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板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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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位就是单位，单位就是国家的，没有立足根本，发展业务的想法，想的都是一盘棋。</p>

这没有错，错的是时代，这样想法的人未来被时代所洗刷时，忍不住理想破灭跳楼的比比皆是。</p>

他们的理想很纯粹，但有些人的想法很现实，李怀德就很现实，他可不想跳楼。</p>

所以在李学武提出多种经营并存，主体工业持续变革和发展的方针时，李怀德是赞成的。</p>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社会在变化，人也在变化，需求也在随之而改变。</p>

杨凤山故意拖沓联合企业，不惜造成居民区项目迟迟达不到施工进度也在所不惜。</p>

这是他作为厂长的一种调控方法，掌控轧钢厂这么大的企业，总有他的想法，总有他的方法，别人的不理解和不看好他是不会在意的。</p>

但剑走偏锋的结果就是经不起舆论的浪潮侵袭，更在这个时代经不起厂里那些真正主人——工人的议论。</p>

现在看来，这场议论必然要造成一定的影响了，厂广播站每天例行播放的音乐没了，换成了邝玉生的讲话。</p>

时间早都到了交接班和开工的时间，但工人们人心惶惶、议论纷纷，聚集在厂区的公路上，都没心思去车间上班了。</p>

有人群聚集就会有闹事的，有带头闹事的就会有冲突。</p>

李学武这边刚接到厂长的电话，那边就来了消息，人一多就没好事，有人跳出来要搞事情。</p>

“处长，怎么办？”</p>

保卫处五个科室的负责人都到了李学武的办公室，目光齐齐地盯着李学武，等待着他的命令。</p>

李学武站起身，走到了办公室窗前往外看了看，厂生产区人是真不少，下班的和上班的汇聚在一起，看得李学武头皮发麻。</p>

“保卫科治安股，先往生产区去，给我盯住了，谁敢行凶就抓谁”</p>

“保卫股持械持盾，按既定程序组织安全保卫，不要直接与工人发生冲突，安全最重要”</p>

“消防科，把高压水泵车开过来，一有突发情况，等我通知”</p>

“其余科室随时待命，支援一线科室”</p>

“是！”</p>

都是训练日久的队伍了，李学武指挥起来得心应手。</p>

消防科韩战带队出任务了，李学武着重点了点消防科的副科长，让他注意听自己的命令。</p>

大夏天的，人心浮躁，点火就着，李学武不介意在大乱将起的时候给这些人降降温。</p>

不是一线的科室去忙了，其他后勤保障类的科室就没事了，而是比一线科室要更忙。</p>

综合科和机要科的人已经全副武装往楼下去站岗了，别以为拿了笔杆子就拿不起枪杆子了。</p>

现在一线科室除了治安股外是不带枪械的，所以如果出了情况，那后勤的科室就要扛枪上了。</p>

当然了，李学武不希望出现这种情况，但也不能不防这种情况的发生。</p>

在命令下达后，李学武又把电话给厂长杨凤山打了回去。</p>

在回复了保卫处的准备过后，李学武还是带了一句，那便是问题终究要有人来解决的。</p>

这句话也给杨凤山一个提醒，保卫处的职责是保卫工厂，保卫工人，如果发生极端情况还有可能出手，正常的谈判还需要厂领导来做，保卫处不能，也没有资格做这些事情。</p>

其实说来，厂领导应对的不可谓不快速坚决了，但老爷车似的反应速度在李学武看来还是有些幼稚。</p>

厂广播站的讲话还在继续，但工人们已经没人听了。</p>

结果就是，邝玉生还在那讲着，生产区的状况却是一时比一时严峻。</p>

也是李学武布置的快速，生产区道路两边全是持械的保卫。</p>

相关的单位门口还有持盾的保卫警惕第看着生产区交接班的人群，让局势不至于进一步滑向深渊。</p>

而在生产区里流窜着的，那些喊的最凶的人已经被治安股盯上了，正在慢慢靠近，只等时机成熟了进行抓捕。</p>

上班的人越来越多，下班的也越来越多。</p>

出车间的人多，进车间的人少。</p>

要说起来，这些人也不一定就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p>

但有一个看热闹的，就有一群跟着去看得。</p>

这个时候的精神娱乐匮乏，哪能放过这么大的场面。</p>

看着路边出现的保卫科，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小，一个个的也都沿着车间门口站着，等着看热闹。</p>

最热闹的要数那些窜来窜去，喊这个骂那个的那些人了。</p>

他们倒是想让队伍集合起来往外走，可怎耐人多声音也杂，再加上广播里的邝玉生严肃的语气，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脸的懵。</p>

李学武见着生产区那边的闹剧，把视线从队伍转移到了主办公楼的方向，这会儿杨凤山还没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在开紧急会议。</p>

而这次的主角李怀德更是迟迟没有现身，还真有股子稳坐钓鱼台的意思。</p>

既然主角都还没上台，李学武这个唱配角的更是不能喧宾夺主了。</p>

他站在楼上只看着保卫处各个部门的应对程度，时不时的还让身后的沙器之做好记录，以便下来后开会总结经验。</p>

沙器之刚才还见着李学武皱眉头，这会儿却听见处长这么说，有些诧异地问道：“您不担心下面出问题吗？”</p>

“刚才是有些担心的，不过现在还好”</p>

李学武再次看了一眼窗外便走回了办公桌继续办公了。</p>

沙器之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是咱们处室布置得当，您觉得可以保证不会出现问题？”</p>

“不，咱们处室即便是人员再次翻倍也不敢保证不会出问题”</p>

李学武晃了晃手指，看着沙器之说道：“我说还好是因为看到了生产区那些人的状态和表情”。</p>

“状态？表情？”</p>

沙器之不解地走到窗边拿着望远镜往外面望去，盯着生产区的那些工人仔细看了，嘀咕道：“没什么啊……”</p>

李学武低着头处理着文件，听见沙器之的话随口回道：“你从工人的脸上能看到多少愤怒和怨怼？恐怕都是看热闹的吧”。</p>

“啊？！”</p>

这一句却是让沙器之如被醍醐灌顶了一般，再次把目光看向了生产区的那些人，这才如梦初醒了似的，转回头看着李学武说道：“您是说他们的脸上没有愤怒”。</p>

“你自己看不到吗？”</p>

李学武浑不在意地说道：“别让情绪迷失了眼睛，有的时候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p>

沙器之点点头，问道：“那咱们的人手是不是撤回来，于主任可正带着人在楼下等着命令呢”。</p>

“撤什么撤？！”</p>

李学武抬起头看了沙器之一眼，道：“我说的就一定准？你敢保证这种事情的走向？让他们等着，人群不散他们不能撤”。</p>

“是！我明白了”</p>

沙器之点头应是，眼睛再次看了窗外一眼，这会儿厂长却是带着厂领导已经从主办公楼出来了。</p>

没坐车，也没走大路，直接抄了辅楼的小道往生产区跑了过去。</p>

眼见着好戏开场，他也是提醒了李学武一句。</p>

可李学武却是不为所动，仍然坐在办公桌旁，搞的沙器之也是不敢放下心去看外面，只能是一边服务着李学武递送文件，一边用眼睛看着外面。</p>

李学武不用去看，光是用耳朵听就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p>

生产区是热闹，但也就是那些人闹的，杨凤山带人过去一定能摆的平，再加上有保卫科的人在，局面倒也能控制。</p>

杨凤山跑得倒是快，拿着铁皮喇叭，苦口婆心地解释着厂里的政策和所做工作的意义，但工人们乱糟糟的，人数太多，说什么的都有。</p>

谁不想住楼房，谁不想拥有自己的房屋，怎么可能让居民区项目处于现在这个状态。</p>

邓之望今天被骂的最凶，他更是躲在楼上不敢下来。</p>

当初让工人们义务劳动，说是多劳动的能提前分房子。</p>

这些工人们没日没夜的上班，还得去工地上加班，搞到现在工地上的施工人员越来越少，轧钢厂的工人却是越来越多。</p>

这特么可是如了厂里的意了，工人不要钱，干活卖力气，不比建筑工人来的实在。</p>

可实在是实在，他们也得能干得了才成啊，关键位置没有了建筑工人，光靠轧钢厂的炼钢工人，这不是扯呢嘛。</p>

今天杨凤山找邓之望问话，邓之望只有一句，给钱，没钱办不到。</p>

这特么杨凤山还不知道没钱办不到？</p>

可这轧钢厂里不是没钱嘛，当初允许邓之望用厂工人的时候杨凤山就知道会有今天，但他想的是由着邓之望把好平衡度，不至于出现今天的问题。</p>

但很显然，邓之望缺钱，景玉农不给钱，结果就是，建筑工人减少，轧钢厂工人顶上。</p>

眼瞅着居民区建筑工地的进度一天比一天慢，出力最多的那些人只觉得被骗了，今天骂邓之望格外的卖力气。</p>

邓之望挨骂，景玉农也没跑掉，被骂的更难听，卖主求荣都出来了。</p>

谁家还没有孩子，都是指着厂里生活的，好不容易等来了新厂，却是被告知没有招人的计划，这不是开玩笑呢嘛。</p>

自己厂里扩产，竟然先安排其他厂的人员，这能行？</p>

生产区的吵吵嚷嚷，李学武听得也是够无语的，都这个时候了，杨凤山还在搞小动作。</p>

真当李怀德的手段是白给的，即便是他的坑挖的再深，这李怀德的后手也够他一受。</p>

单说今天的工人罢工和游行就给轧钢厂带来了多大的负面影响，这完全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p>

李学武对于杨凤山的做法不置褒贬，但他知道李怀德在楼上一定笑疯了。</p>

“哗！！！”</p>

“处长！”</p>

这边李学武正想着心事呢，站在窗边的沙器之听见外面的喧哗声便转身拿着望远镜去看，这一看差点吓得他挑起来。</p>

“处长，厂长被打了！”</p>

“杨厂长？”</p>

李学武也是有些惊讶，站起身走到了窗边，接过望远镜这么一看，确实看见杨凤山捂着脑袋躺在地上，周围人往后退着，而外围的人往前挤着要看热闹。</p>

“通知消防车动手，把水往院里喷，再让保卫科注意踩踏事件，最后通知治安股动手，一定要把打人的抓住！”</p>

“是”</p>

沙器之快速地跑出了办公室，没一会儿李学武便看见水柱从天而降。</p>

好像真的下雨了一般，这生产区的方寸之间瞬间成了大雨的焦点。</p>

刚才还热闹的场面瞬间冷静了下来，互相躲闪着，要往外跑、往车间里跑去避雨。</p>

而站在边上的人却是看出了端倪，知道这不是雨，这是消防科的水车。</p>

有了外围人的指引，这些工人便都往外跑，保卫们则是做着引导工作，让人群往生产区疏散，有倒地的也都被拎到了路边，早有厂医院收治。</p>

即便是李学武想的再周到，可还是发生了他不希望的事情。</p>

在人群疏散开后，场地中间还是躺着好些人，全都是被踩在里面的。</p>

消防科的水停了，保卫配合医院的医生进行了初步的处理，随后便用大卡车将这些人送去了医院。</p>

沙器之也被水淋湿了，这会儿跑回来，看着李学武，满脸不解地问道：“处……处长……为什么要用水车啊……”</p>

李学武转身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觉得是因为水车才造成了踩踏？”</p>

沙器之没有回答，而是就看着李学武，刚才的一幕给他吓的不轻。</p>

如果不是他沿着楼体跑的，如果不是同事们帮忙，他也就被人群裹挟着，被踩在下面了。</p>

李学武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盯着下面，解释道：“前面的人往后退，后面的人往前挤，不浇水，你挤进去救人啊？”</p>

说完指了指楼下道：“都是车间工人，挤摔倒地的能有几个，天热缺氧才是主要原因”。</p>

“我……我不知道”</p>

沙器之听见李学武的话反应了过来，脸有些尴尬，知道自己误会处长了，真恨自己的无知。</p>

“杨厂长如何了？”</p>

“杨厂长……”</p>

沙器之顿了顿，汇报道：“说是被一板砖拍在头上了”。</p>

“怎么会有板砖？”</p>

李学武皱眉道：“跟着厂长去的保卫没看见？”</p>

“看了，那板砖防不住”</p>

沙器之苦着脸说道：“治安股说那板砖是从花坛上抠下来的，正砸在厂长的脑门上”。</p>

“人抓到了？”</p>

“是”</p>

沙器之回道：“刚才我上来的时候那人正被带到审讯室，韩科长说在现场的时候初步审讯了一下，说是建筑工地干活最多的那个……”</p>

“知道了”</p>

李学武皱眉看着满院的狼藉，对着沙器之吩咐道：“告诉审讯室，不要上项目，等厂里的通知”。</p>

“明白，我这就去通知韩科长”</p>

沙器之点了点头，也没汇报其他被抓人员的情况，转身往楼下去了。</p>

“呵呵，这一下就叫自讨苦吃吧”</p>

李学武冷笑了一声，转身回了办公桌旁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视线却是放在了电话上。</p>

“铃铃铃~~~”</p>

果然，李学武要等的电话来了。</p>

放下茶杯，李学武清了清嗓子，抿着嘴伸出手在电话上抓了住手指，随后一把抄起电话，急声问道：“是消防科嘛！你们怎么搞的，不是让你们……”</p>

“是我！”</p>

李怀德的声音打断了李学武的训斥，不过明显的，李怀德的气势也是为之一降。</p>

本来是要问责李学武的，但见李学武这边比他还凶，倒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p>

可这个电话他不能不打，保卫处在处理这件事情上面有些极端了。</p>

本就是极端情况，却又是用极端的手法，不能不让李怀德发火。</p>

实在是保卫处应对的太过于及时了，这应急预案演练确实不白做。</p>

李怀德暗地里不满意李学武的做法，但明面上却是训斥起了李学武的保卫措施。</p>

“到底是怎么搞的？能让生产区出事？能让工人上下班堵在一块儿？还能让工人把厂长打了？你是干什么吃的！”</p>

李怀德的训斥很严厉，在电话里的火气很大，可现实中，对面的李学武不以为意，表情很是玩味。</p>

而正在破口大骂，恨不得全楼层的人都能听见的李怀德也是手扶着嗓子，扯脖子骂着。</p>

两人就跟相声表演一般，李怀德骂人，李学武捧哏。</p>

李学武倒没什么，他知道李怀德骂他冲的不是自己，到头来累的也不是自己，随便骂。</p>

而在一声声捧哏中，李学武也把生产区的具体情况，以及自己这么做的缘由告诉了李怀德。</p>

事情确实是突然发生的，包括厂长杨凤山上山视察的那一次，今天临时动手也给厂长点过了。</p>

同时，李学武也跟李怀德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有事办事，但不能出人命，更不能乱的没了底线。</p>

底线就像是轧钢厂的内裤，没了可真就是L奔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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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