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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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灯光昏暗的巨大包房内，王镭拿着话筒，站在三十多号年轻的男男女女呢中间，高声喊道：“勿以昂贵而不点，勿以便宜而多点，今天出来，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小刀拉屁股，开开眼！”</p>

“徐队豪气！”</p>

“徐主任大气！”</p>

徐容被一众年轻人簇拥在正中，王班和一个国字脸中年分列左右，他本来想回去睡觉来着，可是刚出酒店大门，就被王镭、雷佳为首的一帮人抬了过来。</p>

确确实实是抬的，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时间，在出门的那一刹那，五六个彪形大汉便连拉带拽，几乎就没让他的脚沾地。</p>

其实一进门，徐容就隐约猜到了眉目，包房内几乎汇聚了人艺、中戏和国话的所有年轻人。</p>

今天这个局，八成是濮存晰或者张合平撺掇的，三家同气连枝，尤其是人艺和中戏，相互借调、挂职、委培屡见不鲜，他如今在中戏挂职，未来必然要回归人艺，因为这段经历，未来和中戏必然会经常走动，但是国话这些年一向不景气，并且因为引进了大量不会演话剧的艺人导致名气上涨，但是口碑却大幅滑落。</p>

但不管怎么说，在对人艺的鼓吹上，国话向来是急先锋，人艺在业界始终执掌牛耳，除了自身水平确实顶尖之外，国话近乎不要脸的鼓吹也是重要因素之一，比如“人艺表演体系”，就是国话在各大场合“发扬光大”的，不然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多多少少让人难以信服。</p>

投桃报李，人艺对于这个小老弟也向来照顾。</p>

既然来了，徐容也没再扣扣索索的，事儿要么不干，既然做了，不管是否出自本意，也不再考虑是否乐意，就得做的漂漂亮亮的，反正一千三都花了，也不在乎再多百八十的，毕竟再过几个月，这帮免费劳动力就要派上用场。</p>

“干杯！”</p>

“干杯！”</p>

“那个谁，给徐主任点首歌，欢快点的，对了，那个徐主任艺考的时候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来着？”</p>

“《蜗牛与黄鹂鸟》啊！”</p>

徐容听着坐在左手边的中戏副主任郝狨声音当中的打趣，重重地将刚放到嘴边的酒杯顿在了桌面上，喊道：“特么的，我才刚坐下就想看我的笑话是不是？”</p>

“不是，你说话就说话，别耽误喝酒啊？！”</p>

“哈哈哈。”</p>

王班见徐容和郝狨似乎极为熟络，问道：“徐队和郝主任，以前就认识？”</p>

郝狨笑着，道：“岂止认识，我跟徐主任认识有七八年了。”</p>

“不能吧？”王班将信将疑地道，“七八年？那会儿，徐主任应该刚上，大学吧？”</p>

“还没，那会儿他参加艺考，我还是他的考官，当时我印象特别深刻，就是我特纳闷，基础这么差的一个考生，为什么有勇气报考中戏？”郝狨笑着，见徐容老笑眯眯地瞄自己，忙又找补道，“其实之所以一直记得，最主要的还是徐主任的天赋，怎么说呢，十年二十年一遇其实太保守了，毫不夸张的说，五十年一遇！”</p>

“不过真是没想到啊，七八年过去，再次见面我竟然得喊领导了，你们说我上哪说理去？啊！？”</p>

“哈哈哈。”</p>

“徐主任要不要讲两句？”</p>

“讲什么？都出来玩了还讲什么？”徐容笑着道，“今儿没有队长副队长，也没有主任副主任啊，怎么开心怎么来，来来来，干杯。”</p>

辛月愣愣地看着人群正中哈哈大笑的徐容，低声道：“徐哥不会是因为结婚心态有点那个啥吧？”</p>

袁雨摇了摇头，道：“感觉他很开心。”</p>

“能不开心嘛，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徐哥一下全给占了。”</p>

袁雨自然也看出了端倪，今天组的局，如无意外，基本上奠定了未来三十年三家的格局。</p>

徐容看着整个包房内闹腾的一群男男女女，心中突然生出某个大胆的念头，如果自己把这群人捧起来，会不会被北电的老师、同学戳脊梁骨？</p>

并非因为这三十多号人九成九的出自中戏、上戏、中传，而是一旦整个行业充斥着这类比较能打的演员，本来还能在娱乐圈混口饭吃的北电师兄弟姐妹，恐怕生存都要成为问题。</p>

并非妄自菲薄，他很清楚北电的长处不在于演员的培养，纵然同样名为表演专业，但人才输出的方向是电影明星，而非演员。</p>

为了避免耽误正事儿，徐容喝了半晚上的饮料，慢慢的，他逐渐理解了过去处在自己位置上的人的无奈，尽管他多次强调“大家都是年轻人，不要什么主任、队长的。”来消除隔阂，可是似乎无济于事，尤其是对于不太熟悉的国话同事，实在客气的过分。</p>

等最后一个人回到了住处，徐容放下了手机，已经凌晨一点，明天早上五点，他就得爬起来。</p>

他喜欢热闹，因为热闹意味着周围存在着形形色色的人，每一个人都有其缺点，也都有其优点，又因为角色的不同，每个人都会释放着不同的情绪，并且以语言、肢体动作进行放大。</p>

他同样不排斥独处，独处的时间里，他可以一点一点的消化热闹时的所见所闻，思考每一个现象背后的本质，推敲每一个行为背后的动机，顺带着考虑考虑平日遇到的难题以及对未来的规划。</p>

这样的习惯导致他平时几乎没有闲的时间，每一次躺到床上，他越是想保持脑子的清醒以继续思考，但总是事与愿违，也就是小张同学经常吐槽的沾床就睡。</p>

今天倒是有点反常，也许是小张同学没在，他的脑海中如同电影一般，浮现出过往二十五年的一幕幕。</p>

过了一会儿，他忽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并未开灯，而是借着月色摸黑来到书房，来到书桌后，拉开右手边的抽屉，从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相册。</p>

照片是小张同学和徐行偷偷拍的，相册是小张同学后来买的。</p>

他并未开灯，清冷的月色也并不足以保证他看清照片。</p>

为了避免被讹诈，他当初给让爷爷转交一百万的同时，也上了一重保险，以防重蹈孙丽的覆辙，但如今看来，也许是自己小人之心了。</p>

拿手指轻轻地磨砂着照片，他的视线越过轻纱般的窗帘缝隙，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明月。</p>

清冷的月光如流水一般，在窗帘上的沟壑间静谧流淌，房间莫名地安静了下来，只余下若有若无的呼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