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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七年即过。伊稚斜的大军横扫西域之后,终于向他自己的属地撤离。大军仍沿旧途而归,又行至伊犁河畔,正是昔日月氏国王庭旧址。伊稚斜睹景伤情,心中不由得一阵感伤。他的马就好像心有所感,前蹄高高扬起,长声嘶鸣,忽然驮着他朝岸边狂奔。
伊稚斜道:“马儿,你也想念那宁了吗?走!我们去看看她。”那马越奔越快,顷刻间已靠近了河岸。伊稚斜心中愈发酸楚,暗暗叹道:“那宁啊,七年了!你还恨我吗?我去看看你,可以吧?”这语气就仿佛在商量一般。
回忆起心爱的那宁,他不再是高傲的左谷蠡王,只是那个卑微的奴隶。时间淡化了他的悲痛,可思念却是越来越浓。
不远处,只见伊犁河安静地流淌着,水面波光粼粼,浮光跃金,那景色十分的静谧。可是岸边哪里还有那宁的坟冢?
伊稚斜惶然四顾,竟然找不到当年的地方。他一下子慌了,由马背上跃下,到处掘土,却什么也找不到。
十万大军停在远处,众将见大王又现疯态,谁也不敢轻易靠近,只得静静地等待。
伊稚斜急火攻心,癔症又要发作,仰天大叫道:“那宁!你…你在哪?难道真的不愿见我?”他的马跟着一声嘶鸣。伊稚斜回头瞧去,见自己的马也在用蹄子掘土。
他大感蹊跷,走到马身旁,只见沙土中露出一把刀柄。他拔出刀身,大吃一惊,这竟然是长生天之刃!
当年他以此刀杀了普什图,那宁随之而死。从那以后这把刀就失踪了,谁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知那宁的坟冢又为何消失。
伊稚斜心知此刀事关重大,找来一块布将其包裹起来,背在了身后。
一人一马在河岸边停留三日。伊稚斜将河水当做那宁,如同一个普通的丈夫,向妻子诉说着七年间的经历。讲起他看见了女儿稚稚,那女孩身上流淌着他与那宁的血液,是如此的美,如此的宝贵!七年过去了,如今也该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又讲起自己收养了一个孩子,取名乌维……
三日之后,伊稚斜收整心情,准备带着匈奴大军重新踏上归途。刚回到中军,左骨都侯便来禀道:“大王,昨日军臣单于的人来传信了,说要召唤您去单于庭议事。”
“哦?”伊稚斜道:“有这样的事?你可听见单于庭有什么风声?”他一向多疑,若是没弄清军臣的用意,实不愿前往单于庭。毕竟去面见单于,不可能带上十万大军同去。
左骨都侯低着头,眼神向上偷瞄,见伊稚斜的目光如毒蛇一般阴冷,吓的背后出了一身汗,乖乖交代道:“下臣略有耳闻,听说…听说军臣似乎要对汉人用兵了。”
伊稚斜心中一动:“好!天下太平,军臣就永远安稳坐在单于的位子上,只有天下大乱,我才有机会夺位。”
这些年来,他每年都上供单于庭许多黄金、宝物、奴隶,以安单于之心。更是通过手下群臣,积极笼络兰氏、呼衍、须卜氏、丘林氏四大氏族,又与各部落的大王交好。可是他心中清楚,倘若自己公然反叛,这些人仍会站在军臣的一侧,绝不会支持自己。只有战争、混乱,才能让自己有机可乘。
只听左骨都侯又道:“大王,臣还听闻,汉廷的皇帝刘启身子早不行了,军臣单于以为此是攻汉的良机,就有了用兵的打算。”
伊稚斜常年雄踞西域,消息闭塞,因此他对汉朝不甚了解。便问道:“汉人的皇帝不是刘恒,怎么又变成了刘启?”
右骨都侯先言道:“大王,那个刘恒早就死了,现在是他儿子刘启做皇帝,而且这个刘启眼看也要不行了。”
伊稚斜心想:“也是,我匈奴也都换了两任单于,汉人换两任皇帝也属正常。”
左骨都侯跟着说道:“一个刘启,一个刘恒,这两个皇帝都遵那个什么黄老之治。现在汉廷是富的流油,军臣单于就想趁着刘启重病,狠狠捞些油水。”
伊稚斜心下冷笑:“军臣果是目光短浅之辈,只能看见汉人那些实实在在的黄金,却不知汉人的河山才是更大的宝藏。”
他早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心想只有自己登上单于之位,必定挥师南下,占了汉人的江山,做天下共主。
群臣见伊稚斜沉吟不语,知他是在思虑对策,纷纷低眉垂目,不敢出声打扰。
伊稚斜心下主意已定,此次议政,一定要劝说军臣出兵汉室。只不过当下匈奴各王都贪图享乐,早已也失去了当年的血性。这些中大有厌战之人,如何怂恿军臣出兵,而又不得罪这些右派势力,还需仔细考量。
半晌后,伊稚斜说道:“传本王军令,大军行至阴山北面,骑兵营五千人随本王赶赴单于庭,左右骨都侯、左右大将相随。剩余十三万将士由左右大都尉率领,回归本王王庭。大军抵达之后,非本王军令,任何人不可调度。”
他这般安排,其实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众臣之中,那左大都尉呼衍摩乃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命左右大都尉统帅大军。左高于右,两人之中自然以呼衍摩为首。再者呼衍氏族居左,而兰氏居右,那右大都尉是为兰氏族人,倘若呼衍摩稍有异心,右大都尉便可制衡于他。
群臣齐声答道:“领命。”随后大军按部就班,继续向东而行。
众将士凯旋而归,心情大好,又因思乡心切,走的也是极快。一路所见之景,起初仍是那荒寂的朔漠。伴随通过猩猩峡,西北的苍凉渐渐褪却,取而代之的是生机勃勃的大草原,是峰峦攒簇、翠绿欲滴的群山。不变的,是蓝蓝的天空和悠闲的白云。
过了月余,伊稚斜的大军抵达阴山之北。时年,单于庭也分南北,军臣所在单于北庭,位于狼居胥山不远处,匈奴人祭祀圣地龙城也在附近。
而单于之下,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的属国分布与单于庭西南两边。伊稚斜的属地正在西方。大军依先前的计划,一大部分赶往左谷蠡王庭,另一小部分跟随伊稚斜朝狼居胥山行进。
一入匈奴辖境,匈奴骑兵畅通无阻,十日之间,伊稚斜已经到了单于庭。
此时,单于庭外声势非凡,军臣的十万雄兵健儿固守其外,短衣匹马、英姿勃发,向各诸王展示着大单于的威严。方圆五里之外,又驻扎有十余个王部的军队。一面面王旗随风飘荡,一把把长刀指向蓝天,雄壮的匈奴骑兵都自诩是草原上最勇敢的战士,向彼此展示的风貌。
伊稚斜命自己的部下安营驻扎,自己领着几个近臣赶赴单于庭内。穿越一层层帷帐,只见正当中有一间金顶大帐,宏伟壮观,正是军臣的居所单于宝帐。
几个侍臣将伊稚斜领入其中。撩开帐帘,只见军臣单于端坐在宝座之上,与人闲聊。时隔多年,军臣已不复年轻,眉尖与胡须略微泛白,眼角与额头上多了不少皱纹。身子发福,眉宇间的阴戾淡化了不少,显得有些富态。大帐两侧,已有不少王部首领就坐。
众人定睛一瞧,见来者是左谷蠡王伊稚斜,军臣连连招手,其余各王也都起身问候。不仅因为伊稚斜是四角王之一,更因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单于胞弟,这才格外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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