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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稚斜仍不理会,用蛊惑地声音问道:“女王陛下,你考虑的怎么样?”心中却道:“乖乖宝贝,快跟爹走吧!”
这小女孩自小养尊处优,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大事,试想如此纤弱的身体,如何承担起这样的重压?她在高高的王座上如坐针毡,那只小手紧紧握这扶手,似乎在寻求一个强有力的支撑。
伊稚斜又即说道:“女王陛下难道不在意右翖侯的生死?不顾大月氏国民的生死?”
“住口!”群臣齐声呵斥道。月氏侍卫之中不乏血性男儿,有几个年轻的侍卫再也无法忍耐这种挑衅,挺枪刺向伊稚斜。
伊稚斜目光似电,扫过之时,已把对方兵刃的轨迹看得一清二楚。他轻声叹道:“太慢了!太慢了!”抽出右翖侯腰刀,随手划出一道半圆形。顷刻间,六把长枪枪头齐断。
众人大为惊骇,均想:“难怪这左大都尉孤身一人就敢劝降我等,实是仗有非常人之能!这身手太厉害了。”
伊稚斜嗜杀成性,可今日女儿在场,他也不愿手染鲜血。因此这一刀过后,并没为难这些侍卫。他击退众人,又将刀子架在右翖侯的脖颈之上,威胁道:“快退下,否则我就杀了他!”余人早已为其刀法所震慑,再不敢上前挑战。大殿忽然静了下来,就连众臣子的喧哗之声也弱了许多。
伊稚斜转头深情款款望着女孩,说道:“跟我走吧!我定会护你一生安全!”
女孩从那眼神中看见了真诚,心中渐渐动摇。以她这般年纪,正是天真浪漫的时候,也正是容易轻信于人的时候。她想起自幼受到的教导,无不让她以女王身份自持,以月氏国民为重。她咬了咬牙,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
“慢!”右翖侯打断道,“请容臣下与此人再商议一阵!”女孩尚未答话,伊稚斜大声说道:“你还有甚可说?”
右翖侯低声说道:“你且不要急躁,我还有几句话没说完,随我移步。”伊稚斜眉头一挺,厉声说道:“别耍把戏,否则我杀了你!”挟着右翖侯来到殿侧。
这右翖侯行事保守,可绝非草包一个,否则也难以做到如今的位置。他虽被人胁迫,心智丝毫不乱,旁观不久,已然看出伊稚斜对女王是真心疼爱,而非另有所图,心中便想出了一套说辞。他靠近伊稚斜的耳边,低声说道:“你以为将女王陛下带在自己身边,她便安全吗?”
伊稚斜眉头蹙起,说道:“什么意思?”右翖侯接说道:“你虽贵为四角王之一,可在单于庭也不见得能只手遮天。我问你,倘若你那兄长军臣单于逼迫你交出女王陛下,你该当如何应对?”
伊稚斜听见“军臣单于”四个字,心头大震,怒道:“什么军臣单于?”
这话出口,反而轮到右翖侯怔怔不语。一霎之间,右翖侯心中涌过好几念头:“难道这伊稚斜也有当单于的野心,不服军臣?还是说他兄弟二人已经反目?亦或是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他稍稍沉吟,便试探道:“军臣是匈奴人的单于,你纵然不服,与我说也是没用!”
伊稚斜又惊又怒,问道:“军臣不过是左贤王,算什么大单于?”
右翖侯闻言神色不改,内里却是欣喜若狂,心道:“原来如此!这伊稚斜好像真不知道军臣继承了单于。这消息是由单于庭的探子传回来的,千真万确。看来军臣当了单于后,故意将消息封锁,不让伊稚斜知晓。他二人的关系可见一斑。太好了!如此一来,不仅能保下女王,或许还能挑唆匈奴内乱。我大月氏又要崛起了。”
右翖侯随即轻蔑地笑了两声,说道:“看来你这左谷蠡王还没我消息灵通,告诉你吧,老上单于死了一年多了,你那兄长已经当上了大单于!”
伊稚斜本就患有癔症,忽然又受刺激,一时间头痛欲裂。耳边仿佛听见无数人在说:“军臣瞒着你当了单于,该杀!该杀!”“这些人也都该杀!”
伊稚斜使劲晃着脑袋,强自压下了其他人格。又绷起爆筋虬结的胳膊,把右翖侯勒地喘不过气来。厉声问道:“此事当真?若你敢骗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右翖侯胀红着脸,费力说道:“我…我的命在你手里,怎么会骗你?你若不信可以问问手下的军士,听听他们怎么说!”
伊稚斜瞪目而视,却看不出对方眼神中有何异样,这才微微松开手臂。
右翖侯又道:“倘若你做了单于,女王陛下又是你的女儿,我大月氏自当臣服。可现在你也只是左谷蠡王而已。你那长兄当了单于都没通知你,可见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我等岂能任由你带走女王陛下,去那虎狼之地?”
伊稚斜微微低下头,暗想:“他说的不错,我现在将女儿带在身边,也无暇细心照料,倒不如将她留在蓝氏城。等我将来做了单于,那时想见女儿还不是轻而易举?”他略微凝思,半晌之后,心中打定主意,低声说道:“我可以不带走你们的女王,只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尽心尽力辅佐于她。而且不可将她的身世告知任何人!”
右翖侯当即宽心,说道:“她是我大月氏的女王,如何辅佐,自不用你来操心!身为臣子,也自然不敢议论女王陛下的身世。”
伊稚斜心下满意,微微颔首,又即凛然说道:“好,倘若她有任何闪失,我一定会让你月氏血流成河!”
两人几句话说完,由侧殿走回正殿中。
伊稚斜温情望着女孩,道:“你既然为难,本都尉也不强求了。这样吧,我和你再做一桩交易,只消你答应我,城外五万匈奴将士立刻撤出百里,从此再不杀月氏一人,不掠月氏一羊!”
群臣更敢诧异,有人讥讽道:“你莫要大言不惭!”“休想用花言巧语哄骗女王陛下!”却听右翖侯说道:“诸位请息声,不妨听听此人还有何要求?”
女孩道:“你说吧,我相信你!”伊稚斜道:“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女孩美眸一凝,挺直了纤弱的身子,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就只是要我的名字吗?”伊稚斜微笑着点头。
众人无不诧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这人的要求有些匪夷所思,实在令人难以相信。本来对方区区左都尉,去公然询问女王姓名,委实有些无礼。可当此时局,若能用女王的名字来换取一场和平,却是十分值得。想到这里,殿中一些顽固的老臣也都低头默许。
女孩轻轻说道:“我叫依丽雅,我娘还给我取了个小名,叫稚稚!”
伊稚斜闻其名如沐春风,怔了一怔,随即低头自言自语道:“依丽雅,好名字啊!稚稚,原来她叫稚稚,或许她心里是有我的。”群臣不知这话中两个她并非指一个人,只听得糊里糊涂,云里雾里。
伊稚斜双眼合上,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之中。过来一会儿,他才回过神儿来,睁开眼,叹出一口气道:“女王陛下,告辞了,本都尉这就要回去了。”说完话,便放开了右翖侯。
依丽雅感到一丝莫名的失望,说道:“你……你这就要走了吗?”
伊稚斜道:“陛下,将来会再见面的。”冲着依丽雅淡淡一笑,那笑容中有疼爱,有期望,也有不舍。转身,向殿外走去。
右翖侯朗声说道:“送匈奴使臣与那五十匈奴兵出城!”群臣中一些主战臣子心中尚有不甘,齐声道:“女王陛下,翖侯大人,真就这么放了他?”右翖侯斜睨这些人,摆手说道:“女王既然已经首肯,此事就休要再议了。”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伊稚斜走下殿去。
依丽雅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望着那背影渐渐走远,不禁有些恋恋不舍。她尚不知觉,这种奇妙的感觉正来自于血脉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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