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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一日杨家门里也并不消停。
宁氏母子二人背着一套黑历史的出身,在这世上算是孤家寡人,除了杨成廉那个嫡亲妹妹杨陈氏,和几个庶女们出嫁之后结成的姻亲关系,就再没有什么别的亲戚关系。
中秋宫宴上的事情次日就传开,闹得满城风雨。
因为杨成廉只是被罢免了官职,并且明面上看只是因为受了文妃的连累,皇帝还保留了他的品阶,一时之间绝大多数人都还保持着观望态度,还没闹到落井下石,当即冲上来踩一脚的地步。
他家门里之所以不消停,是杨陈氏抱着关心的名义连续两天往这边跑。
头一天,是进门就哭。
哭她老娘宁氏的身体,为着老太太吐血病倒一事担心。
又哭她哥杨成廉,好端端的丢了官,断了仕途。
再哭她那个被废了妃位的侄女儿……
总之进门就这一通哭,宁氏本就心烦意乱,自己都没缓过劲儿来,更是被她哭丧一般哭的晦气。
杨陈氏且是在那渲染气氛,还没进正题呢——
就被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骂,直接给轰了出来。
杨陈氏从小就惧怕自己这个生母,看她发怒,当即就一个字没敢再多说,灰溜溜就走了。
回家重整旗鼓,今天一大早就又来了。
这一次总结昨天的经验教训,没再进门就哭丧了,殷勤的跑到梨香苑给杨氏侍奉汤药。
察言观色,看老太太还算平静,心里就琢磨着拐弯抹角的问:“母亲,我一个妇道人家,确实也不太懂官场上的门道,就我大哥这次……他受了侄女儿的连累才被陛下一怒之下夺了官位。依着您看……过些时日,若是陛下气消了,会不会重新起复啊?”
宁氏这一两日还是没缓过来,最是听不得这件事有关的消息。
何况——
她也太清楚自己这个女儿眼皮子浅,心里只有点蝇头小利的心思算计了。
杨陈氏连着两日过来献殷勤,她就知道对方是有所图。
是以,刚吃进嘴里的补品都没了滋味儿。
她眸光冷了冷。
杨陈氏又舀了一勺燕窝粥送到她唇边,见她不张嘴了,循着抬头一看——
对上老太太锐利如鹰隼般阴鸷冰冷的目光,立时就是心脏一缩。
她嘴唇嗫嚅了一下,竟然是瞬间失语。
宁氏看她这心虚的样子,就更来气,阴阳怪气道:“怎的,你有能叫你兄长被起复的法子?”
杨陈氏一介妇人,连着死了两任夫婿了,她倒是拖她亲哥这个从一品高官的福,两任夫婿,一个商贾,一个官职家世算是不高不低的京官,她给两个男人都生了儿子,这俩儿子又都巴结着杨成廉这个舅舅,故而杨陈氏的日子却是过得相当不错的。
两姓的两个儿子,和儿子孙子都与她住在一个宅院里,居然异常和睦,完全看不出两姓之家的不和谐,全都对她十分的孝顺迁就。
可是宁氏年轻时候,把所有的心思希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对这个女儿疏于管教,杨陈氏就是一短视妇人,遇事儿根本指望不上。
这一点上,杨陈氏自己也清楚。
宁氏这一呛声,就将她噎了个够呛。
她尴尬的扯着嘴角笑:“母亲说的哪里话,我哪有那本事……”
正琢磨着要不要直入正题,问问给杨成廉过继嗣子承袭家业之事,门帘却被打起,杨夫人蒋氏带着贴身婢女进来。
婢女手里端个托盘,上面摆放着药罐和一套青瓷小碗。
“母亲今日可好些了?您的药儿媳给煎好了,大夫交代要趁热喝,我就给送来了。”杨夫人唇角只带着一点点得体的笑纹,走上前来,又热情和气的对杨陈氏道辛苦,“母亲身体不适,呆在屋子里养病,想来也难免心情沉郁,得亏了姑奶奶孝顺,过来陪着说说话,还得劳您多开解母亲。”
杨陈氏对这个比她儿媳妇还年轻的所谓嫂子,实在是既看不上眼,也喜欢不起来,又加上蒋氏家世也一般,她便隐晦的翻了个白眼,理都没理。
杨夫人却是心平气和,也不生气。
挽起袖子,亲手滤出汤药,又搅拌晾到适合入口的温度,伺候着宁氏喝了。
期间,杨陈氏就没再开口说话。
宁氏自然也是没心情,这屋子里的气氛就显得十分冷情诡异。
只杨夫人收放自如,伺候宁氏漱口之后又嘱咐:“大夫嘱咐,叫您最近多歇息,不可劳神,这刚吃了药,半个时辰之后您最好打个盹儿,养养精神。”
“嗯。”宁氏淡淡的给了个回应。
杨夫人就道:“那儿媳就不耽误您和姑姐说话了。”
她带着婢女,又端着空药罐和药碗出来。
没回自己院子,而是往厨房,打算去安排中午饭。
看杨陈氏这个架势,今天该是也会留下来用饭。
她的婢女亦步亦趋跟着她,等出了梨香苑走到无人处,方才面有忧色道:“夫人,家里这位姑奶奶是个无利不早起的,咱们刚回京那阵子都没看她跑这么殷勤,这回指不定是在算计什么呢,不防着她点儿么?”
“她能算计的无非也就是这点家业了。”杨夫人却很淡定,甚至对大姑姐回来算计自家产业都没表现出任何的愤慨。
只——
她神色也丝毫算不上轻松,也是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头。
又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身后梨香苑的方向,杨夫人叹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外头。前天夜里出宫的路上兄长跟我聊过两句,其实现在这个情况,老爷是该急流勇退,正好他年纪也大了,识时务点告老请辞,离了朝堂,退出这个漩涡也就算了。”
可是这两天,不管是宁氏还是杨成廉,却都分明还在为了复起而绞尽脑汁。
杨成廉做官四十载,虽说这种契机上退下来,是不光彩,也难免不甘心。
可——
聪明人,不是最该是知进退吗?
婢女想事情显然没那么深刻,抿抿嘴道:“咱们老爷这个从一品的右都御史是今年才升上来的,这样的实权官职,不可多得,舍不得也正常。”
杨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终究也没再多说什么。
并非是她没有上进心,而是她亲眼所见——
前天出宫那会儿,分明是平国公府的顾世子带着长宁侯府的祁大小姐堵了这母子二人,又把老太太激得当场吐血。
杨家这一家子,给人家设套不成,却分明捅了马蜂窝了。
这惹到的又不是别的人家,现在就算龟缩起来,卖个老,卖个惨,人家都不一定放过,还蹦跶什么啊?
她这里正发愁,却也是怕什么来什么,门房的小厮火急火燎跑了来:“夫人,原来您在这,可叫小的好找。大门口……长宁侯府的祁大小姐到访。”
杨夫人心里咯噔一下。
她的婢女更是诧异的脱口道:“这怎么还不依不饶的找上门来了?”
宫里的事传开了,下人也都有所耳闻——
是自家嫡出的两位姑娘设计陷害祁大小姐的亲表哥,被人家当场抓包,祁大小姐当着帝后百官的面,仗着有平国公府撑腰,居然生生把他们家做皇妃的姑娘都给扳倒了,这梁子可谓结大了!
按理说皇帝陛下都亲自出面处置了,至少明面上,祁家不该再来为难。
可那位祁大小姐就是不走寻常路,又找上门来了!
这个当口上,门房的人认定她来者不善,又哪敢随便将她往门里放。
杨夫人面色也于瞬间就变了几变,咬牙道:“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躲怕是躲不开的,我去看看吧。”
杨成廉也在家,本来这事儿他们也可以报给杨成廉。
可众所周知,家里脾气最好就是这位夫人,谁没事儿去惹杨成廉母子?
见着杨夫人肯于出面,小厮也实实在在松了口气,态度殷勤的赶紧引着她往大门口去。
彼时管家已经赶了过去,祁欢打着登门拜访探病的名义,他拦着不让进,已经急的满头大汗。
且在无计可施时,杨夫人便匆忙赶到。
祁欢原也猜到了,杨家人的下人轻易不敢放她进府,所以就一直呆在马车上。
终于见着能主事的人出现,她才喊老井打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
“祁大小姐。”杨夫人态度平和客气,“我家婆母正在养病,可能是不方便见客,她年纪大了……您有何事,可否由我转达?”
祁欢对这位杨夫人,没什么特殊情绪。
以前见过两次面,她也只将对方当成是宁氏祖孙等人身边不起眼的陪衬。
如今证明打上交道了,她才正经审视了对方一遍,一针见血的当面问道:“杨夫人想挡驾,替家里出面也可以,那我得先问一句……你家设计构陷我表哥的真实原因与内情,夫人清楚吗?”
杨夫人嫁过来之后,也应酬过不少的大场面和各种达官贵人家的女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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