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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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来到梧京时正值晌午。</p>

“好香。”</p>

道路两旁食肆传来饭菜香气, 道路两旁行人来回，手中更是拿着各色小吃。</p>

有炸豆腐、菜夹馍、时蔬杂煮、甚至还有形似冰沙的冷饮以及各色甜品。</p>

此方世界与地球多有不同，但根源终归是华夏小说衍生出的, 在饮食文化等等方面，都与清禾故国相似。</p>

清禾摸摸肚子。</p>

饿了。</p>

“他们做的饭看起来都好好吃。”她对身侧的神灵说道。</p>

神灵没有隐匿身形，在观看日出后, 便一直与她并行了。只是他姿容过于耀眼出众，即使隐匿二人声息，仍会有生灵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p>

比如此刻，分明正好好说着用餐事宜——</p>

啪。</p>

清禾精准无误地接住某片飘向他们的梧桐叶。</p>

“祓神大人, 您可劝劝梧桐树吧。”她无奈道, “这叶子已经跟着我们飘一路了，这样下去, 哪怕别人不主动来找, 也肯定会发现不对劲。”</p>

说着, 清禾指向两人身后来路。</p>

只见一路前来，尽是梧桐树叶与各色花朵铺就的长毯，引得道路两侧行人频频抬头查看两侧树木, 面露奇怪。</p>

现在正有许多孩童正蹲在长毯两侧, 捡拾地上花叶玩耍。</p>

再比如——</p>

“哎哟。”某个小男孩踉跄了一下, 险些摔倒, “吓死我了, 差点摔倒。”</p>

“看着点路, 快走快走，老树那里快没位置了, 还要给你姐占位儿呢！”</p>

“来咯！”</p>

清禾收起手, 平息灵风。</p>

刚才这小男孩与祓神擦肩而过, 因此受到神灵气息吸引，不由自主地向祓神方向栽倒，多亏她有了经验，及时用灵风扶起他。</p>

“像这样的碰瓷，咱也遇到不少了。”</p>

清禾盯着旁边卖豌杂面的食肆，接着又看向祓神：“您好歹管管嘛，我想吃饭呢。”</p>

若是不处理，他们若进了店门，会发生何等情景简直不敢想象，反正肯定别想安心吃饭。</p>

“刘氏豌杂面。”祓神微蹙眉心，念出店家招牌上的名字。</p>

“生意很好，而且我看食客都吃完了，味道应该不错。”</p>

在这条街上，就数这家面馆人流量大，而且每个食客基本都吃完了。</p>

根据多项情报，清禾觉得这家店的餐品，可以一试。</p>

“未必有你厨艺精妙。”祓神淡淡道。</p>

“您那是……那是偏爱我。”清禾对自己厨艺颇有认知，“和正经老手相比，我肯定有所不如的。”</p>

神灵不置可否：“既然是你心愿，那便姑且一试。”</p>

“嗯嗯。”清禾心里惦念着豌杂面，只觉得馋虫都要被那香香辣辣的味道勾出来了。</p>

祓神拍掌，轻声唤道：“土地。”</p>

街边行人来来往往，但每个人都对他们二人视若无睹。</p>

接着，在清禾面前的阴影处，一个杵着蟠桃杖的老人家出现了。</p>

此为土地婆。</p>

“见过、见过天道大人！”土地婆诚惶诚恐地下拜，“未曾料到您莅临栖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p>

“我主动隐匿气息，你于灵脉中，察觉不到，情有可原。”祓神平静道。</p>

发现神灵并不如传说中那样，已然丧失理智变得暴虐冷酷，土地婆暗松口气。</p>

“谢天道大人恩慈。”土地婆恭敬道，“不知天道大人唤我前来，所为何事。”</p>

土地婆恭顺垂首，半点不敢抬头。</p>

冷峻神灵身旁的仙女，她更是看都不敢看。</p>

十足十的敬畏。</p>

“是要你与梧桐、及此方城隍言说，勿要再做过多俗礼。”</p>

什么？！</p>

城隍那老儿知道天道大人莅临，却绝口不告诉她，只自己驱使凡人，谄媚讨好？</p>

土地婆心中后怕之余，更是火冒三丈，决定事后定要与城隍说个分明。</p>

至于现在，当然要以完成天命优先。</p>

土地婆离去后，祓神道。</p>

“如此便好了。”</p>

土地婆出现后，清禾便被吸引来了注意力，一直在旁观察。</p>

“土地婆和城隍，便是各地的自家守护神仙么？”</p>

“称不上神仙。徒弟、城隍皆为地仙，未曾真正渡天劫，成为被天道认可的天仙。”</p>

“那北荒为何没有土地城隍？”</p>

祓神淡淡道：“北荒仙灵，早被他们阴谋屠灭。”</p>

祓神无心插手尘世，便也未再对北荒做出处置。</p>

“没有天道，北荒过得不也挺好么？”神灵冷冷道。</p>

“不不不，如果过得好，现在就不该叫北荒了。”清禾有一说一。</p>

探讨完土地婆这一新鲜小知识，便到了清禾最喜欢的品尝……不对，神灵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环节。</p>

“所以要认真品味，这里面可都是市井大学问。”</p>

神灵瞧她胡诌，不紧不慢道：“我确实不懂，所以稍后还要请你为我解惑，学问在何处。”</p>

清禾顿时尬住。</p>

不管了。</p>

“先吃。”她镇定道，“吃完再说。”</p>

*</p>

清禾与祓神化形为普通凡人男女，走入店家。</p>

一进门，面食独有的热气扑面而来。</p>

如今正值闷热的七月仲夏，人还未待多久，便已在这股热浪中汗流浃背。</p>

“您看，如果这时候有个以灵力法阵运作的空调……哎，反正就是制冷的灵宝，是不是这家店的生意还能更好些？”</p>

“生意更好了，店家的条件是不也更好了？原来吃不起的用不起的都可以考虑，也可以给孩子们更好的成长环境。”</p>

“这就是隐藏在市井细节里的智慧。”清禾煞有其事地点头，对自己这番话十分满意。</p>

“有些道理，还是你之前那套说法，什么修仙是第一生产力……对么？”</p>

清禾没想到祓神记得如此清楚，连连点头。</p>

“这就是体察民情。”</p>

清禾领着祓神坐在店中角落，别人大多坐在通风敞开处，但神仙不惧寒暑，他们倒是得了僻静。</p>

“二位客官，不知要点什么？”小二殷切前来询问。</p>

清禾早在土地婆来时便已想好吃什么了，此时目不瞬地报菜名。</p>

“两碗豌杂面，加辣加醋，一份炸响铃。”</p>

“好嘞。”小二笑眯眯地向后厨嚷嚷，“豌杂面两碗！炸响铃一份！”</p>

“客官，醋和油泼辣子咱这儿都是自己加，您到时候根据口味来便是了。”</p>

“嗯好。”</p>

豌杂面上桌时，清禾眼前一亮：“好香！”</p>

面前的豌杂面，堪称色香味俱全，看起来便劲道爽滑根根分明的面条上，卧着豌豆、杂菜、肉酱，未必正宗，却香气扑鼻。</p>

“您觉得呢？”</p>

祓神严谨道：“我并无寻常嗅觉，只从目前观感来说——这面挺温暖的。”</p>

嗯……夏天说面热乎，可能算不上夸赞。</p>

“没关系，先调制，然后尝尝就知道了。”她兴致不减，“您自己调还是我来？”</p>

神灵以行动回答了她。</p>

清禾震撼地看着神灵。</p>

祓神以自己的方式判断出醋和辣椒后，便眼睛眨都不眨地开始倒醋。</p>

小二瞠目结舌，不懂这位客人怎么闭着眼睛（字面意思）加调料。</p>

而清禾坐在桌对面，也着实佩服。</p>

她看着祓神吃了一口豌杂面，甚至顾不上品尝自己那一碗，只好奇地问道：“什么味儿？”</p>

她已经不关注好不好吃了，只想知道现在这面是什么刺激味道。</p>

祓神姿态从容地放下筷子，姿态从容地轻轻擦拭嘴角，姿态从容地开口。</p>

“我喜好吃醋，现在你知道了。”</p>

清禾迟疑地点头：“其实也不必如此……”用如此惨烈的方式告诉她。</p>

神灵面不改色颇为令人敬佩，不过如果在吃完这一口后，他没有将筷子就此搁置一旁，平静地看她吃，或许方才言语会更让人信服。</p>

而不是让人将“爱吃醋”联想到另外一层，不敬神灵的含义上。</p>

清禾也爱吃醋，还爱吃辣，她按照自己喜好的量加入调料后，便享用起自己的美食。</p>

见祓神一直看她。</p>

“不介意的话，要尝尝我的么？”</p>

祓神摇头：“你吃的开心便可，不必考虑我。”</p>

不过识海中，祓神已经向她证明，荔枝是甜的了。</p>

所以清禾没有想多。</p>

正在此时，店外吵吵嚷嚷来了群男人，声音透着疲乏不耐。</p>

“弟兄一共十二碗面，肉酱多点，捡大碗的来。”</p>

小二脸苦了一瞬，显然很不想接待这群兵痞，但转过身时，已是满脸笑容地迎客。</p>

“兵爷这边请。”</p>

六名壮汉瞬间将店里挤满，原本闲聊吃面的客人发现新来的这几个士兵似乎不好惹，也草草吃完走人。</p>

路过行人，原本有吃面意愿的，看见店铺里坐着的兵痞，也都打消了念头，拐弯进了别处。</p>

掌柜此刻苦涩，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p>

“兵爷今天辛苦了，专门给您捡实在的。”</p>

掌柜示意小二退到一边，自己上前接待。</p>

“可不是嘛。”为首之人大刀金马，接过面草草搅和就开始吃，一边吃一边道，“今日为搜寻那逃犯，全城都在忙，晌午好不容易得闲，路过你家，这才想着带兄弟们尝尝绝活。”</p>

“谢谢您赏脸，谢谢您赏脸。”老板赔笑。</p>

“老刘，我也是和你关系好，这才提醒你一句。”兵痞压低嗓音道，“这两日，别看是女儿节就放松警惕，把皮子拎紧点。”</p>

掌柜配合的低声，小心道：“此话怎讲？”</p>

掌柜神态完美契合了兵痞的虚荣心，他矜傲道：“女儿节背后水深着呢，这两日，你看见女人，尤其是厉害的女人，尤其要注意。”</p>

“而若是厉害的男人……特别是少年。”兵痞嗓音微不可闻，“立刻想办法报给慈周心庵。”</p>

“知道么？！”</p>

掌柜连连点头：“知道知道。”</p>

“我来就是张贴通缉文书的。”</p>

此时兵器也将一碗面刨完了，他摸着嘴上油花，大摇大摆地将告示贴在门口木柱上。</p>

“你家路过的人多，上面专门盯紧张贴，不是我想影响你生意。”</p>

“是是是。”</p>

“面不错，下回肉实在点。”兵痞似笑非笑地睨了掌柜一眼，“我咋觉着，这肉没上次多了？”</p>

“一定是浑家手抖，兵爷稍等，我这就给您开三坛女儿红，为女儿节祝寿！”</p>

兵痞脸上的阴沉顿时烟消云散，他大笑着拍了拍掌柜肩膀。</p>

“好你个老刘，就属你最会做人！”</p>

*</p>

门前风波，清禾尽收眼底。</p>

“原来今日，梧京全城都在搜捕？”她诧异道，“我居然没发现。”</p>

“那你游了半日，都发现了什么？”神灵冷静提问。</p>

清禾丝毫不乱，理直气壮道:“我能发现这家好吃的豌杂面店铺。”</p>

祓神为她喝彩：“好，真厉害的本领。”</p>

就是语气毫无起伏，以全然陈述的平静语气，说了一个感叹句。</p>

清禾“哼”了一声，有些被逗笑了。</p>

祓神变了不少，以前这种时候一般都会被她噎得哑口无言的，如今反倒会讲冷笑话。</p>

她决定将话题拉回正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