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三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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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学武倒是没给面子地撇着嘴说道：“谁说人就必须吃一些苦才能变的高尚，才能成为人上人的？”</p>

二爷没想到李学武会这么说。</p>

他知道李学武不会是跟他斗气，便等着李学武跟他说出个道理来。</p>

“我从小就知道苦难就特么是苦难，苦难不会带来成功，更不值得追求！”</p>

李学武小时候过的可不是锦衣玉食的生活，李家也没有现在的富裕。</p>

四个学生啊，李学文上大学以前，李学武当兵以前，李顺差点儿累死。</p>

为什么李学武的性格有这么强的攻击性啊，都是被逼的。</p>

从小老师教的都是温良恭俭让，可这些只能让你成为普通人，吃穿温饱而已。</p>

可社会的资源是有限的，你要出人头地，那你就得从别人的身上抢夺资源。</p>

没有一股子狠劲儿能上战场？</p>

能活下来？</p>

扶着方向盘，李学武坚定着眼神，像狼一样看着前面。</p>

“我不需要从他们的苦难中品尝出感动来”</p>

李学武转头看着二爷说道：“我小时候的生活跟他们虽有不及，但也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谁不苦？”。</p>

“唉~”</p>

看见二爷叹气，李学武也知道不能过地多苛责这个老人。</p>

能有善良之心，那就说明倒座房还有温暖。</p>

李学武的声音也是低沉了下来.</p>

“我们的经历不是为了磨练自己的意志，更不是让别人来共情的，是因为我们无法避开苦难”</p>

二爷这辈子什么都经历过了，也看得开了。</p>

对于李学武的话，他能说什么呢，说的不也是他嘛。</p>

看着车窗外划过的一座大院儿，二爷转头看着李学武说道：“你这种方法，我以前见过”。</p>

“是嘛~”</p>

这会儿路上人多，李学武开着车很小心。</p>

听见二爷的话也就是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看了。</p>

二爷也是转过了头，道：“前清的王府就是这么养门人的”。</p>

“呵呵呵”</p>

李学武轻笑道：“二爷您今天可真会抬人”。</p>

叶二爷看了李学武一眼，见他懂了自己的意思便也不再说了。</p>

这个时候四九城没有后世那么多古玩市场的，最老的就是海王村这边了。</p>

海王村和琉璃厂都是一个爹的，都在一块儿。</p>

琉璃厂起源于清代，当时各地来京参加科举考试的举人大多集中住在这一带。</p>

因此在这里出售书籍和笔墨纸砚的店铺较多，形成了较浓的文化氛围。</p>

这条街其实也不算多长、多大。</p>

以南新华街为界，东为东琉璃厂，西为西琉璃厂。</p>

街道全长690米，宽不足10米，最窄处只有六七米。</p>

后世能看到商铺林立，全部经营书籍碑帖、古玩字画、笔墨纸砚等文化用品。</p>

现在李学武看到的却是另一种文化气息。</p>

找地方停好了车，李学武跟着二爷往里走，沿途看见的便都是挂着牌匾的新老字号了。</p>

因为时代的原因，现在这边的店铺都是官营的，但用的都是老员工。</p>

二爷重回故地，很是一番感慨。</p>

站在牌楼下面，给李学武指着东西两条街介绍道：“现在我还能看见一点点影子，多数都不认识了”。</p>

李学武也是顺着叶二爷的指引往两边看了看。</p>

人流量不算大，也不算小。</p>

没有什么叫卖声，但也有交谈的蝇蚊之声。</p>

这边原来有厂甸庙会，所以以前热闹是不缺的。</p>

但自从庙会不让办了以后，这边真的有种时代落幕的感觉。</p>

李学武知道，真正的落幕还是在今年。</p>

但今年以后就真的家家关门谢客了吗？</p>

也不是，买卖，有买，就有卖。</p>

叶二爷背着手带着李学武在街上溜达，嘴里给普及着这边的知识。</p>

“最乱那会儿就是清末了，除了“老二酉堂”外，原有的店铺几乎全不存在了，大都是陆续更替，所剩仅三四十家”</p>

叶二爷不是没事儿闲的带李学武回忆古今呢，而是碰人呢。</p>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那些老相识还在不在了，所以先在街上转一圈，这叫投石问路。</p>

“光绪朝以后，琉璃厂变化更大”</p>

二爷仰着头往前看了看，说道：“我能记得的，清末到辛亥革命后，曾在琉璃厂开设过字号的，前后约二百二十多家”。</p>

“那还真不少！”</p>

李学武看这两边的店铺，拢共也没有二百家啊，这得更迭的多厉害。</p>

只要是这种情况，那就一定是社会动荡。</p>

命都活不起了，还有人买书、玩字画？</p>

爷儿俩在这大街上转悠了一圈儿也没遇见熟人，这说明啥？</p>

人丁凋零了呗。</p>

二爷背着手叹了一口气，抬起头往路过的一家牌匾上看了看。</p>

一心书斋。</p>

“走，进去看看”</p>

叶二爷现在也是有种大海捞针的感觉了。</p>

这大街上遇不见，老字号里还遇不见？</p>

“二位同志看点儿什么？”</p>

李学武两人一进屋，根本没人搭理。</p>

还是站在最里面的一个岁数得有五十多的售货员走过来轻声招呼了一句。</p>

这应该是因为看出了叶二爷的岁数，和他身边李学武的气势才过来的。</p>

气场和气势这玩意儿说起来很玄妙，可有的人就是能感觉得出来。</p>

“您这店里的书可都够新的啊”</p>

叶二爷眼睛转了一圈儿，对着这位笑着应了一句。</p>

“嗤~”</p>

站在一边看着的年轻服务员嗤笑了一句，道：“这是书店，不是新书还卖旧书啊？”</p>

叶二爷的表情微微一滞，神情落寞地点点头，道：“是，您说的是”。</p>

而站在柜台里面的跟他们最先招呼的老服务员打量了叶二爷一眼，轻声问道：“这位同志原先也是我们这个行当的？”</p>

“呦，您认识我？”</p>

叶二爷以为遇见熟人了呢，看对方的年纪，也是有可能的。</p>

“不认识”</p>

这位摇了摇头，也没管一旁听见叶二爷的话偷笑的同事，很是客气地说道：“只有老主顾才知道我们书店以前是下去收书卖的”。</p>

这话一说完，站在一边的年轻服务员愣住了，捂着嘴的手还没放下来呢。</p>

这不能怪他，因为他也就跟李学武一个岁数，不知道也很正常。</p>

以前的书店可不是自己写书来卖的，而是让伙计全国的跑，去收集书。</p>

收集回来，再开版印刷出来售卖。</p>

当然了，这里面没有什么版权费一说，纯纯的明目张胆地盗版。</p>

这位又继续说道：“而看您已经在门前经过一次了，再看您进来的切口儿，不大像是买书画的，倒像是我们这行的人”。</p>

李学武倒是对这位老服务员很感兴趣。</p>

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不急不缓的，让人听着耳朵都舒服。</p>

也没等叶二爷反应，不顾周围服务员的目光，这位对着叶二爷拱拱手说道：“您应该是前辈了”。</p>

“不敢当”</p>

叶二爷微微躬身，伸出手虚接了对方的拱手礼。</p>

随后左手搭右手，拱手言道：“我原是当行出身”。</p>

“哎呀，那您是前辈了”</p>

这位也是客气，也不是客气。</p>

做当行的要比做伙计掌柜的还要难。</p>

因为掌柜和伙计都是卖东西的，他们知道这东西的根儿。</p>

而当行的大当、二当、三当都是收东西的，真假优劣，价值几何，全凭着一双慧眼。</p>

且不论嘴上工夫如何，这份眼力在早先，那可是能养家糊口的高精尖技术。</p>

“您了有什么事吗？”</p>

这位虚抬着手，请了二爷和李学武往柜台的一边站了站。</p>

这要是搁以前，准得请两人往里面的接待室坐着聊。</p>

可时代变了，众生平等，没有什么人能坐着谈买卖了。</p>

二爷拱拱手，说道：“我离了厂甸得有些年了，想打听打听老朋友，老关系”。</p>

“呦！”</p>

这位嘴里轻声叹了一句，道：“不妨跟您说，这条街上，像您这个岁数的，还站在里面的，基本没了”。</p>

这位许是河北人，最后那个没了，说的是木了。</p>

李学武咧了咧嘴，知道这位说的不是像二爷这个岁数的都死了，而是不让站柜台了。</p>

公私合营讲究的就是制度和规范，好些个手艺人都被辞退了。</p>

年龄超过六十的都回家“颐养”去了。</p>

这位也是看着二爷岁数不小了，才这么说的。</p>

二爷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陈则之您认识吗？”</p>

“当然认识~”</p>

这位点头说道：“这街上的老师傅了，不过没了，走了好几年了”。</p>

现在说的这个没，不是退休了，是真的没了。</p>

二爷刚要欣喜的表情却是微微一愣，道：“他腿脚儿可是不错的”。</p>

“嗨！阎王要你三更死，哪里留你到五更”</p>

老服务员也是叹了一口气道：“陈先生每天都沿着河沿练几圈儿的，可那天咣当一下倒地上没了，这上哪儿说理去？”</p>

二爷点点头，又抬起头问道：“马道如您……”。</p>

二爷跟这位老服务员问了六七个名字，终于在最后一个有了消息。</p>

“我知道的，是他孙子给养老呢”</p>

老服务员边在便笺纸上写着地址，边说道：“也是您问的巧了，这位离我们家住的不远，前儿个我还见着赵师傅遛弯儿呢”。</p>

“哎呀，谢谢，谢谢啊！”</p>

二爷接过地址，拱手不住地道谢着。</p>

这位则是客气地回了个礼，笑道：“都是缘分，您了多来这边转转，许是还能遇见朋友”。</p>

“借您吉言！”</p>

二爷带着李学武出了书店，李学武回头看了看牌匾。</p>

“还是老人儿说话听着舒心啊！”</p>

“呵~”</p>

听见李学武的感慨，叶二爷倒是喷了一下鼻孔。</p>

带着李学武往出走了走才说道：“他想从你兜里往出掏钱，能不给你说的舒服了吗？”</p>

李学武也是“呵呵”一笑，他倒是没在意这个。</p>

这不是很正常嘛，做销售的，谁不是想着从主顾儿的兜里往出掏钱呢。</p>

二爷背着手，得着老相识的消息，他现在也是没了刚才的焦虑了。</p>

能找到一个，就能连上其他个。</p>

他叶继祖又回来了！</p>

“以前都说我们当行的脸难看，话难听，可我们也被迫不得已的”</p>

叶二爷看见这个老伙计，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给李学武倒苦水。</p>

“能进当铺当东西的，合着不是家里发财了！”</p>

“呵呵”</p>

李学武也是理解了二爷的意思，当铺收当的不能有笑模样这是行规。</p>

人家来当东西，本来就是够难过的了，你再笑，不找倒霉呢嘛。</p>

而且这当铺里收东西都是带着放贷的意思，典押的东西都是狠狠压价的。</p>

要是笑嘻嘻的，一天能打八回架。</p>

二爷可能是有些激动，看了李学武的笑，说道：“你不会以为刚才那个是什么好玩意儿吧？”</p>

李学武也没觉得二爷狗咬吕洞宾了。</p>

这条街的水有多深，那黄了铺子的几百个东家最知道。</p>

跟这行摸爬滚打上了当柜的二爷也知道。</p>

“也就是新社会了，不然那也是个黑心的，没几个大子儿，甭想让他们说真话”</p>

“那现在怎么就乐于助人了呢？”</p>

李学武打开车门扶着叶二爷上了车，自己绕过来打着了火往外面开去。</p>

等上了大路，李学武继续刚才的问题，问道：“是不是您这前辈有面子，或者跟您说的这几个人有什么交情啊？”</p>

“屁！”</p>

二爷撇嘴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p>

骂了一句以后，二爷给解释道：“我有个屁的面子，我说的那些人他也就是知道，搭关系他蹬梯子都够不上！”</p>

这可不是二爷自吹自擂，他们这样的人在店里属于供奉，先生，特级人才。</p>

他们可是要念书学习的，虽然不及秀才、举人。</p>

但只要是读书人，那就有高人一等的感觉。</p>

那老服务员属于店伙计，打杂的，熬多少年都少有出头的。</p>

来源也大多是流民、乞丐、苦人家孩子。</p>

这样出身的，哪有念过书的，搬书还行。</p>

所以别看刚才两个人挺客气，其实二爷瞧不上对方，对方也知道这一点。</p>

二爷看了李学武一眼，最后说道：“他肯帮忙，那是因为你”。</p>

“呵呵”</p>

李学武被二爷的话逗得一乐，道：“我又不认识他”。</p>

“你是不认识他，可他认识你啊！”</p>

二爷也没等李学武再问，继续说道：“他认识你这身干部装和胸前的家伙事儿”。</p>

李学武摸了摸左侧肋下的枪套，问道：“这么明显吗？”</p>

二爷摇了摇头：“这些小子眼睛精着呢，以前看腰上带的坠子就能知道你的身份，有没有钱”。</p>

“后来就看谁手里有家伙儿了，呵呵”</p>

说到这儿，二爷也乐了，笑道：“以前我们店的伙计就怕这些人，我也怕”。</p>

“带枪的？”</p>

“嗯”</p>

二爷笑着用手比划着说道：“喀嚓往柜台上扔一把二十响，问你能当多少”。</p>

“哈哈哈哈哈”</p>

李学武现在是能够想得到当时二爷是个什么样的表情的。</p>

二爷说完也是呵呵呵地笑了一阵。</p>

“现在说是笑话，当时可是要了命了”</p>

回想了一阵儿旧社会的风风雨雨，二爷感慨道：“这一辈子过的~稀里糊涂！”</p>

“是这儿吧？”</p>

李学武就在二爷感慨的时候，将车停在了一处四合院门前。</p>

二爷直起身子看了看，道：“看门牌号是这儿，走，下去看看”。</p>

两人拢共也没说几句话，因为这路程也短。</p>

李学武开车沿着南新华街没走多远就拐进来了。</p>

胡同口不小，旁边就是师大附中、附小、附幼。</p>

这是块儿好地方啊。</p>

就在李学武习惯性地查看周围环境和地形的时候，二爷已经往院里进了。</p>

这处院子的门半开着，门看着就是普通的蛮子门，许是这院子也不大。</p>

等李学武进去以后，便确认了自己的想法。</p>

二进的小院儿被收拾的很干净，看着不像是大杂院儿。</p>

一过门厅在左手边看见的便是一道屏门，进了屏门，就是院儿了。</p>

倒座房看样子是被改成了厨房，外院儿堵头儿还加了一处隔墙，许是厕所。</p>

这样的规制在以前虽不能说是官宦之家，但也可以说得上是富裕人家了。</p>

他倒是很喜欢这样的院子，静谧私密，房子也足够一家人居住，收拾起来也简单方便。</p>

就在李学武跟这儿打量外院儿的时候，垂花门以里传来了说话声。</p>

李学武往前走了几步，正看见二爷跟一个拉着小孩儿手的老人寒暄着。</p>

那老人看见李学武进院儿，便将目光看了过来。</p>

二爷则是转身对着李学武招呼道：“学武，咱们找对了，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琉璃厂最好的装裱师傅赵幼宽赵师傅”。</p>

二爷当然能叫师傅，因为看这位的年龄跟二爷相仿，李学武就不能跟着叫师傅了。</p>

“赵老师您好，我叫李学武”</p>

赵幼宽手里拉着童孙子看着一身干部装的李学武，不由得一眯眼睛。</p>

这小伙子看着穿的斯斯文文的，胸口上的口袋里还别着钢笔。</p>

可任凭他活了六十多年的眼力，愣是看不出这小伙子有刚才叶继祖说的良善相呢？</p>

“好好，快屋了坐吧！”</p>

“叨扰了”</p>

李学武笑着客气了一句，便由着这位赵师傅相让，跟着二爷进了堂屋。</p>

等落座以后，从厢房走过来一位年轻少妇，端着茶壶和茶碗给几人摆了茶。</p>

“老兄好福气啊！”</p>

二爷满眼羡慕地看着抱着赵师傅小腿站着的小孩儿，和正在摆茶的女人。</p>

赵幼宽笑呵呵地说道：“孙子、孙媳孝顺，我也能过个安稳的晚年”。</p>

少妇就是赵幼宽嘴里的孙媳了。</p>

倒好了茶，对着二爷和李学武客气地笑了一下，便拉着孩子出门去了。</p>

二爷和李学武进来的时候都打量了屋里的陈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