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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旭师伯经常说,要多往武器库里放点东西。</p>
他隐约还记得年后和濮存晰的聊天,关于老院长“江郎才尽”的谈话。</p>
老院长还只是一个普通院校在读学生的时候,就写出了被称为“中国现代话剧成熟的标志”、“中国现代话剧史具有划时代级的重大意义的作品”的《雷雨》,他本人也因此被誉为“东方的莎士比亚”。</p>
自1940年的《BJ人》之后,56年间,再无一部经典作品问世。従</p>
为了寻找灵感,他曾沿街串巷的去打酱油、去卖瓜,可是最终都无济于事。</p>
晚年的老院长床头常年放着一本《托尔斯泰评传》,他反复看反复读,有一次,他读着读着突然高举双手大喊道:“我就是惭愧啊!你们知不知道我有多惭愧?我要写出一个大东西才死,不然我不甘啊!我越读托尔斯泰越难受,你们知道吗?”</p>
1996年12月13日,老院长死了,没能写出来他心心念念的“大东西”。</p>
徐容觉得一起合作过的院里的前辈李光富有句话说的挺对,不要去体验生活,而是去生活。</p>
他不确定未来自己会不会江郎才尽,但不脱离广大人民群众,去烦恼他们的烦恼、忧愁他们的忧愁,也许才是保持创作力的源泉。</p>
他已经做不到,但是只能去努力接近。</p>
在魔都跟着尚长容学习了三个月后,临走前,他顺带着去拜访了一趟童自容和李志宇,这两位,尤其是前者,对他的职业生涯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従</p>
距离《甲子园》正式彩排还有三天时,徐容和小张同学一起踏上了飞往京城的飞机。</p>
对于这趟学习的进度,他心中并不太满意,三个月的时间,他只学了《黄一刀》、《黑旋风李逵》、《盗御马》仨戏。</p>
按照尚长容的说法,即使按照眼下的进度,他想出师最快也得三年。</p>
“回来啦。”</p>
“哥。”</p>
徐容进了门,见爷爷和徐行都盯着自己直瞧,笑着问道:“怎么啦,出去几个月,还不认识啦?”</p>
小张的爸妈已经回了鞍山,老岳父还没到退休的年纪,小张同学也没有挽留。従</p>
她爸妈刚来的那几天,简直母慈女孝,可不到十天就是鸡飞狗跳。</p>
而徐行的爸妈也带着二爷爷也回了甘肃,他们之所以在京城住那么长时间,一来是为徐容操办婚礼,其次则是督促徐行的婚事。</p>
来家里拜年的年轻人俩人个个都满意,唯独徐行个个都不满意。</p>
老人笑呵呵地回过了神,问道:“吃了吗?”</p>
“吃啦,飞机上吃的。”</p>
徐行走近了点,好奇地打量着徐容,道:“哥,感觉你变了好多哎。”</p>
“好多?”従</p>
“嗯。”徐行用力地点了点头,“更帅啦。”</p>
“哈哈哈。”</p>
老人知道徐容去学戏了,好奇地问道:“学的咋样啊?”</p>
徐容正要坐下,道:“那我来两句?”</p>
小张同学和徐行都期待地看着,她们平时都不看戏,可是对于徐容学习的成果却颇为好奇。</p>
徐容清了清嗓子,如同石破天惊一般陡然高声唱道:“号令一声绑帐外。”</p>
“不由得豪杰笑开怀。”従</p>
老人听到第二句“豪杰”俩字,眼睛极为少见的瞪大了点,而纵然平日里不看戏的小张同学,也目瞪口呆地望着徐容。</p>
而徐行也懵了,一开始她没注意听,因此也没听清徐容到底唱的什么词,但是那种英雄末路的豪气她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p>
徐容唱的是《锁五龙》。</p>
这个倒不是跟尚长容学的,而是他私底下听的裘盛容的录音磁带。</p>
他本能的感觉,这位已经过世的擅长唱工的花脸大师,说不准也旺他。</p>
老人听着,见徐容只唱的两句就坐下了,道:“咋停了就?”</p>
徐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道:“噢,我才学仨月,刚学会这两句。”従</p>
老人表情极为古怪,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还不如不学呢!”</p>
从老人期待而又郁闷的神情当中,徐容对自己的水准有了一定的把握。</p>
在魔都时,他的对比对象只有一个,就是尚长容,甭管怎么对比,也没对比出来优越感。</p>
可是从爷爷的神情和语气当中,他感觉自己唱的应当还不赖。</p>
不过他也没敢高估自己,尚长容叮嘱了他好多次,他距离出师至少得三年,现在千万不要在外人跟前唱。</p>
会丢人。</p>
第二天,徐容到院里报了道,刚跟着任明走进排练厅,就听到郑融和何继平在激烈地探讨着什么。従</p>
“郑爷爷,蓝爷爷,朱师伯,来这么早?”</p>
在徐容进门的一瞬间,蹲在角落里默默蓝田野和朱旭就注意到了他,可是二人只是点了点头,连个笑容都没露。</p>
眼瞅着就要彩排了,还是老忘词。</p>
“哎,你回来啦?”</p>
郑融瞥了一眼旁边身着米色盘扣开衫的朱旭以及黑白格子衬衫的蓝田野:“他俩一大早说出来溜溜食,可倒好,直接让小龙给拉过来了。”</p>
徐容看着不远处的被郑老爷子称作“小龙”却无动于衷的中年人,冲他笑了笑,却没说话。</p>
朱小龙是朱旭师伯的儿子,和他弟弟一样,他也是先天性失聪,据朱旭师伯说,是他年轻的时候喝酒喝的太凶了。従</p>
这也是徐容最近一直不敢喝酒的原因。</p>
他呵呵笑着,冲着旁边的何继平点了点头,道:“何老师好,聊什么呢?”</p>
“你来的正好,我在和小何商量能不能稍微改一改金震山的词,我都说了,我不改句式,她好赖就是不同意。”</p>
任明皱着眉头,仔细地翻着场记,一言不发。</p>
蓝田野和朱旭挑了挑眉头,视线却仍盯着手中的剧本。</p>
其他人的表情各异,但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正在做的活。</p>
何继平苦笑着,听到郑融习惯性的抱怨,她好奇地打量着徐容,问道:“你是导演,你认为应该不应该改呢?”従</p>
徐容脸上的笑容僵了下,他没想到刚进门,一个烫手山芋就迎头砸到了脸上。</p>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徐容上来先祭出绝对正确的大旗,这是张合平的习惯,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先不回答或者说一些不会错的话,把话题绕一绕,给自己留点思考的空间。</p>
“和养老院里的其他老人、中国的千千万万个老人一样,金震山是一位平凡但又不普通的老人。”</p>
徐容再次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废话,脑子里慢慢涌出了点思绪,道:“他是老红军,为咱们的国家、民族出过力、留过血,老革命干部也是中国社会的一部分,他们打下来的天下,他们有权利说话。”</p>
一直关注着这边,却从来不干涉的任明缓缓转过头来,若不是人太多,他简直想给徐容竖根大拇指。</p>
这理由,真特么绝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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