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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这样把人放走了?你这是巴不得我命数不顺,巴不得我早死是不是?你当我是为了自己吗,我都是为了你们,为的整个侯府,我都半截身子埋进土的人了,还能再活几年,就算命数有损,又能损到哪里去?我怕的是影响你们的运数,影响锋哥儿他们兄弟和小一辈元哥儿他们的运数啊,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你让人给我把人追回来,给我追回来!今儿哪怕是硬押,我也要把人给押到庙里去……就不信她没有弱点,不信姓沈的没有弱点了,只要他们有弱点,就不怕他们不就范……来人,给我来人——”
    季善与沈恒都随着裴钦走出老远了,犹能听见后面裴太夫人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还夹杂着好几次瓷器砸在地上的声音。
    裴钦不由有些尴尬,小声的与夫妻两个道:“祖母就是这么个性子,听说老人家上了年纪,都难免如此,妹妹妹夫当没听见就是,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不管怎么说,今儿也算是把事情了了,后边儿总能少好些麻烦了。”
    因着方才裴钦在裴太夫人母子三人面前对裴二夫人的维护,还有沈恒有意顺着阜阳侯的话说时,他对季善那毫不掩饰的维护与担心,这会儿无论是沈恒还是季善,都对他印象大大的改观了。
    沈恒因笑道:“二爷放心,我们不会放在心上的,毕竟只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倒是您方才……不管怎么说,我和善善都多谢您了。”
    裴钦一摆手,“谢我什么,本来就是我应该的,何况我也没做什么,就说了几句话而已。比起这些年妹妹受的委屈和苦难,比起我们家对妹妹这些年的亏欠,真的什么都算不得,妹夫再说,我就要无地自容了。”
    沈恒笑道:“当时那个情形虽然您和夫人什么都不说,结果依然不会改变,我和善善依然吃不了亏。但你们能开口,仍不亚于是雪中送炭,立时温暖了我们,尤其是温暖了善善的心,让她知道自己来这一趟总算不全是不堪与愤怒,还是有温暖与值得的,是吧善善?”
    “嗯。”季善点头笑道,“我当时本来已觉得可笑到了极致,也心寒到了极致,只恨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是从石头缝儿蹦出来的?没想到,先是夫人,接着是你,都为我发了声,我的心才渐渐又有了温度。”
    见夫妻两个都这般夸自己,裴钦反倒越发羞愧了。
    抿了好几次唇,方小声道:“你们不知道,本来我心里一直觉得妹妹有些不近人情,不讨人喜欢的,都是一家子至亲骨肉,何必要那般斤斤计较呢?本来家务事就是这样,没有道理可言的,尤其母亲,她真是真心的,为什么就不能多少通融宽容一些?可经过方才,我终于彻底明白,不是妹妹要计较,是现实逼得妹妹不得不计较。有那样一群自私自利,冷血无情,明明就是自家亏欠了妹妹,却没有任何愧疚、心痛与后悔的所谓亲长,搁谁都得计较,妹夫真是一个字也没有说错他们!”
    季善就开起玩笑来,“二爷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憋了这么久,已经憋得你很难受了吧?若是今日之前你这样说,我肯定要生气,不过这会儿就算了,不但不生你气,还要感激你,感激你终于打心眼儿里,当我是你的妹妹,连这样的心里话都肯与我说了。”
    裴钦闻言,怔了一下,才忙道:“妹妹的意思,是你、你还愿意认我这个哥哥吗?可你和妹夫方才不是说,以后与侯府的人桥归桥,路归路,绝不愿意再扯上任何干系吗?”
    季善“嗯”了一声,“我们方才的确是这么说的,但并不包括你和夫人。我这个人从来都爱憎分明,谁对我好,我肯定对谁更好;反之,谁对我不好,我也只会对谁更坏。方才你和夫人那样维护我,哪怕被骂被打,也毫不退缩,这份情我肯定不会忘记的。”
    尤其裴二夫人,她真的已经在尽全力维护她了,哪怕今儿才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她依然尽全力了,只不过有那样跋扈专横的婆婆和丈夫,她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而已。
    但那一刻,他们母子都实实在在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血浓于水”,亦像沈恒说的,实实在在给她冰冷一片的心,流过了一阵暖流的。
    裴钦脸上就越发的激动了,“母亲要是知道妹妹这么说,还不定会怎生高兴呢!那你们下次进京时,一定要带个信儿给我,我陪了母亲悄悄儿去看你们好不好?我我我一定不会走漏了风声,再给你们平添麻烦的,想来经过今日,大伯父方才亦亲口答应过了,以后应当也不会再去烦你们了。”
    季善想了想,点头道:“等我们下次进京时再说吧。倒是夫人跟前儿,只能你多维护宽慰了,她现下心里肯定很难过,令尊与令祖母时候也不定会如何迁怒磨搓她,除了你,这个家里怕也没人会护着她了……呼,她那样一个美人儿,性子也好,怎么当初偏就嫁了令尊呢?真是一朵鲜花……”
    想着裴二老爷到底是裴钦的父亲,后面的话便没有说出口。
    心里却是对裴二老爷腻烦透了,真是渣中极品,对妻子儿女都渣透了,莫不是原主就是招渣爹的命,一个更比一个渣?
    裴钦与季善想的一样,不管怎么说那也是父亲,在人前少不得还是要维护一下的,因强笑道:“父亲他其实素日也还好啦,对儿女都算疼爱,对母亲也向来敬重……他就是、就是性子有些急,脾气一上来便控制不住而已,但过了那一会儿也就好了。”
    季善勾唇讽笑,“你这个‘好’字是怎么说出来的?不觉得心虚脸红吗?本来这世道对女人就不公平了,偏不但丈夫不好,婆婆更是一言难尽……你把我们送到门口上了车,就快折回去吧,我们自己能回去。倒是夫人这会儿留在了令祖母屋里,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呢,你回去了,多少也能替她挡一挡,解解围。”
    裴钦心里也担心裴二夫人,嘴上却是道:“哪有妹妹说的这么严重,父亲虽自来孝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祖母太过分的。祖母也只是一时气急攻心,过了那会儿应该就能好了……况还有大伯父在呢,别看祖母是家里的老封君,人人都得敬着顺着,但家里大事真正做主的还是大伯父,只要大伯父决定的事,便再改变不了了。”
    季善轻哂,“希望如你所说吧。等过阵子若是得了闲,就给我们去封信,让我们知道一下事情的最新发展,——我不是想打听贵府的私隐啊,只是怕会连累夫人而已。毕竟看令祖母那个架势,这事儿非办成不可,如今却黄了,她一怒之下,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儿来。万一,她不利己也要损人,真让夫人去青灯古佛呢?”
    裴钦忙道:“那我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的,五弟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还有瑶儿,她因为小时候我们都不在京城,一直是跟着祖母长大的,祖母向来最疼她,她的话祖母也向来都会……”
    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因忙打住了,那些本来都该是属于善善的,之前他一直觉得瑶儿无辜,可如今看来,瑶儿也算不得全然无辜,最无辜的只有善善!
    随即有些不自然的岔开了,“妹妹妹夫已确定明日离京了吗?那我明儿去送你们吧。若有什么需要,也千万告诉我,别跟我见外。”
    季善摆手道:“你就不必去送我们了,我们家妹妹妹夫应当会去送我们,到时候碰上了,又得解释寒暄半日,不是白白耽搁时间么?好了,我们走了,你回吧。”
    沈恒也笑道:“是啊,二爷就不必去送我们了,我们路上会注意安全的。”
    一面冲不远处已等候多时了的焕生杨柳挥手,二人便忙起身,满脸是笑的跑了过来。
    裴钦只得道:“好吧,那我明儿就不去送妹妹妹夫了,你们一路保重。妹夫,也请你以后能一如既往的待妹妹好,她吃了那么多苦,偏说起来这么多骨肉至亲,却……,我与母亲又鞭长莫及,也只能盼着妹夫能待她更好一些,多少弥补一下她早年的苦难了,我和母亲一辈子都记你的好。”
    沈恒正色道:“这点不用您说,我也会一如既往的,我自己的娘子,我不待她好,倒要待谁好?且因为贵府对她的冷酷无情,我还会加倍的心痛她,加倍的对她好,您和夫人都只管放心便是。”
    裴钦这才吐了一口气,“那妹妹妹夫上车吧,我就不继续送你们了,我也会时常给你们去信的。”
    瞧着沈恒扶季善上了马车,随即自己也上了马车,抱拳与他作了别,马车都驶出老远了,方心情复杂的忙忙折回了内院去。
    等马车一路出了阜阳侯府,上了大街,沈恒因见季善一直没说话,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想说点儿什么来宽慰一下她。
    不想还未及开口,季善忽然就靠了过来,随即更是“吧唧”一口,亲在了他脸上。
    沈恒先是本能的抱住了她,之后脑子才反应了过来她心里并没他想象的那么难过,不由松了一口气,低笑道:“亏得方才我让杨柳也坐到了外面,不然这会儿岂不是没有这等好事了?不过为什么呢,为什么会忽然天降馅儿饼,不会是有什么陷阱吧?”
    季善轻轻靠在了他肩上,方笑嗔道:“陷阱你个头啊,你方才表现那么好,那么霸气,我难道不该奖励你呢?”
    沈恒笑着抚了抚她的头,“那不是我应该做的吗?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再理所应当不过了,当然,娘子若非要奖励我,甚至还要给我其他奖励,我也只能笑纳了。”
    季善轻叹道:“于你来说,是跟吃饭睡觉一样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可于某些人来说,显然不是,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沈恒抓过她的手,与自己十指相扣了,才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肯定差距大啊。不过善善你别难过,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给你最多的爱,把那些缺失都给你加倍补回来的。”
    季善摇头笑道:“我真的不难过,就是有些感慨罢了,本来就没抱希望,今儿也是第一次见面,压根儿不可能有丝毫感情,所以怎么可能难过?相反,因为夫人和二爷的维护,我反倒多了意外的收获;尤其还有你那样维护我,那样给我撑腰,我心里就更是只剩庆幸与感动了。”
    顿了顿,“倒是你,怎么会那么促狭,想到那样洗涮他们的?也亏得我足够了解你,对你有足够的信心,不然当时先就要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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