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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松开了汪剑通的肩膀,转过头来,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颊,正是玄空。他追赶一天,眼前看见的却是一片狼藉,心中惊骇,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但见马车倾倒,许多穿着辽国服饰的人倒地而死,唯有眼前这个长髯老者还有一口气,可也是转眼就活不成了。又瞧这老者身穿带补丁的布衣,苍髯如戟,相貌本来很是威风,眼下却是奄奄一息,令人不禁感叹虎落平阳、蛟龙失水。玄空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发觉这人与汤枫所说的“剑髯”汪剑通十分相像。
玄空满腹疑团。他神情木讷,呆立在原地,心想“这个世界似乎与印象中大不相同。汪剑通,死了!这本不该死的人却死了。”又想到:“我信誓旦旦答应了这事,可如今汪剑通死了,那辽使多半也死于非命,我见了汤大哥又该如何交代?”想到此处,心中一片茫然。
他巡视四周,查验起这些人的伤势,发觉均是剑伤。所幸其中没有一个人像是使臣。
玄空又寻思:“刺客意欲激起宋辽矛盾,倘若使臣被杀,尸身必然会摆在明面上,没有理由会藏起来。由此来看,那使臣或许还没死,可能是跑了。”又即细细查看,发现地上有一行马蹄印通向旷野。
玄空简单掩埋了汪剑通的尸身,沿着马蹄印的方向追去。
如此追赶良久,果然看见有两人在前方远远的地方追逐。前面一人骑了一匹马,看其服饰正是辽国使臣;后面那人身着道服,使轻功追赶,应该就是狐皋道人,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玄空振奋精神,把那凌虚御风的功法使到了极致,向着两人奔去。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几乎就要追上了两人。
那两人也已察觉。辽国使臣不知玄空来意,更是惊慌,连连催马快跑。后面的狐皋道人,则是面露惊异,时不时向着玄空望去。他心想到:“此人既能追赶上我,恐怕修为更在我之上。”想到此节,不由得有些忌惮。
眼见三人越追越近,狐皋道人转头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追赶于我?”玄空料定他就是狐皋道人,心神一动,想到:“我若直接出言阻止,他必不答允。不如先糊弄他一下。”于是开口言道:“我不是追你,而是追赶前面骑马的人。”三人此时相距不过数十丈,他二人的对答,辽使听得清清楚楚,当下更加惊惧。
狐皋道人将信将疑,问道:“哦?你知道此人是谁?”玄空答道:“当然知道,此人不就是前几日在汴梁城中耀武扬威的辽狗吗?在下平生最恨辽狗,见之必杀。”
狐皋道人面生疑色,仍是不敢轻信。他实在没注意到,这少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更搞不清楚,怎么他就跟在了自己的身后。“难道之前我杀汪剑通,追赶辽使之时,这个少年就在旁观吗?而且此人全力奔跑之时,尚能对答自如,显然是内功深湛的表现,委实不可小觑。”
辽使心急,连连催打胯下的马匹。这可真是欲速则不达,那马虽神骏,也终于经受不住这般使唤,前腿一弯,跪在地上,把辽使远远跌了出去。
狐皋道人见状,心中大喜,“且不管这小子要干什么,先把那辽狗杀了事。”只见辽人从马身上甩出好几丈远,他身上没有半点武艺,刚一着地就摔断了腿,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狐皋道人趁机一剑刺向他的脖颈,他几乎吓得愣住,毫不知躲闪。
“嗤”的一声,一道指力破空而过,打在狐皋道人剑尖之上。那剑偏出二寸,从辽使脖颈旁划过。辽使吓得面色惨白,连腿上的伤痛都忘了。
狐皋道人正要再递出一招,玄空已经赶上来,挡在了面前。狐皋道人面色一沉,说道:“你不是说要杀刺人,为何阻我?”玄空说道:“在下最恨辽狗,我还不曾下手,你怎么先出手了?”言中之意,此人归我来杀。
“少在故弄虚玄!”狐皋道人喝道,随之一剑刺向玄空。玄空斜过身子,伸出拇指,点在了剑背上。那股力道震的狐皋道人手上发麻。狐皋道人心下一凛,这少年的武功果然厉害!玄空自己也是一愣,未曾想这些时日自己疏于练功,功力反而大进,再有些时日或许便能突破到“化境后期”的境界。眼前这老道虽也是化境中期,但要胜他并不难。点开这一剑,玄空一掌打了过去。相距太近,难以躲闪,狐皋道人只得还了一掌。
二人单掌相抵,掌心对着掌心,相对而视。狐皋道人狠狠地道:“你这是少林派的武功!”玄空面露微笑,显得绰有余裕,讥道:“我看你这不像是丐帮武功,反倒像是西夏一品堂的。”
换做平时,若有人说什么“丐帮武功”、“西夏一品堂武功”的云云,定会招来嘲笑。丐帮是个帮派,大多丐帮弟子都自有师承,能称的上丐帮武功的,就只有降龙二十八掌与打狗棒法两门;而那一品堂,是西夏国招揽江湖中人为己所用的地方,更谈不上有什么一品堂武功。
此时,话自玄空口中说出,却着实令狐皋道人心中一颤。他不禁想到“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怎地知道我的底细?”想他二十年前就加入了丐帮,连姜老帮主、汪剑通等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实际是西夏一品堂中的高手。只因丐帮屡屡阻挠西夏军事,他才潜伏多年,为了伺机颠覆丐帮。如今时机正是成熟,才敢出手。
狐皋道人心神一动,功力不免就有些不纯。他正自琢磨,不料玄空掌力厚积而薄发,后劲慢慢吐出,自己便有些抵挡不住,被推了个趔趄。狐皋道人自忖正面不敌,便生了退意,想到:“我且先行退去,你能护住辽狗一时,护不住一路,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说不定你也载在我手里。如今汪剑通死了,大事已了。待杀了这辽狗,我就再不回这中原之地。”心中主意已定,狐皋道人转身便跑。
不想刚跃出两丈,听见后身玄空喝道:“你再瞧这是哪门哪派的武功?”狐皋道人无暇斗嘴,余光扫了一眼,只见这身法太过诡异,身形一晃就跟在了自己身后,仓促间只能回身砍出一剑。
玄空正要伸出手拿他,见他抬手,不等那剑刃砍过来,一拳已打在了剑柄上。那短剑瞬间脱手飞出,远远插在了地上。
狐皋道人也翻倒在地,瞧着玄空怒道:“你也是汉人,为何阻止我杀这辽狗?”玄空心说“莫要拿这大义来激我”,随手扯开了自己的胸膛,露出一张青郁郁的狼头刺青,张口露牙,状貌凶恶,说道:“我是辽人!”一旁的萧昌颐见状是又惊转喜,暗想:“原来是我同族的英雄,难怪会救我。”再一瞧玄空,见他浓眉大眼,鼻梁高挺,的确不是汉人的长相,越瞧越觉得亲切。
狐皋道人叫骂道:“原来也是一条辽狗。”玄空道:“总比你给西夏人当走狗好上许多。”他正要出手擒拿,狐皋道人从怀中掏出一物掷出,登时凭空生出一片黑烟。玄空连连掩住口鼻,向后一撤。等到烟雾散尽之时,发觉那狐皋道人已经跑远了。他只得叹气一声,回身向着萧昌颐走去。
萧昌颐见玄空走近,笑着用契丹语说了一句话。玄空哪里听的明白,摇头说道:“我只是个散落在汉人地界的辽人,听不懂你说些什么。”萧昌颐心中已认定他就是辽人,听他这么说也并不怀疑;他坦露出自己的胸膛,赫然也有一个相似的狼头。随即又用汉语说道:“你是我族中的兄弟,那狼头刺青乃是我族最勇武的人才配有的。”玄空暗笑:“你刚刚都怕的要死,现在也敢说自己勇武。”心中这样想着,面上却是点了点头。
萧昌颐道:“小兄弟,你叫什么?”玄空想了想,答道:“我自小就拜入寺庙当中,做了和尚,现在的法号叫玄空。”萧昌颐似乎有些失望,又问起身边有没有萧族亲人,玄空也说没有。萧昌颐更不死心,一连数问,玄空则是一问三不知。
两人一边说话,玄空一边给他接好了腿。那萧昌颐见到同族人,不愿示弱,接腿之时也是强忍的疼痛,一声也不吭。
夜幕逐渐降临,两人慢慢在旷野中行进。玄空趁机向他说起,这一次想要他命的不是汉人,而是西夏人,刚刚那假护卫便是西夏一品堂的高手。萧昌颐作为辽国使官,自然明白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他愤恨不平,骂了西夏人许久。骂了一阵儿,转而又骂起了宋人,言道:“宋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时机未到,否则我必定进言,请辽帝出兵把宋、夏两地尽数囊括于版图之内。”玄空只得打了个哈哈,敷衍陪笑几声。
两人又聊了一阵,萧昌颐便问起了玄空长远打算,问道:“小兄弟,日后你还有待在这宋地吗?你是我萧族的英雄,何不回到大辽一展宏图。”玄空摇了摇头,说道:“我在这里还有许多事没有做完,暂时还不能回去。”萧昌颐知他没有归国的心思,叹出一口气来,说道:“唉呀!既然如此,你可要小心谨慎。我出使此地多次,深知这些宋人的狡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倘若这些人知道你的身份,必然会对你做出不利之事。你瞧那要杀我的假护卫,他虽是汉人,却甘愿做党项人的走狗,何其卑鄙!”
玄空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不以为然,“当今武林除了少林寺那几个老和尚,还有谁知道我是辽人,况且大辽与北宋不过是一对难兄难弟罢了,将来都会被金人灭了。”这番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只得藏在心中。又想起萧昌颐提到那假护卫狐皋道人,却大为可虑。遂说道:“萧大哥,你现在还未完全脱险,那假护卫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一有机会他或许又跳出来伤你性命。”
萧昌颐脸色微微一变,显是对那狐皋道人颇为忌惮。他站在旷野之上,环顾四周地势,又从随身包裹掏出了一个司南,辨了辨方向。寻思一阵,才对着玄空说道:“小兄弟,我瞧现在的方向早就偏离了,不如不走那雁门关,西出潼关,再回大辽。”玄空心知他是怕有人在雁门关设伏,这才想起从潼关绕道而行,但也没有戳破,只是点头赞同。
两人走到一处小镇,歇息了一宿。第二日乘着马车向潼关赶去。期间倒也平静,更不见那狐皋道人的踪影。出了潼关之后,越向西去,人烟越少。好在塞北风景壮丽,一路观景而行,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几经周折,终于到了大辽国境之内。玄空本想就此折返,不料萧昌颐却不答允。他还振振有词地告诉玄空,“辽国使团在宋境内全军覆没,倘若我面见皇帝前,仍被那假护卫杀死,即便是死在辽国境内,这笔账还是算在宋人的头上。”
玄空一想,他所言也是入情入理,倘若他没到朝廷复命,谁知道他去了哪里?谁又断定他不是死在大宋境内。无可奈何只得继续陪同萧昌颐。
两人又行了一日,眼前所见不是热闹的上京,反而是来到了一片茫茫草原之上。玄空这才知道自己被耍了,这萧昌颐给他领错了路。心中不快,暗想:“我好心救你一命,你却把我诓到这里来。”
玄空始终惦记这汤枫与姜老帮主的安危,实在不愿在这里多耽搁一刻,正要发作之际,萧昌颐也看出他脸色有愠,连忙先开口说道:“小兄弟,你可莫怪我,我把你骗到这里确实有一桩事情,而且于你并非是一件坏事。”
玄空听其说的神神秘秘,不像是戏弄自己,便想听听究竟有什么明堂,于是问道:“哦?什么事情。”萧昌颐指着远处,说道:“你看那里!”玄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见似乎有人在放羊,有人在跑马,那里应该是一个辽人的部落。
萧昌颐继续说道:“那是我契丹人的一支原始部族,说来是我萧族的母族。”玄空仍不知他有何用意,心说:“难道是带我来此处认祖归宗?”却听萧昌颐问道:“你可知为何我族人都姓萧吗?”玄空只知道萧姓是大辽国的后族的姓氏,也知道这辽国的萧姓与中原人的萧姓没什么关系,更不能混为一谈,至于为何姓萧,他却不知道。
萧昌颐见他一脸茫然,说道:“我契丹人本无姓氏,逐渐开化后,便以居住之地为姓。后来太祖皇帝统一各大部族,建立了大辽。太祖慕汉高祖皇帝,故耶律氏也作刘氏,以乙室氏、拔里氏比作萧何,这才有的萧族。”玄空点了点头,又听萧昌颐续道:“前面这支就是拔里氏的原始部族。族中供奉了一件宝物,从哪里传下来的,现在已是无从考证了,或是鲜卑,或是匈奴。我们契丹人不学中原人那些武功,只要谁力气大,谁最勇敢,我们就认他是大英雄,那宝物就归属他。可是千百年来,从无人能把那宝物拿到手中。”
玄空心中纳罕,“莫非那东西很沉吗?”他看向萧昌颐的脸,只觉得他面上神情越来越兴奋,目光炯炯,似乎在回忆一件十分崇敬的事情。听续接言道:“直到后来,我氏族中出了一位英雄人物。说来他是我的族叔,正是当年我契丹第一勇士萧挞凛的后代。他跟你一样少年之时就英武不凡,我们都很服他,部族中便传下消息,让他回来试一试能不能取得这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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