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高处不胜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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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树森想说儿子来着，但儿子也大了，不愿意听他的说教了，所以现在能不说就不说他，免得父子两个的关系紧张。</p>

可即便是现在不说了，儿子对自己也是有了别的看法，总觉得自己压着他了，挡了他的进步之路。</p>

所以郑树森这些年都在闭门谢客，很少出去会客访友，为的就是给儿子腾地方。</p>

可他越是如此，他的职务越是稳固，时有进步，慢慢的都已经到了今天的位置。</p>

再转过头来看儿子，从上班开始，就一心钻营关系，今天见这个，明天见那个，带着媳妇儿经常去参加青年舞会，为的就是给他的进步之路添砖加瓦。</p>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钻营对，这么多年了，还在原地打转，什么原因他自己都没想清楚呢，却来嫉妒李学武了。</p>

不是郑树森亏心，偏向干儿子，不认亲儿子，这怎么可能呢，他恨不得李学武身上的所有优点都给他儿子。</p>

但这就更不可能了，李学武的成长是他亲眼看着一次次蜕变的，李学武的成材之路比他儿子来的还要艰难。</p>

现在倒好，从小在身边教导的成了井底之蛙，在泥土里滚打出来的，倒成了栋梁。</p>

在王淑华上桌后，郑树森主动拿着杯子同李学武碰了一个，今天的好心情都随着一杯酒进了肚子。</p>

李学武拿着酒杯看了郑树森一眼，同尴尬地举着杯子要同父亲碰杯的郑希才碰了一下，笑着举了举酒杯，一饮而尽。</p>

王淑华好像看出了什么来，在刚才她去端菜的工夫许是儿子又惹了爱人不高兴。</p>

不过她也没有就儿子说什么，有李学武在呢，她只顾着同李雪说着话来着。</p>

主要的话题还是李雪上班的事，由着王淑华问，李雪答，时不时的李学武也被问一句，大家说说笑笑的吃了中午饭。</p>

郑树森是愿意跟李学武喝酒的，不仅仅是因为李学武的酒品好，千杯不醉，还因为李学武会聊天，会说话，跟他有共同语言。</p>

饭后两人依旧是去了门口的小石桌旁坐下，王淑华沏了一壶茶递给了儿子郑希才，给他使了个眼色。</p>

郑希才尴尬地笑了笑，被母亲打了一下，这才端着茶壶，拿着茶杯去了父亲那边。</p>

王淑华看了儿子的背影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回身收拾起了桌子。</p>

李雪并没有坐着，伸手帮了忙，得王淑华好一顿夸，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李雪好。</p>

李家老太太她是知道的，可讲究个人，那是一点错都不会犯的，更是一点儿亏都不会让的。</p>

教出来的孩子也是个顶个的好，淘气的一如李学武这样的备不住，但品行都是没问题的。</p>

两人收拾的也快，王淑华嘴里关心着李雪，让她有了事别害怕，用着这边的关系了，找她二哥行，直接来找她也行。</p>

李雪笑着答应了，有客气的样子，也有认真的样子。</p>

路上二哥还逗她，要是王婶真让她叫干妈该怎么应对，现在倒是在心里落了一块大石头。</p>

从进了院开始，王婶也都是叫她李雪，亲近是亲近的，却是没有说顺着李学武的关系认干亲的意思。</p>

这让李雪轻松了许多，可在心里也想到，在王主任这边，对二哥更看重的，从席间郑伯伯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p>

现在吃得了中午饭，郑伯伯又拉着二哥去说话，没有搭理他儿子的意思，也是让李雪觉得郑伯伯还是很正直的人。</p>

喝中午茶也是为了解乏，要依着李学武，这么大热的天，直接睡一觉好不好。</p>

郑树森多年没有午睡的习惯，也就指着一壶茶来解乏的。</p>

见着儿子借着送茶坐了下来，他也是没有说什么，跟李学武继续谈着现在的形势。</p>

李学武说的少，都是在听他说，只是时不时的把自己听到的消息跟郑树森说一下，算是个补充。</p>

郑树森也是有些迷茫的，不然不会拉着李学武在外面就说开了。</p>

从市里最近的变化说起，一直说到了区里的变化，尤其是干部队伍一茬一茬的换，只有他还稳固地坐在那个位置，更让他有种高处不胜寒的意味。</p>

上周就着工作谈话，郑树森是有意下二线的，给年轻人，给上面调来的人让位置的。</p>

可无论是区里，还是市里，都没有同意他的请求，更是让人给他递话，让他好好干，安安稳稳的干。</p>

这可愁坏了郑树森了，在这个位置一天，就代表他有一天要摔下来的危险。</p>

他又不是个混日子的人，在这个位置上就得做这个位置上的事，辛苦不说，环境的压力还大，怨不得今天饮酒王淑华也是没拦着他的。</p>

李学武也不知道该怎么劝郑树森了，现在是郑树森想给人家倒位置，人家不让他走，难道劝郑树森主动往上爬嘛！</p>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求之不得，得之不求。</p>

要不是李学武知道大环境如何，都会以为郑树森在跟自己凡尔赛了。</p>

可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看似很好，但实际上郑树森的境况也很微妙。</p>

说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也不为过。</p>

两个人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多久，郑树森喝的还是有些多了，最后由着王淑华同儿子扶着进了屋。</p>

李学武跟郑希才又坐了一根烟的时间便也告辞了，领着有些困了的李雪去了个提神的地方。</p>

“二哥”</p>

李雪坐在车上，看着二哥的侧脸问道：“你累不累啊？”</p>

“嗯？”</p>

李学武看了妹妹一眼，笑着问道：“为什么这么问？”</p>

“我就是觉得你累”</p>

李雪抿了抿嘴，随后说道：“就连周日都得走这么多关系，过节也是”。</p>

李学武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妹妹的意思，待李雪说完，苦笑着说道：“成年人的世界里哪有累与不累一说，辛酸苦累你都得放在心里才好，因为这是你唯一能给自己保留的东西了”。</p>

说完这一句，李学武再次看了李雪一眼，问道：“累了？是不是觉得关系很麻烦？”</p>

李雪想摇头来着，可一想到身边是自己二哥，便也就点了头，认同了二哥的说法。</p>

李学武却是笑了笑，说道：“又不是每天都要维系这么多关系，再说还有别人帮我呢，只是适当的沟通而已”。</p>

说完又解释道：“今天带你来见这么多人，让你知道他们的身份，让你知道我同他们的关系，不是让你有了事去求他们的”。</p>

李雪转头看向二哥，不解地歪了歪头，吹过的风扰乱了她的发丝，也搅乱了她的认知。</p>

难道不是她参加工作了，二哥为了照顾她，历练她，将自己的关系介绍给她嘛？</p>

不是这个，那是什么？</p>

李学武等妹妹想了一阵，这才解释道：“是自信！”</p>

“自信？”</p>

“对，是自信”</p>

李学武扶着方向盘，解释道：“你我是兄妹关系，家庭能给咱们带来的东西已经足够富有了，足够咱们自信地走上人生道路了，就像当初我去轧钢厂上班一样”。</p>

“而现在的你，是要比我有更多的方便条件的，我今天让你见他们，就是要让你知道，即便是咱们这样家庭的孩子，也能获得他们的尊重，更能跟他们平起平坐”</p>

“甚至”</p>

李学武语气坚定地说道：“咱们要比他们的孩子做的更好，更有潜力”。</p>

“我有千百力气，万种关系，但这些都是我的，能给你用，但永远都不会是你的，你也需要建立自己的关系，有自己对这个世界，对工作，对人生，对价值的认知”。</p>

李学武就像燕子一样，教着还在窝里不敢试飞的兄弟，叽叽喳喳的讲述着自己的人生经验。</p>

李雪也是认真地听着二哥的话，在内心思考着自己已经走上了这条路，是要准备好面对路上困难的。</p>

二哥走的路终究是他的路，适不适合自己不说，终究走不出什么新的花样来。</p>

李雪是有傲气的，她虽然是女孩儿，但一样不比哥哥们差多少。</p>

现在被二哥鼓励着，也有了正面人生的勇气，暗自在心里给自己鼓劲，是要在人生路上走出属于自己的路的。</p>

李学武能为妹妹做很多事，包括给她大房子，车子，衣食无忧，但给不了她精神的富足，给不了她完整的人生。</p>

所以就像小时候教她学自行车一样，能在后面扶着她，让她尝试着蹬起来。</p>

但当她真的能自己蹬起来的时候，李学武一定会松开手。</p>

即便是妹妹一遍一遍地跟自己确认着不要松开，他嘴里答应着，可手上不会留情。</p>

哪怕看着妹妹摔一下，擦破了，摔伤了，也要让她学会自己赶路。</p>

哥哥再亲，跟弟弟妹妹最终也会变成两家人，两个世界。</p>

现在的李学文就感觉跟自己弟弟是两个世界的人了。</p>

当看到二弟带着小妹来看他，也是不由得一愣，随即笑了开来。</p>

李雪跟大哥笑了笑，随后进了大哥的宿舍打量起来。</p>

李学武则是站在门口，看着大哥长出来的胡子，不由得好笑道：“你不会真的想学鲁迅先生一样留胡子吧？”</p>

这还是哥俩小时候上学年龄的笑话呢，当时的同学们都很佩服课本上的鲁迅先生，看见插画里的先生，学文大哥便要留这样的胡子，说是要像先生一样。</p>

李学武脑子好使，拿着锅底灰给大哥立马来了个变妆，等母亲回来的时候看见哥俩儿跟钟馗似的黑脸，一人给了一巴掌。</p>

李学文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笑了笑说道：“不用在意为人师表了，懒得刮了，浪费时间”。</p>

李学武撇了撇嘴，看了看大哥屋里堆着的一堆收音机零件问道：“这个是不是也浪费时间了？”</p>

“这个？”</p>

李学文看了屋里一眼，随后看着弟弟叹了一口气，想了想还是说道：“没有，人终究是要生活的嘛，没有钱哪里来的书”。</p>

“呵呵~反正就是不想修，对吧”</p>

李学武轻声笑了笑，看了办公室那边一眼，刚才黄干迎了自己进来，这会儿已经回了楼上。</p>

李学文耸了耸肩膀，跟二弟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不想修就是不想修，现在修这些收音机和电视机，完全就是为了赚钱生活。</p>

老彪子太损了，让他给带书，推三阻四的，吭哧瘪肚的说了，修的越多才能有更多的书。</p>

他倒是仁义，只要电器修好了，买书的钱他包了。</p>

李学文差点学孔夫子跟他来一个物理服人，让他知道书生动武是啥效果。</p>

后来考虑到这毕竟是有辱斯文的事，便放了齁损的老彪子一马。</p>

他本来就不在家照顾家人，又是来了这边，工资现在也没个保障，要是在混吃等死的情况下，跟媳妇儿要钱买书，那成啥人了。</p>

所以现在即便是迫不得已，他也得抽出时间来给老彪子打工。</p>

跟他一样待遇的还有吴老师。</p>

老彪子倒是很客气，没有用威胁的话语，只说了请吴老师帮忙，会给工钱。</p>

到底是国外回来的，接受这种思想还是很容易的，跟老彪子谈妥了价钱，便开始自力更生了。</p>

吴老师是要比大哥学文勤奋的，老彪子给的又实惠，很快她的手里也有了钱。</p>

可在这里，有钱是没用的，这里又没有供销社，所以还得托老彪子帮她买营养品，买她自己用的东西。</p>

学校里的行李上次赵雅芳去给收拾了，可已经被学生们弄的乱糟糟的，她的好多东西都丢了，只能重新买。</p>

现在赚的钱不仅能满足她的营养，还能买到她用的东西。</p>

最开始来这边的恐惧和不安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也变的稀疏了，习惯了。</p>

除了不能跟丈夫沟通和联系外，她在这里的生活一切都很好。</p>

她也是正在屋里看书，听见窗外的说话声，出来一看却是发现李学武站在李老师房间门口。</p>

“吴老师”</p>

“李处长好”</p>

吴淑芳笑着同李学武打了声招呼，随后说道：“上次匆忙，还没有跟您道声感谢，又是得您在这边的照顾，实在感激不尽”。</p>

“快别这样”</p>

李学武见吴淑芳微微躬身，便虚扶了一下，客气道：“您是我大哥的同事，哪能看着您不救，仁义所在，不足挂齿”。</p>

吴淑芳微微欠身后便也没再跟李学武过多客气，这算是救命之恩了，只是道谢就显得虚伪了些。</p>

“您这是来看李老师的？”</p>

“是，同我妹妹一起来的”</p>

李学武示意了李雪，给吴淑芳介绍道：“上次您见过的，我妹妹李雪”。</p>

“吴老师好”</p>

“你好”</p>

吴淑芳笑了笑，问道：“要不要来我屋里坐坐，喝杯热茶”。</p>

“谢谢吴老师，就说说话”</p>

李雪笑了笑，站在了吴淑芳的身边，学着今天上午那些婶婶们的话语，关心了吴淑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几句。</p>

李学武这边跟大哥也是约好了明天晚上接他和吴老师回家吃饭。</p>

吴老师本还想拒绝的，但李学武却是说了，大嫂特意交代的，邀请她去一起聚餐。</p>

吴淑芳内心感动，知道自己进来的不容易，出去更是不容易，忍着内心的波动，跟李学武笑了笑，答应了下来。</p>

好在是晚上，好在是家里人，倒也不怕出什么事。</p>

黄干站在楼上，看着李学武他们还在楼下说着话，便招呼了李学武一声。</p>

李学武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招招手示意他下来。</p>

黄干不明所以，噔噔噔的又从楼上走了下来。</p>

等到了这边，看了看在这儿寄居的李学文和吴淑芳，还以为是他们对这不满意，跟李学武说了什么呢。</p>

还没等他开口，李学武示意了自己大哥和吴老师说道：“我大哥和吴老师在这叨扰你了，给你添麻烦了吧”。</p>

黄干一听这话不对头啊，怎么还客气起来了呢，难道真是这两人在这住的不舒服了，或者有谁说啥了？</p>

再看向李学文和吴淑芳的表情也是一脸懵逼，他这才知道自己被李学武耍了。</p>

黄干就说嘛，两人的宿舍就在他们的值班宿舍，还都是给找的单间，里面冬暖夏凉的。</p>

吃，跟他们食堂一起吃，住，这边日常都有保卫训练，咋可能不满意呢。</p>

“你啥意思？”</p>

“不是，你别误会，我不是跟你客气”</p>

李学武抬了抬眉毛，道：“我就是想说，我大哥和吴老师还得麻烦你一下”。</p>

李学文和吴淑芳都不知道李学武在说什么，愣愣地看着他，真想对黄干摆手，表示自己没想说，更想用手指李学武，表示都是他自己在说。</p>

黄干就知道是李学武起幺蛾子了，眯着眼睛说道：“你特么不能好好说话嘛？怎么老玩儿这种急转弯啊！”</p>

李学武耸了耸肩膀，道：“是你理解有问题，我的话没问题”。</p>

说完示意了大哥屋里的那堆破烂收音机和电子配件，对着黄干抬了抬眉毛。</p>

“怎么了？不要了？要收走？”</p>

黄干不知道李学武到底啥意思，猜了两下，都要动手给李学武一下子了。</p>

李学武却是笑着说道：“项目啊，看不懂嘛？收音机懂不懂？接上电能听音儿的那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