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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数日,伊雉斜每天都在惶恐中度过,生怕某天突然来人取自己的性命。如此稀里糊涂的死了,还不如战死沙场来的痛快。他深陷敌人王庭,自知不幸,生存之望可谓渺茫。怕死是其一,更怕的是不能杀普什图报仇,一腔恨意无法宣泄!

哪知此事竟如泥牛入海,没有了下文。如此等了半年之久,这期间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而普什图也再没来过公主寝帐。

那宁等的望眼欲穿,伊雉斜在牢笼中以日为年。

这一日,天还蒙蒙亮,伊雉斜睡眼朦胧,恍惚间瞧见那宁匆忙出去。直到中午,那宁哭着回到寝帐。但见她涕泗交颐,茹泣吞悲,一头扑在床榻上,那模样又憔悴又惹人怜爱。

伊雉斜看在眼里,心中怜惜不已。可在这个女孩面前,他是如此的卑微,竟连一句安慰,一句问话都说不出口。

过了好久,那宁的哭声渐渐变弱,仍将脸埋在床被中,隐隐能听见她低声呜咽道:“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伊雉斜试探着问道:“谁不要你了?”

那宁一边啜泣,一边低声道:“普什图,还能有谁?呜呜呜,你为什么要随便和一个女人结婚,你心里一直没有我……。”

伊稚斜长叹一口气来,又心酸又心疼,暗道:“她的心中还是如此记挂着普什图。想必普什图又娶了个妻子,此事我又怎么能劝的了?”他两眼一瞪,双眉一挺,想来想去也无主意,心中的焦急反而转化成对普什图的恨意,恨不得立时冲出牢笼,将此人乱刀砍死。

却见那宁猛地抬起头来,那张俏脸泪眼婆娑,伤心欲绝的神情惹人惜爱。听她哭道:“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我怎么才能让他心中有我?”那宁公主自是已经绝望到了极点,否则也不会向伊稚斜求助。

伊稚斜暗恋那宁,打心底就不愿她与普什图成百年之好。可又见那宁悲痛欲绝,已至精神恍惚,他于心不忍,终于出谋划策道:“要不你去求求你父王,让他将你许配给普什图。”

那宁哽咽道:“我早就做了,可是不仅父王不答应,普什图自己也不同意。”伊稚斜骂道:“这个普什图太不知好歹了,公主如此美貌,此人竟不珍惜,当真比骡子还蠢!”听他这样说,那宁抽泣的越是厉害,不停哭诉道:“呜呜,那我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

伊稚斜心中还有些歪主意,只是用在那宁身上显然不妥,他沉吟一阵,说道:“要不,我教公主如何忘了此人吧!这样公主也不必受此相思之苦。”那宁抹了抹眼泪,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能解了我的苦楚!”

伊稚斜指着桌上的银杯说道:“喝酒!我们匈奴战士每遇见伤心之事,就用喝酒来解愁,管他什么普什图,公主只管喝上几大杯,就通通忘在脑后了。”

那宁公主从前也饮过酒,却是浅斟低酌,从没喝醉过。此时抹了抹眼泪问道:“你说那又苦又涩的东西有这效果?”

伊稚斜眉头一挑,说道:“你不试试,又怎么知道?”那宁点了点头,便冲帐外大声喊道:“阿莱依!阿莱依!”这是公主女仆的名字。

声音刚落,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战战兢兢走了进来,低声问道:“公主有什么吩咐?”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有些害怕。这些下人均知公主今日心情不好,阿莱依本不愿进帐,奈何那宁偏偏指名道姓让她进来。

那宁道:“阿莱依,给我上一壶最烈的酒来。不对,要十壶!”阿莱依吓了一跳,刚想劝说,可一抬头见那宁红通通的眼圈,又不敢言语,只得答道:“是!”

阿莱依转身出帐,没过多久,便有三位侍女端上一桌酒菜,与十壶烈酒走来。这些人不敢在此逗留,放下东西,都纷纷退了出去。

那宁捧起酒壶,猛地喝了一大口。酒入喉咙,只感又辛又呛,哇一声又都吐了出来,喷的满衣襟都是。

伊稚斜哈哈大笑,说道:“你不会喝酒,刚开始不能饮的那么快!”那宁斜目瞪了他一眼,说道:“喝酒有什么了不起!”又即端起酒壶大饮一口,这一次却是将酒水都吞入腹中。霎时间,她觉得从喉咙到腹部,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那种肉体的灼痛感,仿佛真的减轻了她心中的伤痛。

她迫不及待又猛喝一口,第三口酒水下肚,顿感一股醺醺酒气冲上脑袋,随之迎来了一种飘飘欲仙感觉。这一刻,心中仿佛真的放下了普什图。

那宁灿然一笑,说道:“好酒!真的是好酒!”伊稚斜见她心情畅快起来,也是心中一喜,说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再说你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意思,我陪你喝!”

那宁再饮一口,说道:“哦?那好哇,我倒要看看你这匈奴臭小子又多大酒量。”说着搬起方桌,放到了兽牢之前。

伊稚斜囚在兽牢之中,有一年多了,从未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菜。眼见此时好酒好菜就摆在自己面前,早已垂涎欲滴,再也忍耐不住,一把扯过来一根羊腿,送到嘴前大口咀嚼。

那宁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嗤笑起来,说道:“就你这还是什么匈奴王子?真是没见过世面。你不是说陪我喝酒吗,怎么不喝?”

伊稚斜吃的满嘴流油,抓来一酒壶道:“看我的!”“咕咚,咕咚,咕咚!”将满壶酒一饮而尽。他自幼身体健硕,酒量极佳,喝下这壶酒后,反而更加清神气爽。

那宁迷迷糊糊赞了一声:“好酒量!”随即也跟着饮了一大口。

伊稚斜再饮一壶,说道:“公主,你现在再想想那普什图有什么好的?”

那宁双眼迷离,已经有些失态,把酒壶狠狠砸在方桌上,娇声骂道:“普什图算什么东西!看不上本公主,本公主还瞧不起他呢!你瞧着吧,日后我定让他后悔!”

那宁已喝的大醉,伊稚斜却是清醒的很。他听后颇为高兴,说道:“不错!普什图根本不值得公主眷恋,以公主这般人才,实该嫁个英雄人物。当今之势,北方是我匈奴人的天下,公主要不嫁个匈奴英雄,我们两国联姻,也能重归于好!”

那宁啐道:“呸!你们匈奴人又臭又脏,我才不嫁呢!”

伊稚斜道:“谁说的?我们匈奴人各个干净,与你想的大不相同!”他见那宁公主面颊红润,媚态百出,不禁心中一荡,便出言调戏道:“公主,你瞧我怎么样?我也是匈奴左贤王的儿子,你嫁给我,匈奴与月氏就不用整日打来打去了。”

那宁眉毛蹙起,一脸嫌弃地看着他,说道:“你?”忽然笑了起来,声音甚是讥讽,“哈!哈!哈!你一个奴隶还想娶本公主,我看你是疯了。你听着,你永远是我的奴隶,我永远也不可能嫁给你们匈奴人!”

这话说道最后,语气斩钉截铁,听在伊稚斜耳中,十分之不受用。他性子极为高傲,最不愿受人轻视,此时面色一沉,暗想:“哼!可由不得你,早晚要你做我阏氏,我一定要得到你,一定!一定!”

那宁又道:“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现在已经不是左贤王的儿子了。你那父亲稽粥做了单于,号老上单于!”

伊稚斜心中一震,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宁道:“早有大半年之久了!”伊稚斜心道:“原来如此,难怪此事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消息,想来是他们故意瞒着我!”又想:“如此我的性命算是保住了,也许还有望脱身。”

那宁又道:“你别高兴的太早,老上单于早将你忘了。他一继位,就封你哥哥军臣为左贤王,从来就没提起过你。嘿嘿,别想着从这里逃出去,你会永远留在我月氏,永远当我的奴隶!”

伊稚斜闻听此言,心中酸楚不禁,心想:“唉!只怕匈奴人都以为我死在了外面,就连我父也是如此啊。当年军臣害我来到了西北之地,如今他却当上了左贤王,而我却要死在这个鬼地方。长生天!你不公啊!”想到伤心之处,他提起酒壶,又是一口气喝的涓滴不留。

那宁斜眼看了一眼,也跟着喝了一大口。

一会儿时间,他二人竟将十壶酒全喝得干净,伊稚斜足足喝了八壶,那宁酒量不济,也喝了两壶。

只听那宁又喊道:“来人!再上酒来!”帐外侍女听她语气不善,又见里面酒气熏天,更不敢拂她心意。稍时,又端上十壶美酒上来。

那宁吵嚷道:“再来!看看你是先醉还是我先醉!”再不顾及少女的姿态,提起酒壶,豪饮一口。

伊稚斜心中忧伤,酒量随之消减了不少,此时也有些上头。他跟着叫嚷道:“哼!我伊稚斜若不如你这女子,干脆就给你当一辈子奴隶算了!”说着,也喝下大半壶就去。

如此喝法,没过半个时辰,两人都已是酩酊大醉。然后世有句诗写的好,“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初时两人渐渐忘却了烦恼,待喝到迷醉,心中的烦心事自然而然涌上头来。

伊稚斜悲从中来,想起自己流落敌国,几乎再无回归之望;平生唯一的朋友惨死于仇人手中,而自己又是无能为力;父亲虽登上了单于之位,却从没挂念过自己;而眼前这心爱的小姑娘,从未瞧的起自己。一桩桩伤心之事,引的恨与忧、悲与愁,交织在一起。他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如此的放肆,倒好像旁若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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