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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您回村看望大爷了没,他最近怎么样了?”
马喜发在镇里住院的时候宁七没去探望。
开始是因为她脸上有伤。
伤好些了她又忙着回收公司开业的事儿。
紧接着乔凛出现。
俩人又难舍难分了一个月。
客观理由满满当当。
说白了却都是借口。
关键点在于!
宁七当时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大爷。
待她入学安稳了,生意逐渐走上正轨,马喜发也出院回村了。
宁七便在十月份趁假期插空回村去了一趟大爷家。
说实话,她真挺打怵。
刘美香在家带孩子么!
和颠王面对面的。
谁不迷糊!
没成想。
刘美香见宁七上门啥都没说。
亦没因马敏敏的事儿和宁七继续扬沙子。
奔波儿灞把宁七当做了空气,人有几分郁郁,坐在炕边,抱着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哄。
马喜发看到宁七上门就哭了。
他到院子里和宁七说话。
一声声的。
全是对不起。
宁七这才发现,马喜发留下了后遗症。
走路不太顺当,一只手会不停的发抖。
生活能自理,但没办法再去工作了。
那时候,法院的判决结果还没下来。
宁七只求大爷别怪她心狠。
这件事,她真的做不到和马敏敏和解。
“大爷不怪你,是敏敏对不住你”
马喜发老泪纵横,“三宝呀,我真的没脸见你呀。”
宁七没多说,又进屋看了看孩子。
小婴儿那时快要百天,干瘦瘦的,脸上都没什么肉。
瞅着就让人心疼。
临走前,宁七硬留下了一千块钱。
给孩子买些好奶粉补充营养。
现实情况在这摆着。
马翘翘还在上学,刘美香在家看孩子,大爷没办法工作。
这家已经没有经济来源了。
宁七话说的很明白。
她和马敏敏的过节,同大爷无关,也跟孩子无关。
马喜发不要钱,磕磕绊绊的追出来。
宁七便驱车离开了。
一晃,又过去两个月。
不知大爷家怎么样了。
“你大爷做不了重活,好在郑队长照顾他,给申请了低保,每个月增府会给十块钱”
冯玉珍红着眼,“宝呀,奶没想到呀,我这不声不响的,都当了太奶奶了。”
“孩子还好么?”
宁七握住奶奶的手,无声的给她安慰,“胖点了没?”
“唉!”
冯玉珍叹了口气,“孩子让人心疼呀,五个月的孩子,抬头还费劲,软的呀。”
“抬头不行?”
宁七紧张了几分,“不会有问题吧。”
“村里老刘去看过,就是发育迟缓,营养没跟上,没大问题。”
冯玉珍一脸难言,“孩子现在就靠你大爷照顾,刘美香整天恍恍惚惚,啥都不管不问,你大爷带她去镇里的医院看过,医生说她是啥偏执型精神障碍,开了些药给刘美香拿回家吃,倒是有一点好,刘美香不闹了,蔫吧了。”
说着,老太太看向宁七,“宝,着火的时候,你大娘进种植园工作了?”
“没有。”
宁七摇头,“就在她要进种植园的前一晚,着的火。”
“那她咋有的工牌呢?”
冯玉珍说着,“我今天去的时候,刘美香手里一直摆弄个工牌,你大爷说,那是你给她的工牌,刘美香时不时的还会别到衣服上,有时候精神错乱,还闹着要去种植园上班。”
“”
宁七没接茬儿。
那天在医院的走廊,员工牌从她裤兜里掉落的刹那,大抵是给了刘美香强烈的刺激。
马敏敏再一进去
颠王就彻底垮了。
宁七回想着刘美香的种种。
从刚穿来时刘美香只是撒泼,到做出服装厂刘美香开始堵气诅咒。
甚至为了压上自己一头,而支持马敏敏和李威交往。
并在村里吹嘘马敏敏即将成为厂长夫人
刘美香也算携马敏敏同她鱼死网破。
没得回头!
恍惚间。
宁七记起一句话。
人与人拼到最后,就是拼的一口气。
两败俱伤时,你比对方多一口气,你就是赢家。
宁七从泥潭中爬了出来。
刘美香母女,无论直接还是间接的伤害她,都沉陷了下去。
或精神崩溃,或身陷囵囫。
皆是作茧自缚。
自食其果。
“三宝,奶奶想去看看敏敏。”
冯玉珍神情复杂的看向宁七,“奶想跟她说说话,六年了,奶奶都没面对面的,好好跟她聊聊”
宁七对着奶奶的眼,点了下头,“好。”
三天后。
宁七开车载着冯玉珍去了马敏敏服刑的监狱。
老太太拎着个行李袋,说是给马敏敏带的一些日常用品。
进到监狱里面,奶奶就跟着接待人员去办理手续。
审查携带物品,签些字据。
宁七没太跟着,她此行完全是陪同奶奶。
不会面见马敏敏。
没必要!
所有要和马敏敏说的话,宁七都在病房里说完了。
再见面,没啥意义。
宁七更不指望马敏敏和自己道歉。
首先,她不会原谅马敏敏,放下是一回事,谅解她,又是一回事。
其次,宁七认为马敏敏走到今天完全是家人对她太过宽容。
早在她给自己一脚踹进池塘里时,马敏敏就应该被法办!
家里人一次次的原谅马敏敏,换来的是温水煮青蛙。
让马敏敏误以为她的错误是合理的,安全的,能被宽恕的。
由此,才会走向极端,万劫不复。
办完手续,奶奶在狱警的陪同下进了会面室。
宁七站在门外。
寒风迎面
她紧了紧衣领。
看着监狱里高高的围墙,重重的守卫,吐出一口萧瑟冷寒的气。
上帝将真情和智慧挥洒在人间,可有人偏偏选择撑伞。
嗐!
十五分钟后。
冯玉珍出来了。
老太太红着眼,只说了两个字,“回吧。”
宁七没多问,帮奶奶整理了下棉衣。
搀扶着老人瘦弱的身体,一老一小从这森严威武又四处压抑的地儿走了出去。
监狱严密厚实的大门打开。
祖孙俩微微抬眼,天空这才广阔起来。
扶着奶奶上车,铁门旋即在身后关紧。
宁七不自觉的转头去看。
霎时间,忽然明白了守法的意义。
“马敏敏。”
监房中,狱警给马敏敏送去个行李袋,“这是你奶奶给你送来的东西,一些吃的和日用品,你收好了。”
“谢谢管教。”
马敏敏低垂着眸眼,狱警离开后,她拉开了袋子。
面无表情的拿出袋子里被拆开检查的糕点,水果,衣物,直到在袋子最下面,她拿出了一双烫绒布面板鞋
鞋子是新的,没被人穿过。
能看出放置的年月久了,缝制出来的鞋底有些微的变形。
“”
马敏敏毫无波澜的脸上划过异样,耳畔响起了奶奶在会见室里的话语,“敏哪,你走到今天,奶奶有很大的责任,是我没有早早的教育好你,可是敏敏,你一直觉得奶不心疼你,不喜欢你,就大错特错了。”
“奶心里一直有你,不管你做什么,走到哪里,奶都记挂着你,六年前,你烧了庄稼地要进镇里的豆腐厂去做学徒工,奶去你家,只是想,给你送双鞋,咱要工作了,也漂漂亮亮的,可是奶在你枕头下发现了布娃娃,奶一生气,就没把鞋子拿出来“
“敏哪,这些年,奶虽然一直没去看你,可奶真的很想你,奶听说,你谈了个厂长的儿子,真是为你高兴,我大孙女儿有出息了,没想到,咋就”
“敏哪,你和三宝过不去,其实都是奶的错,奶一碗水没端平,打从三宝出生,奶就把你当做了大孩子,想着啥事儿,你都会让一让现在想想,你也是个孩子呀,不能因为家里困难,奶就理所应当的叫你谦让”
“敏呀,你小时候,想吃鸡蛋,可奶就剩一个了,给了三宝吃,你当时走到院里的角落,背着奶哭,奶都看到了,但是奶没法呀,就那一个鸡蛋,你说咋整但凡奶多一个,都会叫你过来吃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敏哪,你和翘翘都是机灵的孩子,你小叔家里四个兄妹,哪个拎出来都没你俩聪慧,奶就想着,他们四个长大了,够呛能养活的了自己,趁奶有口气,让他们吃饱点,好歹你和翘翘,有爹妈在身边,奶能舍舍手”
“敏哪,是奶害你走到今天的,千错万错,都是奶奶的错,奶给你跪下了你在这里要好好改造,等你出去了,要是奶奶还活着,奶就来接你敏哪,奶错了,奶应该一早就告诉你,奶很喜欢你奶怕你出事儿敏哪,你好好的,就算你不搭理奶,奶以后也会常来看你替你照顾好孩子”
“”
马敏敏回过神,眼泪已经流了满脸,她抱起那双鞋,摩挲着,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解开
幕的!
她嚎啕大哭,“奶,我错了,是我错了呀奶奶!!”
“三宝,以后奶想常回村看看,顺便,帮你大爷照看照看孩子。”
坐在车里,冯玉珍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色开口,“我重孙女儿,奶不能不管。”
“行。”
宁七瞄着老太太,见她几日下来,也没啥不适,便点了下头,“奶,您想回村就给我打电话,我要是有事,就找人送你回去,冬天路滑,你不能自己走。”
老人住在城里本身就寂寞,顾顾孩子也好。
“对了。”
冯玉珍转头看向宁七,“郑队长说,能帮着孩子把户口整上,他问我孩子叫啥名,你大爷说,要叫丢丢,马丢丢,三宝,你看行吗?”
丢丢?
宁七紧眉,“这名字不太妥当吧。”
“奶也觉得不大好听。”
老太太叹口气,“孩子小,啥都不懂,叫啥就是啥了,以后大了,听别人叫自己丢丢,小姑娘肯定会不舒服的,三宝,那你说起个啥名字?”
“嗯”
宁七看着风挡外料峭的树枝,“这些树呀,待到来年开春,就会发出新芽。”
“新芽?”
冯玉珍似被提点,“那叫马芽吧,挺好!”
马牙?
宁七摇头,“等我想想”
思忖了几分钟,这才开口道,“叫马叶如吧。”
“马叶如?”
老太太不解,“啥说道?”
“佛土生五色茎,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宁七淡声道,“佛祖在灵山,众人问法,佛祖不说话,仅仅拿出一朵花,譬喻就是,宇宙间的所有奥秘,都在这朵花中,三千世界摄于一微尘,一微尘中现三千世界,一既是一切,一切又是一,我希望小侄女,用心去看待这个世界,能懂苦乐,至善洒脱。”
“好。”
冯玉珍没太听懂,觉得寓意很好,点着头,“就叫马叶如,三宝,你回头给郑爷爷去个电话,告诉他这叶如俩字咋写,奶怕整出别字出来。”
“嗯。”
宁七没意见。
想着小娃娃日后的命运,仍觉得揪心。
只能尽量对她好一点,让她有个健康向上的人生。
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佛德相,但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这一晚。
宁七又做了噩梦。
漫天的火焰,吞噬着她的心血基业。
她对着大火徒劳无力!
喊叫不出,恐惧感无意伦比!
伴随着的,还有女人狂笑的声音。
如同火焰中的恶魔,她越无助,笑声越是猖獗!
“不,不要!!”
宁七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
四周漆黑的一片。
她浑身颤抖冰凉,缓了几秒,赶忙摁起台灯。
暖黄的光亮让人有了些许的安慰,看了眼时间,下半夜一点
宁七闭了闭眼,她知道这只是噩梦,仍控制不住的起身。
套上棉袄,拿过车钥匙冲出了家门。
冷风呼啸,她钻进车里,快速的开到厂房。
距离院门十多米处,刹车停了下来。
厂院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吹打的声响。
宁七望着窗外睡熟中的厂房。
心底这才安稳了下来。
是的。
不会再有火灾。
马敏敏已经被法办。
但梦中的情景仍让她战战兢兢。
万分胆寒。
宁七扶在方向盘上,她清楚自己爬了出来,可有些东西横亘在心底。
一直伺机而动。
她拼命地想要去织一张名利网。
网越大,隐藏的东西就越躁动。
似在提醒她,可以得到一切,但也能顷刻间烟消云散。
感觉很矛盾。
又让她十分恐惧!
好怕,真的很怕。
她在车里静静的坐着,靠着座椅头枕,呢喃的哼着,“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明天你好含着泪微笑越美好越害怕得到”
直到阳光升起,厂里的员工起来忙碌。
宁七长舒一口气,这才从噩梦中解脱。
调整心情,继续奋斗。
元旦当天。
厂子放了一天假。
宁七回奶奶那吃了饭,还和乔凛通了电话。
碍着家人都在场,两个人没太腻咕。
晚上宁七回到小楼,剩自己一人时,才觉得落寞。
她拿过乔凛出国前去照相馆的合照。
俩人并排端坐在镜头前,笑的甜蜜而又期待。
真的很像结婚证件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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