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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程夫人与程大奶奶得了信儿,也大包小包来看沈恒了。
听得沈恒伤在了后背,伤口足有三四寸长,还深可见骨,程夫人立时红了眼圈,“这也太险了,那么深那么长的伤口,得多痛,又得流多少血呢?姑爷此番真是吃大苦头了!”
又念佛,“亏得菩萨保佑,让姑爷回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定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定会福寿双全了!”
程大奶奶则问季善,“妹妹,大夫怎么说的,妹夫大概什么时候能恢复,往后又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儿呢?”
季善道“大夫说相公身体底子好,至多半月,就有望大愈了,只要护理照顾得好,往后也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儿,娘和大嫂只管放心吧。我就是怕你们担心,才没告诉你们的,怎么你们还是知道了?”
程夫人道“是你大哥午间打发人回家告诉我们的,真是把我唬得够呛,槿哥儿可还那么小,你们小两口儿也好容易有了如今的好日子,这要是……青天白日的,竟然都会有剪径的强人,还是在京畿一带,真是无法无天了!姑爷既是去公干的,定要让御史台的大人们禀了皇上,彻查此事,为姑爷讨回一个公道才是!”
季善不由笑嗔,“大哥可真是,嘴巴还挺长,连‘报喜不报忧’都不知道。”
亏得还知道要遮掩一下,没把实情告知娘,不然她怕是要连觉都睡不着了。
正说着,路氏进来了,刚好听得季善这话,怕程夫人和程大奶奶心里不自在,忙笑道“善善,大舅爷也是关心妹夫,心疼妹夫嘛,亲家母、大舅奶奶,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才是。”
程夫人摆手道“亲家母放心,我们婆媳都明白的,善善也是不想我们担心。倒是亲家母,昨儿肯定吓坏了吧?听说您和亲家公还守了姑爷一整夜,真是辛苦了,定也要好生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若实在忙不过来,我待会儿回去收拾一下,索性又过来住几日,给亲家母搭把手吧。”
路氏笑道“昨儿恒儿刚回来时,的确吓得直抖,心都不会跳了似的,不过知道他没有性命之忧后,便不那么害怕,只有心痛了。我也没有守一整夜,和他爹轮着来,中间也有休息的,今儿还睡了一上午,已经缓过来了,多谢亲家母关心,等实在忙不过来了,再给您添麻烦也不迟。”
两亲家母说了一会儿话,到底沈恒是女婿不是儿子,程夫人也不方便进内室看他去,程大奶奶就更不方便了。
遂婉拒了路氏和季善留饭的好意,先回去了,省得她们留下反倒添麻烦。
是夜,便是季善守着沈恒了。
他仍很虚弱,醒着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半夜里还发起了热来,所幸季善给他冷敷了一阵后,也就退了热,睡安稳了。
季善这才心下稍松,趴在他床边打起盹儿来。
次日,御史台来了几位沈恒的上峰同僚探望,不但带了好些礼品,他的上峰之一还道“本官已经上了折子,请皇上下旨彻查此事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敢拦路抢劫,重伤朝廷命官,真是没有王法了!沈大人放心,皇上一定会下旨,剿灭那些强盗,端了他们的老巢,为你讨回公道的!”
毕竟一个活口都没抓住,死无对证,对外便只能宣称,沈恒此番是被拦路抢劫的强人所伤。
可满朝文武有哪个是傻的,又岂能不知道当中必有猫腻,只不过知道归知道,也不会影响了他们睁眼说瞎话便是。
沈恒自是感激不尽,“多谢于大人为下官主持公道,下官感激不尽,定会尽快恢复,回御史台当值,为大人们分忧的!”
如此应酬一番,到终于送走了众位大人,沈恒已是精疲力竭,好容易才有了几分血色的脸,又变得苍白如纸了。
看得季善直心疼,嘟哝道“需要那么多人来探病吗?来一两个代表就够了嘛,还说那么半日,就不能少说几句,不能过两日你真好些了再来呢?弄得又要换见客衣裳,又要强撑着坐起来的……笑什么笑,还不快趴好歇一会儿。”
沈恒气力不济的笑道“我是看善善你嘟着嘴巴的样子好可爱,才忍不住笑的。我没事儿,就是有些累,歇会儿就好了,你别担心。也不能怪于大人他们,他们要是不赶着来,让旁人心里怎么想,让我心里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们不重视下属同僚,少不得让人寒心,反正总要来一趟的,当然早来比迟来好。好在过场已经走完了,后边儿应该就能清净了。”
季善嗔道“我都明白,你少说几句,睡会儿吧……等下,吃点红枣羹再睡,那个补血。”
沈恒又将养了三四日,终于真正好转了起来,也能下地了。
也亏得期间除了叶大掌柜来过一次探望以外,再无其他外人来探望,才能得以让他清清静静的将养。
时令就在沈家闭门谢客,以便沈恒能安心清静的将养身体中,进了十一月,京城已是滴水成冰。
等进了中旬,季善先是送了叶大掌柜回会宁去过年,当然少不得打点大包小包的礼物给周氏叶广季莲花儿等人;叶大掌柜一离开,飘香虽不至于乱套,但季善总归不放心,去飘香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反倒觉得每日都更充实了。
随后沈恒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年底又正是各部各衙门最忙碌的时候,沈恒总不能都已大好了,还在家里将养受用,遂也销了假,继续回御史台当值去了。
至于沈恒被“剪径的强盗”所伤一事,因实在抓不到其剩余的同党,自也不了了之了。
等不几日,陕西道御史吴惟上折子弹劾陕西榆林关总兵金清泉私自操控榆林一带贩马的黑市,监守自盗,挖朝廷的墙角中饱私囊,据说那些黑市的马匹还有半数以上是流入了与大周为敌多年的北戎,实在祸国殃民之事一出,就更没人再关注沈恒一个小小的御史偶然出个小小的意外之事了。
文武百官立时分作了两派。
一派以靖江侯、阜阳侯、定国公并五军都督府等几位勋贵武将为首,都说当中必有误会,金总兵一家世代镇守玉林关,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怎么可能挖朝廷的墙角,甚至祸国殃民?
请求皇上先不要召金总兵回京告罪,以免金总兵一离开,榆林关总兵府群龙无首,给北戎以可乘之机,毕竟北戎全靠放牧抢掠为生,每年冬天都是他们最难熬,也是两国小摩擦最频繁的时期。
一派则是以御史台的文官们为首,坚称御史本就有“上谏天子,下督百官”之责,既吴御史上了折子,便说明无风不起浪,确有此事,岂是空口白牙的一个‘误会’便能将事情揭过去的?
请求皇上下旨彻查,榆林关也从来‘不是非谁不可’,大周能国富民强,从来靠的都是皇上勤政爱民,治下有方,军民齐心;无论谁是对朝廷有功劳,还是苦劳,亦不该倚老卖老,恃功而骄。
还有臣工趁机谏言,既榆林关有贩马的黑市,那九边其他重镇和其他总兵府,会不会也有一样的情况,只不过之前都被遮掩住了,看似没有问题而已。
既要彻查榆林关的黑市,不如索性连九边和其他总兵府也都彻查一番,不给蠹虫们以任何挖朝廷墙角的可乘之机!
如此吵吵闹闹的,之后更是彼此攻讦起来,弹劾的折子一时间满天乱飞,到进了腊月都还没能吵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事季善虽经沈恒之口多少也听说了些,离她并不算遥远,却也不是她能干涉左右的,便也不庸人自扰了,——跟那些个官油子人精子们一比,她可不就是妥妥的“庸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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