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小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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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潮轰鸣, 狂风呼啸。</p>

但她的耳边，只听见了神灵那句轻柔的笑语。</p>

该不会是她听错了吧？</p>

那位高高在上的祓神大人，怎么可能回应她那句经典调侃“不愧是祓神大人”呢？</p>

素来伶牙俐齿的她, 居然一时怔怔，忘了该如何接话。</p>

她只喃喃道：“我没听错吧？”</p>

神灵问：“何出此言？”</p>

“您对我一直好严厉，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几句夸奖了。”</p>

而且刚才祓神是不是还笑了？</p>

“平日严厉, 是因你性情浮躁而无定性，便是有心夸奖，也难开口。”神灵平和道，“但今日之事, 意义不同。”</p>

清禾顿时高兴起来, 美滋滋追问：“哪里不一样？”</p>

其实她大略知道意义在何处，但就是想听祓神夸她。</p>

祓神隐约轻叹, 却还是满足了少女。</p>

“你对生灵的尊重, 我很喜欢。”祓神并不讳言自己的赞赏。</p>

“……！！”</p>

少女微微睁大眼睛, 初时的怀疑过后，脸颊温度迅速攀升。</p>

哇，祓神刚才说了什么？</p>

说了喜欢对不对！</p>

仿佛讨厌所有一切的冷漠神灵, 居然承认了喜欢她的性格？</p>

嘿嘿嘿, 嘿嘿嘿。</p>

换做以前, 她此时保不准已经臭屁上天, 然后被神灵收拾一顿, 但今日居然试图控制压都压不住的嘴角, 装模作样地站在那里。</p>

“其实我觉得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基本观念而已嘛, 谁都可以有, 没那么特别。不过可能时代背景比较特殊, 万年也就出了我一个吧。”</p>

神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p>

“不过您能和我持有相同想法，我也很惊讶。”清禾说道，“我以为您的角度……会更高些。”</p>

祓神淡淡答道：“万物先祖，皆由我血肉点灵。”</p>

“原来如此。”</p>

被神灵表扬后，她越发认真负责到近乎严苛的程度，目光反复在岛屿上严格逡巡，绝不容许发生任何趁火打劫，欺凌弱小之事。</p>

不过今日之海啸，本就是天道发怒，清洗罪恶，留下善人。但凡有不义之举的人，都会被海水吞噬。</p>

因此清禾迟迟没有抓住典型案例刷波业绩。</p>

“嗯？那边在干什么？”</p>

清禾的目光在东北方高地停留下来。</p>

那里原本聚集了大量躲避海啸的平民，海水也不去碰这片净土。</p>

但就在此刻，有十名身着灰衣，行迹诡秘的人来到高地，并立刻开始清场。</p>

他们似乎已经发现海水规律，不敢动粗将人打死或干脆推入海中，便只推推搡搡，言语威吓，强迫平民站到最危险的低处。</p>

海潮不断在拍打冲击他们——这些人个个恶贯满盈，并且修为极高，最低之人也有出窍期，这才能勉强不被海潮吞噬。</p>

然而修为越高，越是能感受到天道震怒。于是摸清规律后，他们不想被动蛰伏。</p>

“快！”为首之人低声督促，“我等使命还未完成，勿要拖到那龙女赶来。”</p>

有修士嘶哑声音道：“那龙女便是赶来，你我一起上，未必没有一拼之力。”</p>

“勿要节外生枝。”为首者皱眉，神色透着忧虑，“事关重大，我们必须立即返回宗——”</p>

“小心！”有人惊呼。</p>

只见一道剑影撕裂空气，猛得闪现雪亮，又骤然熄灭。</p>

闻人烈并非等闲之辈，无需同伴提醒，他也感受到那陡然来袭的剑光，于是当即避身，同时快速拔刀，竭力扬起，堪堪挡住势如雷霆的一击。</p>

“鲛人？”</p>

“水遗鲛人余孽？”</p>

子苏并未做伪装，此时堪堪甩下长剑下的雨水，厌恶地盯着在场修士。</p>

“却没想，叫我撞上你们这群垃圾。”</p>

子苏身为鲛人，兼之正义纯善，海啸对他没有任何影响。</p>

但他心里到底对水遗平民放心不下，因此一直在城中打转帮衬，直到彻底确定这海啸对善良者没有任何区别，才准备最后看东北聚集点一眼，就彻底离开。</p>

结果恰好叫他撞见修士清场一幕。</p>

闻人烈未等到龙女，却等来了鲛人少主。</p>

子苏冷厉的眼神在面前敌人之间缓缓打量，看出了不少情报，这些人携带着极其重要的事物，并且急于离开。</p>

他们对海氏死活不甚在意，但非常忧虑被清禾仙子追上。</p>

他们对无辜者性命毫不在意，乃是罪无可恕之人。</p>

周围平民被他们赶到极远处，虽然危险，却也不会被卷入修仙者的近身战斗中。</p>

总结出以上四点后，子苏彻底确认自己需要做什么，他不再犹豫，踏步猛得上前，灵力激荡吹起他的衣摆。</p>

“挡住他！”</p>

灵力构成的冰箭如雨般狠厉射向子苏，眼看鲛人少年躲闪不及，可他稍一拧身，竟融入地面深约三寸的水里，化作一道淡淡水痕，快速冲向闻人烈。</p>

“遁水术？”有人认出来，惊呼道，“他是南海鲛人！”</p>

水遗鲛人被万年豢养，早就失去传承秘术了，但南海作为鲛人族的发源之地，仍然保留着貌美善战的习俗。</p>

射向子苏的冰箭纷纷落空，撞上地面积水，霎时碎裂，冻结出一片结实冰面，不断散发着幽幽寒气。</p>

在紧贴闻人烈后，子苏陡然从水面跃起，高高扬起剑刃，寒光一闪——</p>

闻人烈的头颅打着转扬起，随后重重砸入地面。</p>

如此高水准的爆发刺杀后，少年一甩长剑，厉声喝道：“还有谁上来送死？”</p>

“这鲛人畜生狡猾狠辣！”</p>

“须得迂回作战，务必将遗宝送回宗门。”</p>

众修士对视一眼，重新制定策略，丝毫不讲武德地冲上来围攻子苏。</p>

子苏面无惧色，他既然敢跳出来，那便是有被围攻的思想准备的。</p>

他修为已是化神，乃是鲛人万年一遇的少年天才，兼之此处海啸汹涌，正适合鲛人灵活隐秘的功法。</p>

见久攻不下，而那鲛人少年越战越勇，甚至又杀死一人，修士们终于彻底坐不住。</p>

不能再拖了，迟则生变！</p>

子苏低估了一点，那就是某些人，远比他以为的更恶毒。</p>

即使是正道修士，也从不缺视人命如草芥的垃圾。</p>

不通灵力的凡人，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算人。</p>

于是，发现子苏格外重视平民生命，各种攻击都始终避开蜷缩在角落地百姓后，立时有三人掳了三名幼童做人质。</p>

“停下！”那大胡子邪修狰狞道，“若你再敢动手进攻，便是不想要这三名孺子的性命！”</p>

“若三名孺子还叫你觉得不够，那就算上在场所有犯人。”另一名修士狞笑道，“你以为你庇护得了所有人么？”</p>

三名幼童不过四五岁模样，已经吓懵了。而他们的家人，则瘫软在地，默默垂泪，不敢有半分反抗余地。</p>

在强大修士面前，不具备灵力的凡人，确实与草芥没什么两样。</p>

子苏动作果然戛然而止，愤怒目光钉死了那几个挟持幼童的修士：“有何恶意，都冲我来！难为无辜幼童，与邪修又有什么两样？”</p>

“哈？畜生也与人族讨论仁义羞耻啦？”大胡子修士刻意侮辱讥笑道，“等你嘴巴再长两根毛，再与乃公说这些吧!”</p>

子苏气得指骨捏得咔咔作响，却实实在在地被拿捏住了。</p>

他看得出来，若自己真的不配合，这群人渣绝对干的出虐杀幼童之事。</p>

他们是正经宗门修士，然而本质观念来说，他们与邪修，根本是一样的。</p>

——修士以下，无人权。</p>

“迟疑是吧？”那大胡子修士接连被斩杀两个同伴，早便心中窝火，此时见子苏稍作迟疑，他当时便要借故发作，杀死一名幼童出气。</p>

“看我不——”</p>

“我发现总有人喜欢说一半。”少女压抑冰冷的声音响起，“子苏，你觉得是怎么回事？”</p>

大胡子修士眼前天旋地转，可直到自己头颅落地，也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p>

清禾发现高地异变，就立刻赶来，正巧撞见修士准备屠杀幼儿一幕。</p>

透明清澈的水流在她腕间萦绕，顺着手臂线条，虚虚地簇拥在她身周，宛如传说中仙女的云肩。</p>

但这条看起来透明柔弱的水流绸带，真要甩到躯体上，却是无往不利的锋刃，纵使是掌门级别的合道强者，也得好好喝上一壶。</p>

“清禾仙子！”子苏眼前一亮，心情当即放松许多。</p>

“你怎未曾走远。”看到故人，令清禾紧绷的表情总算稍稍舒缓，“我还道你先行一步，避开麻烦。”</p>

鲛人少年短暂地笑笑，随后露出严肃表情。</p>

“这些人绝不能轻易放过。”</p>

“我知道。”清禾目光看向最后面那名修士护着的宝物。</p>

她感受到了祓神血肉的气息。</p>

她心中奇怪道：“北荒部洲理应只有谷圣秘境，这又是从何而来？”</p>

祓神说道：“这是我当初融入北荒灵脉的骨血，被他们凝练了出来。”</p>

上古北荒灵脉狂暴，会将任何土地污染侵蚀为寸草不生的荒土。</p>

因此神灵将自己的骨血滴入灵脉，安抚其中的狂暴杂质。</p>

然而北荒大族觊觎这份蕴含于灵脉的强大力量，竟掘地三尺也要将其凝练出来。</p>

这也是众多大族为何明知道诸多行为伤天害理，却还是要逆天而行的道理所在。</p>

天道之力实在过于引人垂涎。</p>

且不提柳氏那样妄图掌控天道的邪修，寻常正道哪怕只是吸纳神灵一滴鲜血，都能白日飞升，肉身证道。</p>

如此惊人到可怖的回报率，别说冒死而行，就是叫全家人在地狱油锅里趟一回，许多人都是愿意的。</p>

清禾对神灵说道：“他们让我想起我家乡流传的一句话。”</p>

“什么？”</p>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某些人，甚至可以将吊死自己的绞索卖给邪祟。”</p>

祓神道：“话主看人心倒是透彻。”</p>

清禾继续道：“我讨厌他们。”</p>

诚如她方才与神灵感叹，武力是最差的选择。</p>

然而现实总叫人别无选择。</p>

“与你们讲道理，说得通么？”</p>

清禾的目光与修士怀中挟持的孩童对上，她安抚地微笑：“闭上眼睛吧。”</p>

眼前的大姐姐说话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三个小孩子不由自主的闭上眼睛，随后脸上骤然溅上少许冰凉液体。</p>

随着桎梏他们的修士松开力道，那仙女般出尘美丽的大姐姐温柔道。</p>

“好啦，睁眼吧。”</p>

孩子们睁开眼，却发现地上除了水什么也没有。</p>

为了防止给孩子们留下心理阴影，清禾在瞬间将尸体溶于海潮中。</p>

孩子们懵懂慌乱地看着她，少顷，最机灵的孩子反应过来，泪眼汪汪道：“多谢仙子救命之恩。”</p>

“回去吧。”清禾说道。</p>

三个孩子怯懦地看了眼还存活着的修士，可温柔美丽的仙子姐姐给了他们更多的勇气，三个孩子踉踉跄跄地冲回爹娘怀抱。</p>

一路平安。</p>

清禾忍不住笑起来。</p>

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她说道：“我想起了当初您救我的时候。”</p>

“嗯？”</p>

“就是柳家第一次派人来捉我时。”也是神灵第一次踏出地宫，接触阳光。</p>

神灵嫌他们吵闹，信手杀之，却客观上救了她。</p>

她仍然记得柳家人躯体炸开，血肉溅到草叶上，叶片不堪重负颤栗时的景象。</p>

“您动手可完全没顾及我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