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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归宿!
而现在,云峥偏要在他等荣休致仕的路上狠推了一把,让他终于有了提前走回她面前的理由。
从抱厦到院中,这短短百余步的距离,苏秦年含笑的眉目之间已然隐隐有了水光浮动。
男儿膝下有黄金,高居云端的苏太傅却坦然屈膝,万众瞩目之下猝然跪在了他毕生敬仰思念的女人的面前。
这膝盖落地的声音,明明在嘈杂人群里并不算明显,可依旧是振聋发聩,又仿佛是一记闷棍迎面敲在了云峥脑门。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煞风景的话。
可——
一时之间,却又完全的无从说起!
而苏秦年却早就将他这个居心叵测的“大媒”抛之脑后了。
此时他眼中唯有一人。
“你想让我做到的,我都做到了。”男人抬起头,以一个虔诚仰望的视角看向面前也隐隐开始有了皱纹的朴人,一字一句,认真而诚挚“自认为不算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为朝局民心,我都曾孤勇无畏尽心尽力的侍奉过,清白正值,无私无畏。可是荀素,我依旧走不上羽化登仙的云端之上。生于凡俗,长于凡俗,你我也都不过泯然众人,是这凡俗人世间的两个凡夫俗子。”
他自怀中掏出那封常年带在身上的旧婚书,双手呈到女人面前“白纸黑字,当年我亲手写下的婚书,自那日起,你便是我苏秦年此生唯一的妻子,我从未犹疑放弃过。我本来是想,既然你不愿见我,那就等到我荣休致仕再去找你,你总不会还将我拒之门外。我不稀罕什么人前显贵,现在既然高处不胜寒……那便携手归家可好?”
他跪在那里,官居一品的朝廷重臣,于万众瞩目之下却丝毫也不觉得丢脸。
甚至于——
绝大多数人也都不明白,说话就说话,即使是多年亏欠,有着再多的愧疚,一个大男人,犯得着在一个女人面前行此大礼吗?
荀素站在他面前,朦胧水汽也挡住了视线。
就看现在这个场面,也许无人相信,其实在她初见甚至到送走苏秦年那时,对这个男人确实都是没什么男女之情的,甚至于后来发现有孕,又毅然决然的留下了孩子,也仅是因为她觉得那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次做母亲的机会,所以没舍得,而不是因为苏秦年。
可是反而这么多年过去,她知道他曾经回头去寻过自己,又看着他一步一步认真活成了她所希望的那个模样,再加上看他一直孑然一身,猜到他还是在等她……
不确定是什么时候才开始真正的动心动情,但总归到了今天这一步,她承认她与苏秦年之间的确是两情相悦,矢志不渝的。
她伸手,接了苏秦年递过来的婚书,顺势扶了他起身。
在场众人之间却是一片死寂。
就荀素曾经的那个出身……
叫他们当众说声恭喜,却不知道这是在捧场还是寒碜这位苏太傅的。
杨氏虽然不介意带这个头,可这明明是人家两口子叙旧情的当口,她又对两人旧事不甚清楚,一时之间也是不好贸然开口的。
眼见着这场面尴尬的都快僵住了,还是云峥不甘心自己忙活半天的心血付诸东流,又跳出来搅局“太傅,虽说这时候我不应该煞风景,可是还请您三思……您可是德高望重,是天下读书人敬仰尊崇的当世大儒,纵然是真情无价,可……”
他目光瞥向荀素,面露难色“这位荀娘子毕竟出身烟花之地,身份实在不雅,您要与她喜结连理,就不怕于德有亏,叫天下读书人寒心唾弃吗?”
既然事情是他挑起,已经得罪了苏秦年,那现在自然是要不管不顾的一脚将对方踩死!
否则,只会留下后患无穷。
苏秦年不温不火,依旧是一副大家风度,言辞之间却是犀利反驳“婚书为证,我与荀氏十四年前就已是夫妻。相识于微末,只是后来意外离散了多年而已。男儿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就该对得起天地良心,始乱终弃,抛弃糟糠之妻就是治学大家的风骨了?”
方才他对着荀素说的话很多,虽然对于不知前因后果的人而言,不是很能明白他们相知相许的始末过程,但他言辞之间多次提及,众人也约莫听出来了——
该是这荀氏自卑于身世,不想连累他才主动避开的。
这么些年,一个是为了对方的前程名声,迫不得已的躲,另一个则是痴心不改,一心一意的等。
苏秦年这人虽然刚直,做御史时遇到看不过眼的事被他弹劾的官员和勋贵人家无数,可他另一方面才学过人又不吝啬,做太傅时除了教导皇子们课业,也时常在太学开堂授课,谁家子弟无论是世家还是平民,但凡求教到他跟前,他也一视同仁的教导点拨,受他指点得益的人家也有无数。
这样,也就导致他在朝堂的地位成了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众人不喜欢他这样性格的人,却又除非是因为犯了重罪被他刚巧揭发弹劾到家破人亡的人家,否则其他人都是又爱又恨……
所以,这就导致他虽然没几个至交好友,可是在朝堂之上也确实没几家是死敌对头的……
现在这情况,倒也没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帮腔云峥来针对指摘于他。
并且这个时代,法律体系没那么严谨的,虽然正规流程上成婚是要三书六礼,请官媒过了文书才算,可穷乡僻壤和不愿意受繁文缛节拘束的人太多,即使不过户籍有亲人邻里为证,或者有别的证据可以证明夫妻关系的,这样的婚姻关系也算数。
苏秦年的婚书,明明白白写着时间日期,又有签字画押。
他就是要说荀素是他妻子……
云峥除了揪住荀素的出身羞辱奚落他之外,再别的却是想做什么都做不了。
要知道,按照云峥原来的设想,是逼着荀素出面与苏秦年相认,苏秦年按照常理为保名声,必定推诿,就算他帮腔施压,逼着苏秦年不得不给荀素身份,荀素这样的身份也做不成正妻,只配收房纳妾,如此一来云兮又可以被拎出来利用吊打一番他俩,总之来来去去折腾几回,足够将这桩尘封多年的风流韵事闹得满城风雨,将苏秦年的名声彻底搞臭了。
云峥现在这情况,却差不多是被那些等着静观其变的老油条给孤立了。
他心里气不过,又是面带疑虑的干笑起来“太傅是开玩笑的吧?您是什么身份?这荀氏是什么身份?荀氏这等出身予您做妾都不合适,更何况还是正妻?”
道理是这个道理,并且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赞同。
苏秦年面不改色,再次给他怼了回去“微臣也算教导过宁王殿下一场,敢问殿下,为官之人迎娶贱籍女子是违背了朝中哪条律法?”
朝廷不禁止任何阶层的人之间通婚,只是世人受尊卑观念荼毒,总喜欢用这样的标准点评甚至批判旁人。
所谓人言可畏,于是稍微在意颜面名声的人家议婚一般都讲求门当户对。
尤其官员与贱籍的青楼女子,身份一个天,一个地,正常情况下贱籍女子进门连良妾都没资格做。
云峥的固有印象里,自己这位老师可是读书人中的读书人,他怎么都该顾忌这些的。
现在又被苏秦年迎面抽了一巴掌似的,脸都快肿了,他也终是勃然大怒,音调都跟着拔高“太傅,本王这也是为了您好,这才好心提点。您若是如此这般一意孤行,本王会将您这荒唐之举奏禀父皇……”
话音未落,看了半天白戏的祁欢也款步踱出。
但她说话却是冲着顾瞻说的“顾世子今日回去也写一份奏折,弹劾弹劾宁王殿下吧。宁王殿下的圣贤书大概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尊师重道不是为人之根本吗?大庭广众,您这样一再出言不逊羞辱您的师母甚至老师,这样的礼数规矩,总不能是皇帝陛下教导的吧?”
“这里没你的事!”云峥恼羞成怒,直接横眉怒目冲着她吼过来,“身为女子,牙尖嘴利,抛头露面当众与男人争执,言辞之间还对本王无礼,真当你这女子身份就是免罪金牌吗?”
反正现在大家都是破罐破摔的比撒泼了,祁欢并不怕他,当即就要再怼回去。
顾瞻却已经上前一步将她护下,语气淡淡的反驳云峥“她是个不懂什么大道理的女子,可宁王殿下当众与一小女子争口角,难道就不是有份?还是您觉得这样很有排面?”
荀素与苏秦年之间没掐起来,云峥就没了借题发挥的机会。
现在其他人都只是看戏,他在这里以寡敌众,完全辩不过又不甘心就此放弃,只气得面红耳赤。
顾瞻却并没有兴趣与人论口舌,当先朝着荀素郑重作揖“以前不知道师母在这里,多有礼数欠缺之处还请您与太傅海涵。”
荀素对这称呼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她心里明白她此时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苏秦年的脸面,于是也便从容受了“又不怪你,是我们夫妻闹别扭而已。”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身边苏秦年,半真半假的笑道“说起来当年你也只以一纸婚书打发了我,如今是该予我和女儿正名了,是不是该考虑正经补办个婚典和酒席啊?”
如果可以选,她是不想站到苏秦年的身边来的。
可既然事已至此,横竖他的名声地位都要受到一轮冲击,那就索性堂堂正正的昭告天下,一家人高调的重聚算了。
苏秦年愣了愣,但他自然是乐意的,“自然应当!”
可想而知,他和祁家这些人稍后就要商量着办婚礼的细节了,云峥实在掺合不下去了,愤然甩袖而去,打算早早回去写了弹劾的奏折,明日朝堂之上再与苏秦年战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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