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别来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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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吴王妃进宫居住之后，以前宫人们眼中的冰山美人烨嬅夫人，明显比以前开朗明媚了许多，众人在拜访王妃时，也不忘把这一桩“大功”一并恭维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是吗？你们以前当她是座冰山？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就算是现在，也比之前沉静了不少呢。”思虞笑着答复众人，但她心中知道，毕竟经历了家国丧乱，烨嬅就算变了一个人，也是可以理解的。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但感触最深的绝不是平日里在宫中行走的宫人们，而是时常去千秋殿坐坐的穆绍普，甚至，在思虞回宫之后，穆绍普造访千秋殿的频率更多了，宫里于是愈发盛传，将烨嬅夫人圣眷正隆说的惟妙惟肖。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以前不是直呼朕的名字吗，如今怎么学乖了？”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陛下难道喜欢我一直直呼您的名讳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呵呵，朕不介意，不过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规矩一点吧，免得给你自己惹麻烦。”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呵呵，陛下对我到真是纵容呢，我能问陛下为什么吗？您明明不是个喜好美色的人。”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穆绍普虽说时常会来千秋殿陪烨嬅用餐和说话，可却从来没有在此留宿过，但宫人素来觉得皇帝与皇后情重，只当皇帝是为了顾及皇后，倒也不敢说些什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那日在大殿上面对着朕的千钧之威，尚能面不改色，朕当时只是觉得小姑娘你是个奇才，朕素来惜才，不忍心你在外面玉减香消，想为你父皇保留你这根血脉。诶，你别说哦，要是你父皇还在，朕也会善待他。”穆绍普交叉抱着胳膊，倚在圆桌上，随口说道。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他的话听起来像是真的，可又总觉得还不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父皇要在，说不定是陛下站在我家门前呢。”哪怕穆绍普言语之中表明了对烨嬅父女的欣赏，可涉及国事，无论怎么表达，在烨嬅听来都是讽刺和羞辱。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哈哈哈哈，你看，这就是朕喜欢你的地方，这种傲气，没有哪个皇族子弟能有，整个北燕，没人会跟朕这样讲话。幸亏你不是男儿身，不然朕的两个儿子都比不过你。”穆绍普抚掌笑道，他喜欢极了烨嬅如今这桀骜却又隐忍的样子，比大殿上初次见面时更喜欢。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陛下不觉得傲气多了容易折骨么？”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可你在忍耐，你在掩饰，你在跟朕虚与委蛇。年轻人有些傲气只能说算是入了人籍，没什么稀奇的，可你这个年纪，能将心中的愤恨与傲慢一并克制了，甚至现在还在往前试探朕，这份耐力和勇气，便是这世上大部分人没有的，更何况，你还聪明，哈哈哈，你说朕能不把你留在身边吗？这要把你放出去，你不一定给朕惹出什么祸端来呢。”说着，穆绍普凑近了，捏了捏烨嬅的脸，恍惚间目光又望进了她的眼睛里，意识到自己在她的眼神中沉溺的一瞬，穆绍普连忙放下了手。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可陛下身边并不缺桀骜、聪明、耐心与勇敢的人，也不见陛下有多喜欢跟他们斗嘴。”烨嬅仍然觉得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你说虞威么？哈哈，小公主你可以啊，就去了宣室殿这么几次，就看穿这个老狐狸了。这么看，你可比他们聪明多了。你看这份聪明就是他比不上的。所以朕还是更喜欢跟你说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其实烨嬅口中的他们，除了虞威，还有皇后。穆绍普虽然也时常去陪伴皇后，人前也是亲密恩爱，可她见过他二人人后的样子，分明既是冤家又是仇寇。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还有，你发现没，你总喜欢刨根问底的一边又一边的问朕，其实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朕都没有答案，你问完，朕反倒知道答案了。这种感觉，有点熟悉，也很有意思。”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听着穆绍普继续徐徐道来，烨嬅才收住话头，这样的反诘是先前跟袁天城学史记中项羽乌江自刎时，烨嬅不解当时的战局与各方的选择，袁天城站在不同的阵营人物上不断地问答，才将烨嬅心中的疑惑解开，从此烨嬅便得了这个思辨的巧宗，不知不觉，竟然用到了穆绍普身上。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对了，小公主啊，你这样的才智，用在跟朕斗嘴上实在是浪费了，你看看这个，说说你有什么主意？”穆绍普说罢从袖口中掏出一个卷轴。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这是奏章，陛下让我看这个？不怕我毁了你的社稷吗？”烨嬅再度对这位离经叛道的帝王赶到讶异。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无妨，江南的事，你还要坑你自己的子民么？哈哈哈，再说了，你只管说你的，听不听算朕的。”穆绍普再次将手中的奏议往烨嬅身前递了递。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来这样僵持着始终不是个办法，二来烨嬅也着实想要知道家乡父老的近况，便接过了奏议，缓缓展开。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一副熟悉的不能在熟悉的字迹迎入眼帘，那是昔日在拈花别院的书房中为自己数度涂鸦，捉刀代笔的字迹，是几次三番不告而别留书为念的字迹，是无数个自己独居江都的日夜，拿出来反复品读的字迹。本以为登车辞庙，一入长安，往日墨迹即如旧日云烟，没想到，此时此刻，笼中金雀却还能看到猎犬在外为主人带来的故土的消息。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金丝雀勉力克制着颤抖的羽翼，一字一句地陷入了奏议的内容。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穆飞云的游龙行楷，正荡气回肠地诉说着江南大地之上风起云涌的叛乱与流窜，北燕的军旅，疲于奔命，却终究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结局，曾经的锦绣大地，如今满是疮痍。烨嬅深知，南梁百姓性情宽厚仁弱，若非是有组织的蓄意行动，他们断然不会愿意过这种感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们宁愿安安稳稳的过太平日子。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而又是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拼上全家性命，也要反抗新朝呢？穆飞云也在信中说的很明白，穆绍普决议在南梁灭佛毁寺，增加人口与徭役，可政令一出，十方丛林便不再是世外之地，当地信徒纷纷自主成军，与新朝新政殊死抵抗，这才让穆飞云根本腾不出手施行新政，安抚民心，整日奔波于平叛的阵前。

&nbp;&nbp;&nbp;&nbp;&nbp;&nbp;&nbp;&nbp;烨嬅冷笑了一声“我怎么没想到陛下会出这一招？陛下要早点公告天下，我大梁也不会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