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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茱儿被那洪麻子薅住了衣领,听他张口诬赖,心下咯噔一声,便知她是遇上了此地的地痞无赖。这种讹诈外乡人的伎俩她不是没见过,先寻个由头说你欠了他的银钱,将你拖住了,再伸手讨要,若是不给他,便要抢你身上的东西抵债,简直是活土匪一般。偏偏这些地头蛇,官府都懒得管,根本没处寻理。
“银子呢!把银子还给你爷爷,那胭脂酒我不要了。”洪麻子一脸的凶相,身后跟的两个小兄弟也挤了过来,一左一右将吴茱儿围住了,一人去拽她的驴子,一人去翻她的箱笼。
过客们见到这场景,一时无法分辨是非,纷纷退避。路边摆摊的乡里人倒是认得洪麻子这无赖,知道他又出来讹人,却无人敢吭气儿,只怕惹祸上身。
“且慢、且慢!”吴茱儿慌手慌脚地牵牢了她的驴子,又去遮她的箱笼,冲着洪麻子急声道:“这位老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呸!”洪麻子扭头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地说:“就是你这个小白脸错不了,废话少说,你还不还钱?”
吴茱儿以往和吴老爹出门也遇上过这种人,为了不吃眼前亏,往往是拿钱消灾。可是她这回出门统共只带了五两银子,这还是县里典史家的太太给了钱让她捎几颗好珠子,真给了这无赖,让她回去怎么交差。二两银子,够买几石米粮供他们一家吃半年了。
“老兄,”她硬是挤出笑脸,“我身上哪里有二两银子啊,与你打个商量,我这里刚得了两百文钱,先给你垫上,等我把货卖一卖,再给你补上,你看行不行。”
“你打发要饭的呢!”洪麻子推了她一把,上前去搜她的箱笼。
吴茱儿一跤跌坐在地上,手掌心擦到小石子儿,疼地她呲牙,仰头看着这几个无赖将她箱子里的货件一样一样翻出来扔到地上,四周人朝她指指点点,她胸口一团火烧,涨红了脸,恨自己怎么不会些拳脚功夫,好将这几个无赖暴打一通。
“作死了,尽是些破烂。”洪麻子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那老驴子牵走也卖不脱,于是伸手去扯她肩上缠着的褡裢。这口袋里头虽没装多少银子,却装着她的路引子,真叫他夺去了,她连县城大门都进不去,这一趟就算白跑了。
吴茱儿原地打了个滚儿,躲开了他的狗爪子,翻身爬起来,忍着一腔怒火,同他低声下气道:“你们莫抢我的东西,我还你二两银子就是。”
洪麻子冷哼一声,伸出巴掌,“拿来。”
吴茱儿搂紧了褡裢,低着头小声道:“我身上真没有那么些银子,不过我有东西要捎给主顾,你们随我同去,待我收了帐,转手就拿给你们。”
洪麻子大约是瞧着她好欺负,况且他寻思着太阳就要落山,最多半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了,只要扣住她人,不愁掏不出银子。
“去往何处?”
“就在南岸河边上,离这儿不远。”
“赶紧带路。”洪麻子听说不远,更放了心。
吴茱儿见他答应了,暗松一口气,手脚麻溜地将地上的物件儿都捡起来胡乱放进箱笼,牵住驴子,闷着头从集市上走过,后头三个人紧紧跟着,在一片议论声中离开。
待他们走远,人群中不知谁嘟囔一句:“这个挨千刀的,早晚遇上硬茬子,狠狠教训他一顿。”
应天府边上两个县,一个是江宁县,一个是上元县,万岁爷的行宫修建在东面。秦淮河绕着江宁县南边流过,十几里河岸上尽是勾栏画舫,一派歌舞升平之景。
吴茱儿领着洪麻子沿着河岸一路走过去,人烟渐渐稀少。日暮低垂,岸边停靠着不少渔船,渔夫们拖着渔网上岸,高高挽着袖子,露出晒得又黑又红的皮肤。
复行百十步,眼前景象恍然一换,脚下的小路通了大路,一艘又一艘画舫停泊在河面,漆朱漆黄的蓬顶上彩绸飘摇,雕梁画柱好不精致,可想夜间点亮满船灯火,会是怎样一片辉煌。
岸边楼台林立,除几家酒楼茶馆,俱是勾栏院,俗称民妓。朝廷允许民间开设妓院,不过要在当地官府处登记,缴纳人头税。与之相对的,则是城内的教坊司,那是官妓。
都是沦落风尘,无需分个高下贵贱,莫以为那官妓就比民妓要上流。这一带勾栏院中就有一间幽兰馆,临水而建,馆主名号“兰夫人”,乃是二十年前这应天府下教坊司中一位色艺双绝的名妓。
据传,兰夫人出身官家,获罪被贬,她在教坊司时,常有达官贵人一掷千金为博她一笑,更不知多少人愿意为她赎身。可是兰夫人唯独中意了某一位读书人,两人情投意合,约好他金榜题名之后就带她脱离风尘,熟料那书生一去再未复返。兰夫人伤心之余,自行脱离了教坊司,却在这城郊河岸建起一座幽兰馆,收留那些孤苦女子,卖艺不卖身。
且说吴茱儿牵着驴子从勾栏院门口经过,身后几个无赖闻见街上飘的脂粉香气,使劲儿吸了两下鼻子,神情猥琐,洪麻子朝两个小兄弟挤眼睛,落后两步低声道:“待会儿拿着银子,哥几个好去吃花酒,寻个粉头乐呵乐呵。”
吴茱儿听见他们碎碎低语,目光闪烁,望着不远处门庭冷清的幽兰馆,扭头对他们道:“就是前面了,你们在这儿等我,我拿到钱就出来。”
“不行,”洪麻子不同意,“万一你小子躲进去不出来了怎么办?”
吴茱儿苦笑道:“你们看看清楚,那是什么地界,我哪有闲钱待在里头。”
洪麻子想想也对,便道:“那你把这头毛驴和箱笼都留下,”又伸出拳头照她脸上比划了一下,威胁道:“你敢跑,等老子抓住你,就将你揍个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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