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寥寥几字,可一俟传入少卿耳中,却端的重逾千钧。他喉咙耸动,一张俊脸忽红忽白,黯然沉声道:“明明是我对你和文先生不起,将来无论发生何事,我……我也绝不会教旁人再来欺侮了你。”
“你放心吧,其实我从没想过要来怪你。毕竟……也不是你亲手杀了爹爹。”
说者不知是否有心,只是听者却难无意,眼望文鸢明眸如水,湛湛蕴光,楚夕若心头登时一懔。无意与其四目相交,一时更觉愧疚万分。不过文鸢看在眼里,脸上却无丝毫变化,遂轻轻阖了双目,从此不再理会二人。
“少公子!”
又过小半个时辰,前头忽然传来一阵略显稚嫩之声。少卿大喜过望,一把掀开竹帘,在外探出半个身,果见不远处一人青衣灰裤,此刻正满脸是汗的等在路边。
“子昀!你怎会知道我们回来了?”
子昀脸膛通红,先朝两位教中尊长倒头下拜,而后才乐不可支,同少卿连声道:“先前鲜于太师父得了邢师叔传信,说你们不日便要赶回山上,又说少公子你不知怎的忽然受了重伤,我……我便每日跑到这里等着,今天总算是教我给等到啦!”
“是了是了!不过这次回来的可不单只是我一人而已。子昀!你可还认得她是谁么?”
少卿心下暖意融融,然却未忘了同他戏谑,于是身形一晃,露出车内情形。子昀不明所以,茫然向里面望去,待发觉楚夕若同样便在车中,霎时竟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踉跄险些摔跌在地。
“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满心惴惴,念及早前离阳殿中遭遇,不由更加胆战心惊。转眼从地上爬起,赶紧退到两位派中耋宿身畔,只余一对瑟瑟目光不住向车内偷瞄。
“她又不是什么毒虫猛兽,莫非还能吃了你不成?”
少卿忍俊不禁,纵身一跃跳下车来,把臂膀轻轻环搭在他脖颈之上,“好啦好啦!这人武功倒也稀松平常,若是她再敢轻举妄动,我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吃亏着道。”
“你!”
楚夕若面露不忿,只是念及自己此行也并非是来与人争斗,而是要面见璇烛,同他问明个中原委。无奈只好佯作不闻,便随青城众人一同上山,暂将一切来日方长。
“此间起因经过,我已在懋言信中大致知悉。”
离阳殿内,四下爝火噼啪作响,将放眼可及之处照得有如白昼一般。鲜于承天高居主位,更兼在教中地位尊崇,纵连平素不拘小节的慧能和尚,在其面前亦变得毕恭毕敬,随邢懋言一同垂手侍立阶下。
少卿跪倒在地,紧攥双拳道:“此事皆因少卿处置不周,这才将柏姑姑至于重重险境,还请鲜于太师父……”
“阿柔她究竟怎么了!少公子!你……你快告诉我,阿柔她究竟怎么了!”
少卿话未说完,便见白大有风风火火从外面而来,不顾殿内众目睽睽蓦地扯开嗓门,一双大手死死抓在自己左右肩头。
“白大有!你是得了失心疯了不成!”
风声骤紧,明烛摇曳。鲜于承天寒眉倒竖,一声怒喝陡在殿中充斥开来,饶是在场人人皆内力不俗,竟无不觉两边耳鼓嗡嗡作响。
“诶诶诶!”
慧能和尚察言观色,忙将白大有拉到一旁,苦口婆心道:“依大和尚看,白师弟还是把心安安稳稳放在肚里。如今鲜于师伯坐镇教中,又有咱们这许多兄弟同心协力,你媳妇也定能逢凶化吉,说不得再过上几日,便能好端端的回来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多谢慧能师哥!多谢师父!”
白大有头脑简单,见慧能一副煞有介事,到头来竟果真对此深信不疑。一番千恩万谢过后,终于觉适才举止太过草率,忙双膝一软,向恩师跪倒告罪。
鲜于承天一声冷哼,自然不屑斤斤计较。冷冷命他退下,转头寒声道:“懋言,此事便交由你和大有全权处置,不论需多少人力物力,务必寻到柏柔下落。”
邢懋言领命应诺,又对白大有暗使个眼色。白大有会意,赶紧有样学样躬身行礼。鲜于承天目光清冷,望着二人出得殿去,遂一瞥下面唯一一张陌生面孔,徐徐开口道:“这便是先前懋言在信中提到之人么?”
少卿面色竦然,又恐说的多了,反倒使文鸢忆起伤心之事,便只大致将前因后果讲述一遍。等到全都言讫,更不忘连声补充道:“鲜于太师父宅心仁厚,想必一定不忍心眼睁睁见她只身一人,从此漂泊无定。”
“你少拿这等言语胁迫于我!此事我并无异议,只是究竟是去是留,那也须由她本人亲自下定决论。”
鲜于承天嗤笑一声,对少卿这番小小算计可谓了如指掌。说完便以一双冷眼凝视文鸢,无疑乃是待她自己开口作答。
“我……”
文鸢浑身发冷,原本秀色可餐的脸上几无一丝血色。少卿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暗中朝前凑近数步,想要提醒她赶紧答话。渠料还未张嘴,却见文鸢当先抬起头来,水眸闪烁异光,与鲜于承天彼此相对而视。
“文鸢愿留下来学得一身武功,只求有朝一日报仇雪恨。”
“你……”
少卿神情稍异,只觉这话飘荡殿中,端的好生刺耳不已。而在此时,慧能一张胖脸早已笑灿如花,仗起胆子来试探说道:“鲜于师叔您老明鉴,如今像邢老道和白师弟他们座下早已是弟子如云,唯独我慧能还仍旧光秃秃自个儿一个。这要是再过上几年,待我像您老人家这般岁数……”
“唉!只可惜恩师毕生的心血竟要白白断送在我的手上,实在是不肖至极,不肖至极呐!”
“你有心教我把这姑娘归在你的门下?哼!那是想也休想!”
鲜于承天目光如炬,丝毫不为他这番装腔作势所动。向地上狠啐一口,声色俱厉道:“当初你师父对你厚爱有加,逢人便说你是百年难得的天纵之才。可你倒好!偏要不思进取,整日花天酒地!彼时若是你肯沉下心来,学得你师父四五成的本事,又岂会是如今这副德行?”
“事情都已过去不知多久了,您老人家何必非要老提起这陈年的黄历?”
慧能自讨了个无趣,忍不住在嘴里嘟嘟囔囔。鲜于承天内力通玄,纵连殿中一只虫蝇振翅飞过尚且难逃其耳,又怎会唯独对此充耳不闻?一时之间不怒反笑,斜睨冷冷说道:“你若是不服我这做师伯的,咱们大可在此较个高低,且看我这老东西手底下究竟还能剩下几分本事!”
“弟子不敢!弟子不敢!”
慧能大骇,赶紧跪倒告罪,额上涔涔汗如雨下。鲜于承天寒眉一轩,傲然道了句“量你也不敢”,而后微一侧头,高声吩咐子昀:“你去诠言堂,把仇以宁仇堂主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同她商议。”
子昀不敢怠慢,忙大声称是,就此领命而去。鲜于承天不动声色,自觉一切都已处置完毕,终于将目光落在楚夕若身上。
“听说你想要面见我那璇烛师侄?”
楚夕若秀眉微蹙,虽对他如此倨傲态度颇有微词,但还是照着规矩拱手一礼,朗声应答道:“不错,事关贵我两派安危荣辱,还请前辈勿生疑虑。”
鲜于承天冷笑不绝,几是不假思索道:“如今璇烛师侄闭关未出,所需时日尚难知晓。你若真有何等紧要之事,那便现在同我说起也是一样。”
“这……”
楚夕若面露难色,因觉个中牵扯实巨,断不可有半分疏虞。到头来终是深吸口气,暗暗横下一条心来。
“晚辈此行,原是只为向璇烛教主当面请教。如今他既闭关未出……夕若情愿在此静候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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