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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若莹贵嫔有意躲避,她终也无法强求。如只想求个稳妥周全,带去吴充华那儿也一样。

可花晨却道:“莹贵嫔愿意见,说看娘子的意思便是了。还说……还说反正娘子现下在宫中炙手可热,轮不到她安排娘子的事。”

后一句话,听着大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徐思婉心觉好笑,好巧不巧的,这晚皇帝恰好翻了莹贵嫔的牌子。翌日晨起梳妆时,花晨止不住地担忧,横竖都怕莹贵嫔要借机给徐思婉脸色看,徐思婉从镜中睇着她,嫣然一笑:“好了,就算她真要给我脸色看,我也不掉块肉。论身份论情分,又远不至于到她给我设鸿门宴的地步,你何必这样担心?”

花晨顺着她的话想想,心底平静几分,遂舒了口气:“奴婢胡思乱想罢了。”

悠哉地用完早膳,徐思婉就着人去请了锦宝林,邀她一道去莹贵嫔处喝茶。若按京里的规矩,请人做客总要提前三日知会对方才像话,但宫中妃嫔说来都是“自家人”,闲来无事相互走动少些规矩才显得亲昵,这般相邀也并不能让人挑理。

徐思婉行至盈云宫门处时,锦宝林也正巧到了。二人结伴走向莹贵嫔所住的若华殿,殿门口早有宫女在等候。

她们随那宫女步入寝殿,定睛一瞧,莹贵嫔正懒洋洋地躺在美人榻上,身上穿着一袭舒适单薄的寝衣,旁边还置着冰山,全然不像已入秋的样子。

徐思婉噙笑扬音:“这两天眼瞧着凉了,宫中上下纷纷添衣。贵嫔娘娘倒还嫌热,真真儿是冰肌玉骨了。”

莹贵嫔闻声眉心一跳,美眸凌凌看去,原要回话,却注意到徐思婉身边穿得很暖和的锦宝林,不由歉然而笑:“本宫倒忘了,宝林畏寒。”说罢就睇了眼宫人,示意他们撤了旁边的冰山。

锦宝林拘谨的低着头福身,见状忙道:“不必……臣妾其实也没有那样畏寒,穿成这样也觉得热。娘娘这里凉快些,挺好的。”

她的样子谨小慎微,面上全无宫中有孕妃嫔的风光,倒向寻常人家受气的小媳妇。莹贵嫔仍自倚在美人榻上,一壁打量她,一壁懒洋洋地道了句:“我这里规矩松散,你们随便坐吧。”

二人闻言就各自寻地方落座,锦宝林小心地瞧了瞧,坐去离美人榻几步远的圆案边。徐思婉则走向莹贵嫔,殿中的宫女见状,伶俐地在美人榻边添了张绣墩。

徐思婉刚落座,莹贵嫔慵懒笑道:“这阵子婉仪自己都不大来见本宫了,如今怎么突然想起带锦宝林同来?”

徐思婉轻哂:“臣妾见了新鲜事,想着得来让贵嫔娘娘也瞧瞧。”

“什么新鲜事?”莹贵嫔睇着她,“你倒没想着带去给吴充华瞧。”

这话来的有些突然,直令徐思婉一怔,但因锦宝林在也不好细作探究。她便一睃锦宝林,衔笑缓缓道:“臣妾昨日去向皇后娘娘问完安,与思嫣一同回宫,谁知路上竟碰上锦宝林自己躲在宫道上哭。臣妾一问才知道,原是玉妃娘娘瞧上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哟。”莹贵嫔目光一凌,转而嗤笑,“这有什么好哭的。你若不肯,就与陛下和皇后娘娘说去,自有人为你做主。”

“娘娘说得轻巧,可玉妃位高权重,她哪里开罪得起呢。”徐思婉笑意清浅,宫女前来奉茶,她伸手接过,抿了一口,又续道,“只怕依玉妃的意思,还要她自己去请旨将孩子拱手相让呢,自己虽夺了孩子还能落个名声干净。”

“婉仪姐姐所言极是。”锦宝林应得轻轻,眼眶一红,又难过起来,“其实……昨日婉仪姐姐所言,臣妾想着也有道理,心下好过了些。臣妾既为人母,就当为孩子的前程好生打算,让这孩子跟了玉妃也不妨事。只是……只是臣妾又还是害怕,怕玉妃娘娘那样的性子……”

她说及此处噎了噎,再出言时,口吻中含了哽咽,声音变得更低:“……会不会留子去母图个清净。”

徐思婉神思一凝,莹贵嫔轻笑:“何出此言?怎么,玉妃待你不好么?”

“好……”锦宝林沉默一下,又摇头,“是待这孩子好。”

二人皆不作声,静等其言。她一时沉默,好似在斟酌这话能不能说,半晌才抬起头:“只要为孩子好,玉妃娘娘就什么都肯做。就比如……比如臣妾也没那么畏寒,只是那日随口一提说觉得凉,玉妃娘娘又不知从哪里听了话,说这便是腹中的孩子觉得凉了,就硬要臣妾多穿些。”

“那你就这么热着了?”莹贵嫔扬音一笑,啧声,“傻不傻?你再告诉她你热呀,她觉得你腹中的孩子热了,就该让你少穿了。”

可锦宝林摇头,嗫嚅道:“左右这天气也是一日比一日凉了……臣妾便忍一忍吧。免得反复得多了,就是玉妃娘娘不说什么,旁人瞧着也要不高兴,又要说臣妾借着有孕矫情生事。”

莹贵嫔随口跟着问:“何人这样说你?”

锦宝林苦笑:“鸡毛蒜皮的事,不劳娘娘挂心了。”

“啧啧,你这人,没劲。”莹贵嫔不快地摇起头,抬起玉臂将手背搭在额头上,抑扬顿挫地揶揄,“你们大家闺秀就这点不好,有什么事非得吞吞吐吐,好像这样多矜持多贤惠多为他人着想似的。其实若真是那样,打从一开始就别说呀,藏一半说一半还不是要等着旁人问?”

这话直惹得徐思婉都忍不住地打量她。莹贵嫔属实是个美人,就像书里写的那种仙子,又比仙子略多两分妖娆。眼下她这样萎顿在美人榻上懒得动的样子看起来很是颓靡,却连这份颓靡都变得香艳动人,道出的嘲讽也显得不刺耳了。

锦宝林哑了哑,局促道:“娘娘息怒……是、是楚美人……”

“楚舒月?!”莹贵嫔眉心一跳,这下来了精神,一下子撑起身,“她素日温温婉婉的,竟是这种人么?”

锦宝林没料到她竟是这样看热闹的反应,怔了半晌,才又说:“也……也没有。楚美人并不曾真的苛待过臣妾,只是臣妾位卑,素日也不算多么得宠,却一朝有了身孕。她不免一时心有不平,说话就……就刻薄了点。”

说白了,只是图口舌之快。

“没意思。”莹贵嫔意兴阑珊地模样,周遭一时冷了场,锦宝林应付不来,面显窘迫,徐思婉略作沉吟,莞然笑道:“宝林从前似是没来过盈云宫?这边景致可好得很。花晨,你陪宝林去院子里走走吧,也让宝林静一静,莫要总想那些烦心事了。”

花晨垂眸应诺,锦宝林闻言,也知她半是在打圆场,半是有话要与莹贵嫔说,于是依言起身,衔起几分笑:“诺,那臣妾随处看看。”

“去吧。”莹贵嫔淡然,懒得起身多作客套,就躺在那里目送她离开。

等她走了,莹贵嫔的目光便落到徐思婉面上,眼中的探究毫不掩饰,口中冷冷轻嗤:“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没卖什么药,摸不清娘娘的心思罢了。今日见娘娘性子如此直,倒觉得不妨直言一问,娘娘究竟什么打算?”

莹贵嫔黛眉轻挑:“人是你突然带来的,你问我什么打算?”

徐思婉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眼睛:“从前宫中诸多风波,娘娘就无半分心虚?”

“什么风波?”莹贵嫔拧着眉想了想,反问,“你是问与你有关的,还是同你无关的?”

“自是有关的。”

“那我不心虚。”莹贵嫔下颌微抬,几分不满毕露,神情中冷淡尽显,“倒是婉仪你,就没觉得对不住本宫?”

这回换徐思婉露出不解:“不知娘娘所为何事?”

“哈,你也不必与我这样装腔作势。”莹贵嫔懒得看她,翻了个身,朝向墙壁,“本宫自觉与婉仪性子投缘,还道在宫里多了个能说话的人呢。婉仪倒好,前脚还在跟本宫姐姐妹妹的,扭脸就去找了吴充华。”

“臣妾……”徐思婉刚要出言,莹贵嫔蓦然撑身回眸:“你可莫要讲吴充华只是无意撞见!你敢说那晚的戏不是你们合起伙来摆了陶氏一道?!”

徐思婉屏息,四目相对一瞬,莹贵嫔冷淡地“嘁”了一声,就又躺回去,口中不咸不淡道:“这等大事你找吴充华,不找本宫,可见是信不过本宫。如今又寻过来做什么?莫不是打算将本宫推出去挡个箭,一了百了了?”

徐思婉无言以对,滞了半晌,她才迟疑地发觉自己大约想偏了,也想多了。

阿凡一事之后莹贵嫔待她突然冷淡,她还道莹贵嫔是陶氏背后的主使,是以有所心虚,却不料莹贵嫔竟是在闹脾气。

这倒弄得徐思婉心生意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付。

她怀着满心的恨入宫,不免心思深沉,看谁都觉得满是算计,忘了世上还有喜欢直来直去的人。

莹贵嫔这副样子,让她看着真是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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