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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钟家慕躺在地上,身下平铺着原本在柜子里的棉被。

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也掀开毛巾被躺在了床上。

今天当然没有看的心情,加上逛了一个晚上,她也有些累,看着钟家慕也是躺在那闭着眼,大约也是在睡觉,席畅畅将台灯调到了最暗。

一片的静寂,房间里只剩下丝丝的冷气输送,音乐听得到空调转动的声响。这样规律而沉闷的转动,不见嘈杂,反而有种催眠的作用。

可是席畅畅却睡不着,尽管钟家慕没有说话,连呼吸都是听不到的,可是她却前所未有的感受到,他在那里,咫尺的地方。

“钟家慕。”她轻唤,还是有些担忧:“地上太冷要不要多铺一条被子?”

“不用。”他的声音在暗夜中有些低沉,“这样挺好”顿了顿,又说:“很好。”

“哦。”席畅畅翻了个身,试图继续睡。

明明那么累,困意却一点也没有,试试数羊。

呃一只羊跳过了栅栏两只羊跳过了栅栏三只羊跳过了栅栏四只钟家慕跳过了栅栏五只钟家慕跳过了栅栏

一群白花花的钟家慕朝她咩咩叫。

“钟家慕。”她终于放弃了努力,转而骚扰他,“睡了没?”

“没有。”

席畅畅兴致勃勃:“跟我讲讲你的事吧。”

“我有什么事?”

多么找抽的反问,偏偏明白他真的是很认真的发问,席畅畅无语。

过了很久,钟家慕的声音才又响起来:“你想知道?”声音有些愉悦。

席畅畅点点头才想起来他看不到,马上“嗯”了一声,竖起耳朵等着听。

良久的沉默,久的席畅畅觉得他或许已经睡着了,钟家慕终于开口:“还是你问我吧。”

--!

刚刚莫非是在组织语言,最后终于发现自己没有叙述的天分?汗。

这次换成了席畅畅沉默,第一次客串办公人员的她不知从哪开口,万事开头难,席畅畅做试验:“姓名。”

“钟家慕。”

囧,居然回答的很认真,席畅畅头上三条黑线划下。

挑了个比较平常的问题:“你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很矮。”

黑线加剧,席畅畅耐着性子继续问:“不是问你的身高,是你的生活。”

“还好。”

多么简洁的废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席畅畅转换方式,决定从亲情下手。

“你妈妈是怎样的一个人?”

稍稍的沉默,“很美。”

想想钟家慕的长相,他的母亲不用说也该是倾国倾城的那一类吧。

也就是说这句还是废话。

由于被采访对象的不合作,不,他不是不合作,而是完完全全的eq为零!席畅畅的访谈节目面临被腰斩的命运。

沉默了很久,席畅畅才再次开口,有些小心翼翼:“你有没有见过你爸爸?”

钟家慕没有立即答话,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声音中有些微的嘲讽:“不仅我,你也见过。”

“我?”

“记不记得过年前的校庆?”钟家慕嗤笑了一声,说了三个字:“何镇锋。”

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席畅畅愣了愣才想起来。那所学校也算是x市的一所金字招牌,毕业的学生大有作为的无数,去年八十年校庆,校长特地请了老校长老教师以及一干毕业后功成名就的学生前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数何镇锋无疑。

连一向报纸电视只看娱乐新闻的她,都能在见到真人第一眼的时候认出来,可见这个人的声名显赫。

记得当初校庆,他坐在主席台上,并没有发言,只是闲闲坐着,就自有一股的威严气势。那是那种世家与生俱来耳濡目染的伪装不来的气势。记得当时在下面坐着,还听到几个女生窃窃私语,“好帅!”“真帅!”的字眼出现频繁。

这种“帅”已经不是指那种可以包装整容的皮相,而是举手投足中的优雅与自信。钟家慕的母亲再如何的倾国倾城遇到他,也是一个躲不开的劫吧。更何况,按着钟家慕的年纪与那个人的资料来看,当初那个人已经有了家世。依着他的家族与声望,钟家慕的母亲断不会有被蒙在鼓里的可能,也就是说,钟家慕的母亲,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飞蛾扑火。

只是那团火太过耀目,引得到多少的飞蛾。

现在想想其实钟家慕与他有些许的想象,一样漫不经心的表情,只是在钟家慕身上是一种慵懒的邪气,而在他身上是一种内敛的霸气。

而在他们之间连接的,也只不过是过客似的一只飞蛾。

这种事情,佳话也好,悲歌也好,除了局中人,旁人都无从知晓。席畅畅无声叹了口气:“你恨他吗?”

悉琐的声音响起,钟家慕翻了翻身,因为怕隔壁的席爸席妈发觉,他们一直都压低了音量,加上这午夜的静谧,声音都有些惘惘的:“没有必要,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

他们互相并不需要,尽管每个月他会给他卡里存进去可观的金额,尽管无论他如何胡闹他都保着他留着学校的名额。

他们是父子,却不必相见,不恨不怨,只是无所谓。

他给他钱,无关亲情,只是觉得应该,即使被拒收,也不会觉得内疚或是亏欠。

他不拒绝,无关骨气,只是理所应当,即便他接受,也不会觉得温暖或是补偿。

钟家慕嘴边无声挑起一抹嘲讽的笑:“亲情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完全没有需要。”

连他本身原本也是可有可无的,只是现在这世间,他心里多了一个人,仅仅这一个人,已经把胸口装得满满的。亲情那种东西,他负担不起,更没有那个想负担的心情。

空调一直处于睡眠状态,气温下降到了一定的温度已经停止了运转。席畅畅却突然觉得冷,那股冷从小腹一直升上来,蔓延到四肢百脉,几乎冷得让人颤抖。

冷得连人的声音都有些异样,手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她听到自己有些走调的声音:“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怀了你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一片黑暗中,钟家慕漠然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会要。”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怀了你的孩子,你会怎么办?”

钟家慕闭了闭眼,似乎还能闻到那一片白大瓷砖中的血腥,还有葬礼上来来往往人们同情的阳光。

他开口,声音漠然:“我不会要。”

如果最终还是要舍弃,倒不如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很长的时间,席畅畅没有说话,房间里又只剩下冷气丝丝的声音。

钟家慕的心微微有些下沉,以为她又想到了岚岚的事情——尽管有些事情,他们心照不宣的不提起,可是并不代表它们没有发生过,有时候只需要无意的一句话,就会发现它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忽然有些害怕,叫了她一声:“笑笑”

她过了片刻才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是翻身时悉琐的声音,过后她的声音才传过来,有些乏力,仿佛带着挥之不去的疲倦:“我很累。”

她的声音软软的,奇异的抚平他的不安,他睁着眼看着上面的天花板,开口居然像是哄小孩子:“睡吧。”

她似乎轻轻嗯了一声,又翻了个身,之后就是长长的沉默。

席畅畅将身上盖着的毛毯往上拉了拉,身上还是止不住的冒寒意。

在医院的时候,陈然握着她的手,眼里有挣扎后隐忍的痛苦,他说:“笑笑,只要你愿意把这个孩子拿掉,我们还可以跟从前一样。”

当时的她是怎样的心乱如麻六神无主的惊惶,可是依旧下了这个决定。

即使当时面对着衣衫不整的杨皙,即使她那时决定再不见钟家慕。

可是,她还是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这是她带给这个世界的第一个生命。

父母,朋友,她都不曾告诉过,即使钟家慕现在到了她的身边,她也不指望让他知道。

他太小,只有十六七岁的年纪,高三,大学,他跟她隔着太长的时光。

从来不曾想让他知道,可是当他斩钉截铁的说出他不要的时候,心还是瞬间刺痛,痛得眼泪都掉了下来。

越是想抑制,那眼泪落的越凶,从眼角不停的落进两鬓中。用毛毯紧紧的捂住嘴,即使哭泣,也不敢发出声音。身体蜷成一团,连抽泣的声音都要抑制,只是咬着牙,整个身子都因为隐忍抽气而发颤。

有些轻轻拉下了她脸上的毯子,她太起眼,看到钟家慕一手握着毯子的一角。

床头柜上的台灯是最昏暗的模式,打在他的脸上是一层晦暗的光,钟家慕静静看着满脸泪光的她,眼里浮动的似乎是哀伤:“你还是在怪我。”

他平平的叙述,又像是悠长的叹息。

“或许我真的不该来。”他嘴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手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可是,还是谢谢你给了我这一天。”

让他明白那种全然的安宁与欢喜。

席畅畅只是躺在那里看着他,眼睛因为泪光显得更加黑亮。

这双眼睛曾经沉静的望向自己,他还记得那时说:“既然看了,就要这么看一辈子。懂不懂?”

他想要她这么一直看着他,在他身边,尽管她只是被动的接受这份感情。

可是看到她眼底的泫然,他才明白,即使只是被动的接受他的给予,她也会这样痛苦。

他只能却步。

不得不放手。

他以为他永远不会放弃,无论面对任何人,任何事,可是当他刚才看到她裹在毯子里偷偷哭泣的时候才明白。原来第一个逼他放弃的人,就是他自己。

席畅畅看着他,他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眼里的悲哀慢慢冷却成了一种决绝。

她莫名的心慌,果然他下一句就说:“我明天就走,从今后,你再不会看到我。”

俯身在她额头上浅浅一吻,他竟然微笑:“再见。”

转身迈步,每走一步心中就更明白一分,他正在离开她,永无日期的再会。

走了几步,背后猛地扑上来一团温热,他猛地一怔,低头看着腰间坏绕的手臂,她声音从身后传来:“别走。”她的脸贴在他的脊背上,又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别走。”

他的声音沙哑,过了半晌才说话,仿佛连开口都有些困难:“你知不知道现在留下我,以后就再也不会有离开我的机会?”

她没说话,只是双手搂得更紧了些。

他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身前她交握的双手,黑夜中月光似乎透着有莹白的光。

原来她也是这样对他。

这个念头慢慢浮上来,渐渐真实。这十几年来他从不知道心底原来有这么多的欢喜,几乎涨得胸口都是痛的。那种失而复得,恍如暗夜行路的旅人千里跋涉终于在黑暗中见得一点灯光,全然的喜不胜收。仿佛轻轻一漾,那甜意都会溢出来。

转过身子看着脸上泪痕还没干的席畅畅,他想跟她说他不走,明天,永远都不会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笑,这样的情不自禁。

眼睛往下搭了搭,看到她赤着的双脚,可见她适才的急切,嘴角顿时又上扬一个弧度。

“地上冷不冷?”他开口问。

“呃?”席畅畅依然湿湿的睫毛扇扇,还没明白过来,就被他一个打横抱起来。

尖叫到一半,想到隔壁正在安睡的席爸席妈,连忙捂上嘴。

直到钟家慕抱着她也在床上躺了下来,她才边推他边低声抱怨:“你干什么?”

钟家慕腾出来一只手拉了一半枕头,然后爪子又很自然放在她腰上,闭上眼悠悠回答:“睡觉。”

--!席畅畅无语,继续推他:“你下去睡。”

钟家慕睁开眼懒洋洋看了她一眼:“刚刚是你先抱住我的。”

想到刚刚自己完全下意识的举动,席畅畅有些脸红。

钟家慕继续陈述:“刚刚是你叫我别走的。”

席畅畅的都已经低得抬不起来了

“我现在就如你所愿,抱着你哪里都不去。”钟家慕顺理成章地得出了结论,闭上眼睛:“我们睡觉。”

听起来,好像他很慷慨一样,可是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席畅畅有些纠结。

抬眼看了看一脸理所当然的钟家慕,席畅畅越看越觉得他的脸越来越像猪腰子再带上劳动帽整个就是就是一活活本山大叔。

再摸摸自己的脖子,好像也越来越粗了

囧自己好像越来越容易被忽悠了

席厨师用力推了推萧本山:“你下去!”义正严词地!

钟家慕置若罔闻,闭着眼睛装挺尸,感到怀里席畅畅越来越大的动作。才伸手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在她头上:“我只想这么好好抱着你。”

他的声音惘惘的,如同叹息。席畅畅莫名的就心软了下来,就那么蜷在他怀里。头靠着他的胸口,他每一次呼吸胸脯都有规律的起伏,离得这么近,仿佛听得到他的心跳声。

宁静而平和,她感觉温暖而安心。

这样的静谧中,钟家慕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为什么哭?”

片刻静默,席畅畅的声音才想起:“没什么,只是想到一本的情节。”

“笨蛋。”钟家慕不疑有他,胸腔因为说话而微微震动,有些无奈:“以后不许再看那些东西。”

席畅畅无意识地看着空中虚空的一点,半晌才低低回了一声:“嗯。”

或许太累,不知不觉的,席畅畅还是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她还在钟家慕怀里,他依旧闭着眼,胳膊被她枕着,脸侧向她,没有他醒时那种漫不经心的神大,倒像是一个孩子。

手向上摸到枕头边的手机,原来已经九点多,笑笑轻轻拨开钟家慕拢在她腰间的手,就要坐起来。

刚刚起了个身,却又被拉了下来,钟家慕半个身子斜压在她身上,嘟嘴像是讨糖吃的小鬼:“早安吻。”

他的脸近在咫尺,席畅畅有些窘:“别闹了。”

钟家慕整个上半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头埋在她颈间:“不给就不让起。”

语气竟然是耍赖。

席畅畅无奈,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尽管蜻蜓点水,她还是涨红了脸,推了推他:“好啦,让我起来。”

钟家慕撑起了身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时间太短,位置不对,我要求返工。”

看着眼前这个撒娇耍赖的脸,席畅畅忽然开始怀念初遇时那个拽到对她爱理不理的钟家慕。

绞尽脑汁,她垂死挣扎:“我还没刷牙。”

--!说出口她自己都愣了,这是什么烂借口囧

果然,钟家慕愣了愣,头凑过来,低低的笑开:“放心,我不嫌弃你。”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的你字已经消弭在温热的唇齿之中。

直到在洗手间用用凉水扑了扑,脸上却还是好好的。

水槽上面的镜子里如实的映出一个人,双颊红彤彤的,眼睛却亮的像是盛了一池的春水,潋潋滟滟。加上有些受伤的嘴唇,整个人都像是化了妆,居然有些光彩照人的感觉。

恋爱果然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

以前唯一的一次恋爱是和陈然,吃饭,逛街,虽然有些许甜蜜,可是更多的是成年人间理智的循规蹈矩,就像是无声息的小河,每一个转折最终的归宿都清晰明了。可是钟家慕身上有种原始的不加考虑的几乎让人眩晕的热情,原本只觉得他像是一块冰,可是一旦他愿意让你靠近,你就会发觉其实他根本就是一团火,有种近乎天真的不顾一切。

她没有那么天真,却也无法拒绝。

正想着,忽然听到外面手机的响声,她走出去,就看到钟家慕站在窗边讲电话。

说是讲电话,其实只是不耐烦的敷衍。嗯嗯了两声,直接就把挂电话,合上了手机。

席畅畅有些好奇:“谁啊?”

钟家慕一脸的无所谓:“宋秦,找我要他的宝贝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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