封赏。
高欢无奈,使出他能想出的流氓手段,把韦孝宽的侄子绑在城下,要韦孝宽投降。韦孝宽看也不看,不为所动。旁边的士兵感动得痛哭流涕,争相为韦孝宽效命。
高欢在玉璧城下苦战五十多天,寸土未得,士兵战死约计七万人,挖了一个超大型的坑,把这些士兵埋了进去,成为一个大坟。
东魏军垂头丧气,高欢又气又恨,旧病复发。
当晚有陨石坠入东魏营中,高欢长叹“不能西顾,天意也!”陨石对高欢的打击,那是相当得大。我们无法要求古人不迷信,他们认为大星陨落,一定是有大人物要死了。韦孝宽趁机散布流言,说高欢已经被西魏军射死,高欢不得已,从病榻上起身,挣扎着出营巡视。
当时初冬,寒风扑面,分外苍凉。高欢各营巡走,见到大司马斛律金,要他做《敕勒歌》,斛律金是敕勒人,歌曰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斛律金领唱,高欢做和,鲜卑士兵一起低唱,其音悲凉雄浑,高欢望着如血残阳,看着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鲜卑子弟缺胳膊少腿,几乎晕倒。
自此,高欢一病不起,引兵东还,历时两个多月的玉璧之战以宇文泰的全面胜利告终。韦孝宽在玉璧保卫战中立下不世之功,成就了自己在历史上的名将传说。从此,西魏彻底改变了原来的被动局面,能够和东魏分庭抗礼,不再是当初那个在西北一隅发抖,生怕被强大的高欢一口吞下的懦弱孩童。宇文泰等这一刻,用了整整十年。
高欢回到晋阳,好容易捱过残冬,次年元旦,已不能起床,这时候,老天又与高欢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日蚀。不可避免地,高欢又一次迷信了。
他慨然长叹“日蚀恐应在我身,我死亦无恨了!”命次子高洋,镇守邺郡,召世子高澄返回晋阳,准备后事。
高欢对高澄说“我已经为你算定,别的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斛律金他们都是好同志,彭乐虽勇,头脑简单,小心不要出事即可。倒是侯景,在河南十四年,飞扬跋扈,只有我尚能驾驭,对此人千万小心,我死后,秘不发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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