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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经验,会小心的……”
“二愣子刚生下的时候,就是我照顾的,你放心。”
徐三儿随口回了一句。
不过他话虽这么说,但还是从谏如流的将孩子交给了产房的女人们照看。
这时候,产房里的秽物也被一帮女人收拾的干干净净。
徐三儿负着手,走进产房,来到了床榻边。他见黄英子脸色苍白,冒着一层细密的虚汗,嘴唇颤着,发不出声。
于是他握紧了黄英子的手。
他不是年轻人,与黄英子也不是自由恋爱。任何关于诉说情爱的字词,他这个老汉都学不会也不想道出。稍一想那些话,他内心瞬间就会感觉到羞耻。然而当他看到黄英子经历生死折磨,生下了自己的子嗣后,他却发觉到了,这是与他平日里以冷静目光看待马骡生种之时截然不同的反应。
人不是畜生。
他买来的妻子,也不是畜生。
固然他在黄英子面前表现了对她足够的恩爱,吃好的,喝辣的。可他心里,还是将黄英子视作能为他生育子嗣的一个“牲畜”。人惜力,骡马更要惜力。大多时候,马比人吃的要好。
正如他鞭打自家的娃,去阻止娃吃东家的熟黄豆。
一把熟黄豆少了,没人会在意。
他紧紧握住了黄英子的手。
“你给咱们家立大功了。”
“老二……今后也上学堂,学洋文,吃洋墨水,娶大家小姐……”
徐三儿黝黑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以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黄英子嘴唇没再颤,她嘴角动了一下,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但她脸部的肌肉已经因为持久不断的痛呼早已发麻,难以做出一个笑容。所以她的脸是僵硬的,僵硬的看着许愿的丈夫。
人与人的爱情大抵是不同的。
赶在庙会回来之前的徐从和陈羡安没有想到,徐三儿竟能对自己买来的妻子如此的呵护、爱恋。这一个徐宅的老爷,每天买鸡买猪蹄买补药,变着法子的对正在坐月子的妻子做着膳食,以图补足她的元气,不至于今后落下病根。
他对因坐月子不洗澡而浑身发臭的女人,没有露出一丝的嫌弃。
在儿子、儿媳在回家来住的那几天,走出房门透气的时候,偶尔还能看到这一对公婆说着惹人发腻、让人脸蛋通红的悄悄话。
庙会的时间在逼近。
“给老二取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黄英子穿着大红的夹袄,盖着厚被,半躺在炕上,她瞧了一眼刚刚睡着的儿子,口干喝了一口红糖水,问道。
刚出生的娃,喝的不仅是奶,更是当娘的血。
每被自己的娃吸上一口,她就预感到身体内的精血被娃掠夺走了一些,腰杆发虚的厉害。
“大名还没想好。”
“大名不着急取……”
徐三儿坐在灶台口,拉着风箱,摇了摇头。
哪怕老二挺过了四六风,但让新生儿夭折的病仍然数之不尽。没长到一定年限,取大名实在没必要,谁知道什么时候老二就得病死了。
就如老大,老大是他前妻的第三胎。
前面的两胎都病死了。
夭折的孩子,没福气来到人间,不算是他们真正的孩子。
虽然丈夫没将话说透彻,但心细的黄英子还是听到了徐三儿对她身旁孩子存有的悲观心态。她一个生头胎,头次当娘的人,听到这话,还没法保持如徐三儿一样的镇定自若的神色……。
她眼睛噙了一点薄泪,“那老二的小名总要想一个。”
很少有人能精准的叙述出她此刻内心的情绪。
头胎的孩子,大多是活不长的。
每一个当娘的人,在生下头胎后,或多或少就会从旁人的口中听到、或者敏感的发觉到这一件事实。
“就叫栓子吧。”
徐三儿想着心里头的贱名,没找到合适的。村子里例如“狗蛋”、“狗剩”、“铁柱”之类的贱名已有人取过了,再叫就不合适了。
他瞅了眼屋子里的器件,最终瞅准风箱下面不断闭合开启的气阀。栓子,也有塞子的意思。栓子,也是个贱名。而这个贱名,附近人还没有取过,正合适给老二当小名。
“栓子?”
黄英子点了点头,“就叫他栓子吧。”
说话间,徐从、陈羡安也从次卧走出了房门,他们见主卧没关门,于是顺着路入了屋。
甫一进屋,陈羡安便嚷着要抱孩子。
固然她对黄英子有些看不顺眼,可不管怎么说,黄英子都是她的婆婆,她总要顾忌一点徐从的面子,做做表面功夫。
其次,虽说黄英子和她不太对付,但……孩子是无罪的。
趁着陈羡安抱孩子的空档,徐从和徐三儿说起了话,“我和羡安回乡,不好不去一趟徐书文的家,他婆娘生了孩子,孩子我……还没看一眼,说不过去。”
徐书文和他化解了仇隙,两人重新称兄道弟。
这兄弟的儿子,他不能不去看一眼。
“你去吧,这点小事和我商量什么。”
“他现今有了孩子,还能对你做什么不成?”
徐三儿往灶火里加了一些干柴,顺口道。
徐书文有家有室,不是单身汉。纵使两家再有仇,光天化日的,也不会算计徐从和陈羡安,所以他对此并不担忧。
“好,那我就去了。”
人老是精,徐三儿说没问题,徐从也就能大胆的放心去。
毕竟徐三儿不会拿他的生命开玩笑。
“栓子。”
“这个名字好,公公取得好……”
陈羡安抱着孩子逗弄的时候,黄英子将栓子起名的事告诉了她。
“栓子”这个名字着实不算好听。
只是她当儿媳的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违心夸赞。
有了徐三儿的话,徐从和陈羡安再无忧虑的前往老徐宅走亲戚探门。理由应当的,他们得到了徐书文以及其妻田慧兰的热情招待。在招待之余,他们拿出京八件的点心送给了徐崇仁这个四个月大的娃娃。
未长牙的娃娃当然不能吃点心,这点心名曰送给孩子,实则送给父母。
“只是燕京工业专门学校而已……”
“算不得什么。”
徐从摇了摇头,说道。
他的成绩固然在新野是不错,可到了燕京,就一般般了。所以入的并非是有名大学的高中部,只是普通的工业专门学校。
“你还能去求学,我啊……”
“只是困守在这片土地上喽。”
听到徐从的话,徐书文叹了口气,“我家里只有我一个,我要是求学,家里妻儿就没人照顾,所以我只能……被迫放弃了学业。”
求学,虽说苦,却也自由。
当族长看似威风,但实则束缚在了这片土地上,不得自由。
“书文,别这么想。”
见徐书文丧气,徐从劝说道:“你看,崇仁这么可爱。我要是和羡安有孩子了,也留在家里,照顾他们,一家人能守在一起,就算幸福了。”
按理来说,他和陈羡安新婚燕尔这几个月,陈羡安怎么也能怀上孩子。只是因为学业的事,导致他们两个还没下定决心要孩子。
一旦要了孩子,求学之路亦就难走了。
“你看,我还给你带了一个礼物。”
“燕京最新出的《新青年》,听说这新出的一册最近卖疯了,市面上难求一件。”
徐从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徐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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