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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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诊所，等到自己的心情完全平静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傍晚。</p>

如血的残阳燃烧着层层叠叠的云层，将整片天空渲染的一片瑰丽。</p>

秦微白独自坐在凉亭里，遥望着远方的天空，看着天地间的光彩从白日变得昏黄，变得火红，变得暗沉，一点点的暗淡。</p>

夕阳完全沉没。</p>

遥远的天际只剩下一抹昏黄的余晖。</p>

头顶已经升起了明月。</p>

朦胧的夜色里，风声清冷，寂静安然。</p>

秦微白站了起来，轻轻吸了口气。</p>

有些朦胧的夜色中，凉亭外的草地上也站起了一道影子。</p>

从东皇宫建立在这里开始就生活在这里的金毛看了看秦微白，小跑了过来。</p>

它脖颈间的铃铛随着它的移动发出了清脆的声音。</p>

秦微白低头安静的看着它。</p>

它小跑到了秦微白身边，蹲坐着，再次安静下来。</p>

“饿了？”</p>

秦微白笑着摸了摸它的头。</p>

金毛没动，只是惬意的摇晃着自己的尾巴，似乎是不饿。</p>

它体型已经完全长开，以狗的生命而言，它已经不算年轻，但却没有半点老态，毛发柔顺靓丽，手感极好，精神也极为旺盛，金毛无疑是很聪明的，平日里李天澜秦微白跟它玩的时间虽然不多，可每次在东皇宫里见到他们，它都会主动的贴过来，如果没有被赶走的话，它就会待在他们附近撒欢。</p>

秦微白在凉亭里坐了半个下午。</p>

金毛也就在凉亭外的草坪上待了半个下午，偶尔打个滚，追追蝴蝶，但从来没有离开过凉亭范围。</p>

秦微白想了想，在金毛面前蹲了下来。</p>

金毛歪了歪头，亮晶晶的眼睛也在看着她。</p>

它的身上很干净，带着丝丝缕缕很柔和的香水味道。</p>

金毛这种智商很高的狗，如果从小驯养好了，聪明程度几乎相当于六七岁的孩子，所以它会自己吃饭，会自己找卫生间，肖默海成了东皇宫的总管之后，直接将金毛接到了他的别墅里，用肖总管的话来说，那就是咱们都是陛下的狗，那就应该住在一起。</p>

所以堂堂东皇宫的大总管，每日里工作之余，相当一部分时间都是在负责养宠物，即便是忙碌到自己没吃饭，也不会忘记让人给金毛把食物送过去。</p>

东皇宫核心高层的伙食标准和住宿条件，金毛这段时间也算是达到狗生巅峰了，连香水都喷上了。</p>

秦微白手指轻轻摸着狗头上细细的绒毛，看着它的眼睛，小声道：“你想不想你真正的主人呀？”</p>

金毛呜了一声，眼神有些无辜。</p>

秦微白蹲在它面前，怔怔出神。</p>

很多人都知道这条金毛的来历，李天澜喜欢狗，但却从来都不是自己养宠物的性子，也没那个时间，这条金毛，是李天澜当初才入世的时候，北海王氏的那位小公主王月瞳送给他的，那个时候的金毛还很小很小，只有几个月大，到如今，它的生命已经走完了一半了。</p>

“如果她也在的话...”</p>

秦微白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委屈。</p>

她想到了今天上午。</p>

想到了李天澜将自己紧紧抱住的那一幕。</p>

他说这几天总是胡思乱想，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一样。</p>

他说自己是独一无二的。</p>

那个时候的秦微白前所未有的满足，却也前所未有的失落。</p>

那是被自己深爱着的，被全世界最强大的男人拥有着，被他宠溺着，被他眷恋着的感觉。</p>

可是秦微白很清楚，那种感觉是对自己的，也不是对自己的。</p>

很矛盾的思维。</p>

但秦微白很清楚，所谓的自己，是两个个体。</p>

尽管她们其实是一体的，可在别人眼里，终究就是两个个体。</p>

她是秦微白。</p>

她是轮回宫主。</p>

她一直都坚持认为自己和自己真的是一个人。</p>

军师和燃火不认可这一点。</p>

但圣徒和骑士却默认了这一点。</p>

秦微白一直觉得无所谓，因为她觉得，她们真的是一个人。</p>

记忆，思维，语言，感知，动作，身体...所有方面都完全同步。</p>

谁能说她们不是一个人？</p>

无论是谁，秦微白都可以不在乎。</p>

但只有李天澜不同。</p>

本来一切都不应该出现意外。</p>

轮回宫主会在雪国陨落。</p>

她会成为唯一的秦微白，代替自己，陪伴在李天澜身边，她就是她，独一无二，李天澜永远都发现不了真相，不，没有真相 。她就是秦微白，这就是真相，她根本就不用去假装另外一个人，因为她就是她。</p>

这也是她最初的计划。</p>

但轮回宫主不曾陨落，反而被带到了林族，这让秦微白一开始就没能完全进入状态，随后一些细节处的漏洞开始变得越来越多。</p>

李天澜现在想不到会有两个秦微白。</p>

所以对于一些细节，他只是认为自己是在胡思乱想，发神经了几天后，现在对她更加宠爱。</p>

可怀疑一旦有了，暴露出来就是早晚的事情。</p>

特别是江上雨还没死。</p>

两个江上雨如果都出现在李天澜面前的话，已经足以让他意识到什么。</p>

秦微白不敢想象李天澜知道了所谓的真相后会怎么做，也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可他的表现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p>

就如同他所说的一样。</p>

他觉得她不是她。</p>

这是无意间表达出来的一种都否定，也让秦微白内心的不安达到了顶点。</p>

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伪装多久...</p>

尽管她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伪装。</p>

“宝宝，你说该怎么办？”</p>

秦微白摸着金毛的头，小声问道。</p>

金毛的眼睛眨了眨，伸出舌头舔了舔秦微白的手掌。</p>

“如果他发现真相的话，会承受不住的...如果你真正的主人在这里的话，也许就可以代替我继续陪在她身边了...”</p>

秦微白喃喃道。</p>

金毛趴下来打了个滚，对着秦微白露出了自己的肚皮。</p>

“其实谁也不是代替品，你最开始的主人不是，我也不是。”</p>

秦微白伸手挠了挠金毛的肚子，笑了起来：“当初他能爱上我，那现在就也可以爱上我，你说对不对？”</p>

她站了起来，轻轻跺了跺脚。</p>

金毛爬起来，围绕着秦微白转圈，似乎还想玩。</p>

“我去陪他了，改天再来找你玩。”</p>

秦微白拍了拍狗头，转身走出凉亭，走向了城堡。</p>

金毛蹲坐在凉亭里，一直等到秦微白的身影消失，才摇了摇尾巴，转身跑去了肖默海的别墅。</p>

洗过了手，又换了身衣服，秦微白重新回到了李天澜的办公室。</p>

大量的资料依旧堆积在办公室那张名贵的办公桌上，只不过明显被整理了一部分，那似乎已经是李天澜看完并且记下来的。</p>

秦微白推门走进来的时候，李天澜没在办公桌后，而是坐在落地窗的沙发前，伸手捏着自己的眉心。</p>

秦微白小跑过去来到他身后，微凉的指尖扶住他的脑袋，让他靠在沙发上，柔声笑道：“累啦？”</p>

“还好。”</p>

李天澜睁开眼睛，动了动身体，让自己的头部努力往上顶了顶。</p>

秦微白乖乖的微微弯腰，让他的头触碰到了自己胸前。</p>

“饿不饿？我叫饭菜上来？或者我给你做几个菜？”</p>

秦微白低头看着李天澜，她的厨艺可以说是得了虞东来的真传，因为极有自信。</p>

李天澜仰头看着她。</p>

他很少在这个角度去看秦微白，确切地说是第一次，视线里的脸庞依旧带着美轮美奂的精致与梦幻，隔着骄傲的峰峦，朦胧中但却别有一番韵味。</p>

“算了，随便吃点，今晚主要是吃你。”</p>

李天澜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庞。</p>

“不正经！”</p>

秦微白瞪了他一眼。</p>

“那说点正经的。”</p>

李天澜的身体动了动：“我刚刚跟周宇通过电话。”</p>

秦微白愣了下，眼神中闪过了一抹深思：“华亭的周宇？”</p>

李天澜嗯了一声。</p>

秦微白下意识的放缓了给李天澜按摩的力度，沉吟思考。</p>

如今的中洲政坛上，说起炙手可热的少壮派，第一位自然是如今的南粤总督，大选之后几乎板上钉钉会成为南粤议长的邹远山，三十八岁的他几乎被所有人都认为是新集团十五年到二十年后的新领袖。</p>

第二位则是江淮的总督王静心，这是北海王氏和东南集团的核心人物，当年虽然被邹远山和江浙的本土力量联手趁着北海内部洗牌的时候给挤出了江浙，但去了江淮之后王静心却不曾露出半点颓势，这两年在江淮，颇有些励精图治的味道。</p>

他的年纪与邹远山相仿，这次大选，邹远山会领先他一步进入议会，可谁也不敢说王静心今后就没有机会，到了这个位置，进退之间有太多的变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原地蹉跎几年，后来者居上的例子也是屡见不鲜。</p>

而王静心之后 ，则是如今的西南副议长周琦。</p>

最近一年的时间里，周琦的地位蹿升完全是跟做火箭一样，认真说起来，大概就是当初陈方青开始扛不住压力的时候，周琦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显眼，陈方青去世之后，周琦一下子更是成了核心中的核心。</p>

太子集团很显然是打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捧周琦，可以得到曾经周桐一系力量的全力支持，可以更从容的应付来自于新集团和东南集团的压力。</p>

周琦如今是西南的副议长，已经有风声说大选之后他有可能略过市长的过渡，直接担任议长。</p>

今年的周琦已经四十岁出头，如果能够在西南市登顶，无疑会进入议会，这也是目前太子集团正在努力推动的事情。</p>

周琦之后，便是周宇。</p>

两人虽然同姓，但却没什么亲戚关系。</p>

周宇是如今的北方集团领袖周云海的侄子，如今的华亭市长。</p>

同样是四十岁出头的年纪。</p>

他原本只是北方市的副市长，能够掌控华亭市府，完全是因为两年多前太子集团和学院一起打压东南和豪门集团的原因。</p>

北方集团反复横跳，在其中捞取了不少好处，其中相当一部分的好处，就落在了周宇身上。</p>

当岳醇光离开华亭调任吴越的时候，周琦从北方市一步迈到了华亭，握住了市长的位置。</p>

根据新集团和东南集团的情报来看，周琦目前在华亭的日子不算好过，但也不算难过，算是树立了自己的权威，将市府一系列的事情，尤其是财权死死的抓在了手里，这也是他对抗太子集团那位议长最有力的武器，只要他能握住财权，在市府的大事情上面，议长就很难插手进去，想要插手，就只能用话语权来跟他做交易。</p>

本来这样的局面维持下去也不算坏，大选之后华亭议长退下来，他即便不能顺势上位，但继续呆在市长的位置上也足以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影响力以图来日。</p>

可现在华亭风起云涌，周宇处在其中，地位一下子变得极为关键，面对越来越诡异的局势，他动了些心思，也完全可以被理解。</p>

“周宇主动找的你？”</p>

秦微白声音很温柔。</p>

李天澜点了点头，嗯了一声。</p>

“这个议长，他上不去。”</p>

秦微白的声音干脆而果断。</p>

华亭在中洲是什么地位？</p>

那是整个中洲最繁华的国际性大都市，是中洲对外的主要窗口之一，能坐在议长这个位置上的，无一不是最顶尖的正总督级别的大佬，继而成为中洲影响力最大的议员之一。</p>

周宇的资历不够，远远不够。</p>

实际上以他的资历来说，能够坐在市长这个位置上，就已经算是极限了，正常状态下，这个位置，他都不太可能坐上来。</p>

“他还是很清醒的。”</p>

李天澜笑了笑：“议长这个位置，他没打算去争，只不过他希望能够得到我的支持，为他在华亭争取几个重量级理事的名额，华亭这次的情况比较严重，估计要在大选之前彻底洗牌了。”</p>

“他这是要在华亭做无冕之王了？”</p>

秦微白笑了笑。</p>

争取几个重量级的理事名额，吏部，监察，警察...如果这几个部门被周宇握在手里，他在从市府中提拔一位常务，加上如今的吴东新区议长和天然跟东城家族站在一起的军方代表，如此一来，周宇在华亭的理事席上就占据了七个名额。</p>

这意味着什么？</p>

无论洗牌之后的华亭理事会是十一人还是十三人，七票，都是多数。</p>

掌握了这些，即便周宇不是议长，但华亭的诸多决策，没有他点头的话，都不可能执行，一个绝对强势的二把手，只要平日里掌握好分寸，又能让本集团和议会相信他能掌控华亭，那么下一届，华亭的议长就非他莫属了。</p>

“无冕之王夸张了。”</p>

李天澜轻声道：“不过做个强势的市府掌舵人，他是觉得自己还行的。”</p>

“不妥。”</p>

秦微白轻声道。</p>

李天澜沉默了下，点点头：“确实，所以...”</p>

他伸手拍了拍自己手边的文件：“我拒绝了。”</p>

秦微白弯腰将文件拿过来看了一眼，应该是李天澜临时找出来的资料，上面是华亭如今十三位理事的履历资料，各种实际，年龄出身，以及在各种场合下的重要讲话。</p>

如今华亭的理事还有十二位，一位已经在监察部喝茶，他的资料，到是不重要了。</p>

秦微白快速的翻了翻，轻声道：“华亭，是非之地...”</p>

“周宇这个人，是个有心的，他想要留在华亭，今后还可以为江浙在争取一个上升渠道。”</p>

李天澜笑了起来。</p>

周宇是周云海的侄子，可现在的他却是新集团的核心干将，立场极为坚定。</p>

新集团和北方集团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很微妙，双方走的很近，实际上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深入合作，甚至可以说是在相互融合，可是周云海显然不想把整个北方市都融合进入新集团，所以在某些事情上，他会支持李天澜，但他的支持却始终都是有限度的，严格说起来，双方与其说是在融合，倒不如说是周云海在发现了盛世基金的强大影响力后开始有意识的剔除身在北方集团心却在新集团的人。</p>

而这样的人，周宇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p>

这谈不上是背叛或者是其他的什么，而是很正常的选择，所谓的集团，不过是大家立场一致时一致对外的力量，并不是不能做出改变。</p>

周宇做出了改变，而且改变的极为坚定，所以他跟李天澜的电话里，谈了很多，而且谈的很透彻。</p>

不过秦微白还是摇了摇头：“天澜，现在支持周宇，得不偿失。我倒是认为，如果可以让周宇退出华亭，是最好的选择。”</p>

华亭近年来的局面一直都比较复杂，各大集团都有插手其中，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p>

如今在华亭，代表着新集团力量的是市长周宇，也仅此他一个。</p>

可是因为东城秋池曾经担任吴东新区议长的原因，现任吴东新区议长，以及华亭军部代表都是豪门集团的人，他们也是周宇在华亭最大的底气，最铁杆的盟友。</p>

华亭议长钟有为，以及吏部，宣传两个部门的部长，加上如今已经在监察部喝茶的那位，是太子集团在华亭的班底。</p>

而监察部的力量曾经属于东南集团，随着王逍遥的背叛，华亭监察部变成了王逍遥的嫡系，他们不在东南集团的阵营，靠近太子集团，但也不能算是太子集团的力量，华亭监察部在几日之前易帅，前监察部长调往吴越，加上岳醇光也走了一段时间，所以王逍遥的力量已经等于是在华亭正式离场。</p>

他们在华亭依旧有些影响力，但群龙无首，这样的影响力注定无法成事。</p>

而华亭新的监察部长加上如今的华亭副议长，则是东南集团的力量。</p>

除此之外，市府的一位副市长是北方集团的力量，稍微靠近周宇，但并不能算是自己人。</p>

其他几位理事，则出身于学院派。</p>

特战集团依旧掌控特别行动局。</p>

这就是如今华亭的势力分布，而且可以预见的是，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这样的势力分布肯定会变得面目全非，这里已经成了太子集团和东南集团博弈的焦点，太子集团占据着强大的影响力，可王逍遥一手掀起来的风暴，对钟有为相当不利，这也是东南集团此时进攻的武器。</p>

太子集团打算拉拢王青雷从而得到整个吴越，但却也不打算放弃华亭。</p>

而东南集团眼看已经丢了吴越，自然想要用华亭来止损。</p>

两大集团这种心态成了王逍遥夹缝里求生存的关键，而其他如今还在华亭的理事，只是被殃及的池鱼。</p>

以周宇如今在华亭的位置，他确实看到了机会，甚至有了利用这个机会做事的完整计划。</p>

秦微白不否认这样做可以为新集团争取利益。</p>

可李天澜一旦在华亭出手，就是在正面对抗和得罪太子集团和东南集团。</p>

这不是武道上的对抗。</p>

在高层的游戏规则里，没有敢不敢，只有值不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