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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界的大门再次被达拉斯贡关闭,那边猩红神明依旧存在的灵界中的情况不得为人所知,但夹缝之中却再度死寂下来。
现实世界中,费舍尔忽然浑身一软,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涌上心头,但却没有任何剧烈的征兆,他无力地倒在了旁边梧桐树的一块碎片旁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此时此刻,那恐怖的斗争终于才落下了帷幕。
“费舍尔费舍尔,你怎么样,你别吓我,你的脸好白”
埃姆哈特连忙飞到了费舍尔的身边,看着他软倒在地上,不停地想要确定费舍尔的情况,费舍尔呆呆地看着上方,直到好几秒之后他才愣愣地回过神来,对着眼前焦急的埃姆哈特摇了摇头,指了指旁边封存瓦伦蒂娜的那棵巨蛋,说道,
“埃姆哈特,你先去瓦伦蒂娜那边安抚一下她,我和厄尔温德有一点话要说”
“好吧那你呜呜呜!”
埃姆哈特微微一愣,回头看着另外一边同样软倒在地上、戴着鸟嘴面具的厄尔温德,迟疑了半天,这才哭喊着往那颗巨蛋那边飞了过去,连头也不敢回一下。
费舍尔低着头喘息了许久,到现在为止,他才忽然感受到了那种被死亡咬住的感觉,那是之前完全健康的他所不能想象的感觉,那种如影随形的虚弱、仿佛下一次眨眼就要再次无法醒来的恐慌便是死亡
就在这尘埃落定的时刻,他的耳边传来了厄尔温德平静的嗓音,
“真是令人赞叹,面对死亡时,竟然能如此果决地下手你本应和我们一样,是追逐真理的天才”
厄尔温德躺在费舍尔的不远处,他们两个的狰狞争斗终于在现在尘埃落定,以这样一种堪称为戏剧的方式结了尾,到了最后,他们的争斗也如同他们所执的理念那样没有一个胜负,因为此时此刻,距离他们不远的下场都一样的。
那就是,死亡。
“你是这么想我的?”
直到现在,费舍尔才忽然明白了别人所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思,在死亡的压迫下,之前很多很多在意和追逐的东西似乎都必须放下,哪怕你一点也不情愿,在没有之后、无所顾忌的情况下,那些囿于现实、立场的灵魂才有了真诚交谈的空间。
听到厄尔温德的话语,费舍尔却摇了摇头,对他解释道,
“我不是果决,是担心一旦迟疑去思考就会后悔我现在就已经后悔死了,一想到还有那么多没做的事情,还有没见到的人就觉得遗憾,后悔得要死。”
厄尔温德微微一愣,他抬头看着眼前抬头仰望着上方空间的费舍尔,愈发认识到此时他所说之言的真诚,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和我一样,做出了基于理性的权衡才做出如此抉择呢。”
“理性?”
费舍尔喘了好几口气,没看他,只是嘲笑地接着说道,
“刚才,我们搏斗时,我吞没了你的灵魂碎片,因而看到了你的记忆如果你真的那样理性的话,当时为什么要放走伊洛丝修女呢?我没猜错的话,你并不是因为那位亚人修女手中的创世经才放走她的,你是因为她背后那位赐予她亚人修女身份的教会人员才放走她的”
“”
闻言,厄尔温德沉默了,一时之间竟没有回应费舍尔的话语。
“如果当时,在你外出对抗死腐病的时候,在你的家乡也有一位这样善良的教会成员没有辜负你妹妹对母神的信任,那么会不会她就不会死了?你是这么想的吧因为当时存在的罪恶吞没了你的妹妹,于是你便不愿意辜负养育伊洛丝的修女,让她寄予厚望的孩子死于你手。”
“”
费舍尔低下头来,和眼前安静看着自己的、戴着鸟嘴面具的厄尔温德平静对视,
“如果你真的理性的话,你就不会多此一举地拯救雪狐种一族了;如果你真的理智的话,你就应该在和我争斗时运用你储存在身体内的那些微生物才对,你一生都在研究它们,甚至已经能够凭借肉身操纵它们的来去如果你愿意用那些病菌作为武器对付我,早在弥亚时我就已经死于某种不知名的疾病了。”
“你遮掩住了你的长处,进入灵界的夹缝,以我擅长的灵魂之道与我正面对抗,而我还险些不是你的对手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托尔加,你是一个真正的天才。枢机卿称呼你为被补完手册蛊惑的疯子,但在我看来,你并不是一个被补完手册所支配的狂人。在魔法里,我听到了那些比我阅读灵魂补完手册还要恐怖的呓语,你压根没有受到那些呓语的蛊惑,对吗?”
眼前的厄尔温德一动不动,直到听完了费舍尔的话语之后,他才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有一些嘲讽地笑了起来,
“托尔加么我曾经宣誓过,要用我毕生的学识去对抗掠夺人们生命的疾病与死亡,因此不愿意将我原本死战的敌人作为我手中趁手的兵器呵呵,我放弃了我作为人类的一切,我的身体、姓名、过往,我以为我能抛下这些无用之物,执着地去追求真理,却没想到,无论我再如何剔去内心的一切,它们还是留下了痕迹。而这,可能才是我失败的真正原因吧?”
“可能是这样,也可能是因为,那些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你内心剔去的‘弱点’,正是你身为人类的证明哪怕你再如何理智,你曾经身为人类这一点都在阻止你将人类的一切所割舍掉咳咳,真的要死了,反而还有些舍不得了”
费舍尔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拉法埃尔、茉莉、伊丽莎白、瓦伦蒂娜她们的身影轮番浮现,还有蕾妮。
那些还没再见的遗憾,还未完成的诺言,全部都涌上心头来,让他真的非常后悔刚刚做出了这个选择,即使这个选择已经是最优解了,他只是有些不甘
“费舍尔,给我看看你所持有的另外一本手册吧,临终我还是想要知道,魔法卿是不是真的将她的遗产留给了你。”
“遗产?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连她都没见过,怎么会有她的遗产,手上的戒指是之前一艘探索南大陆的船上无意间得到的而已。至于我的另外一本手册”
费舍尔笑了起来,将手中的亚人娘补完手册给立了起来,在厄尔温德认真的打量下,那一行仿佛玩笑一样的文字被他看在了眼里。
现场的气氛沉默了一瞬,随后是费舍尔自己有些忍不住地捂着小腹笑了起来,而厄尔温德也愣愣地躺回了原地,看着眼前费舍尔哑然失笑的模样,他平静了好几秒,最终却还是忍俊不禁地抖动起了肩膀,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原来原来是这样一本哈哈哈!”
“可能这才是我身边一直有亚人淑女的缘故吧”
“不,我觉得纯粹是你的原因而已,费舍尔。”
听到这话,费舍尔颇为不服地坐起身子来想要反驳厄尔温德的污蔑,但此时,就在他的眼前,那在看见了费舍尔手中所握的“亚人娘补完手册”之后染上了几分释然意味的厄尔温德的脸上,之前怎么都取不下来的鸟嘴面具正在一点点化作飞灰崩解,连带着她的双脚一起,逐步踏入消亡。
可最令人震惊的是,在那面具之下,是一张安静的施瓦利女性面孔。
她的额上,一缕缕柔顺的、和她妹妹一模一样的红色长发垂落而下,搭在她姣好的侧颊上,将她的气息显得颇为坚毅而平和,一点都看不出这位女士就是造物学会中那位让费舍尔笼罩在恐怖阴影下许久的生命卿。
厄尔温德不,托尔加的脸上一点点地露出了仿佛她等待了无数时间的疲惫感来,她的下半身一点点化作飞灰,费舍尔也正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正在一点点失去知觉,但在那之前,托尔加已经从怀中抽出了一本手册与一罐药剂,她轻轻一丢便将那两样物品丢到了费舍尔怀中,
“在来北境之前,我已经知道了你有死亡符文,因此当然也考虑了最坏的情况,那就是我被你用死亡符文击中这个药剂能极大程度地激活你的生命能力,即使是在死亡的追逐下也能让你多活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干一点你想干的事吧,见见你有遗憾的人,当然也可以去寻找其他的方法摆脱死亡。”
“至于生命补完手册,如果研读的话可能会让疯狂彻底侵蚀你的脑袋,不过以你的神奇之处,当然也有可能避免其中的副作用,攀登到比我更远的地方,哪怕真的触碰到真理也不是不可能,你也自己决定吧”
“还有最后一件事,离造物学会远一点,尤其是命运卿那个骗子我们的会长魔法卿在很早很早之前就消失了,我进入学会时遇到的魔法卿就是命运卿伪造的,现在学会分崩离析,她的独角戏也唱不下去了,这次拿你当工具去寻找会长,你自己斟酌吧。”
托尔加闭上了眼睛,许久未曾这样舒畅地呼吸过外界的空气了,她深深地汲取着周边的空气,只是忽然间又嗅到了一点香甜的麦香,她睁开眼睛,只见在她的面前是一大片落在夕阳里的金黄色麦田,她穿着朴素的衣物站在田中,愣愣地看着远处戴着帽子的妹妹在麦田之中奔跑穿梭。
托尔加没有说话,仿佛久违一般地呆呆站在这一片麦田之中,直到良久良久之后,那逐渐跑远的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回到了自己的身边,紧紧地牵住了她的手,对着她笑着大喊道,
“托尔加!托尔加!姐姐!你在发什么呆呢,你快看,麦子已经熟了啊!好不容易你才回来,我就等着你和我一起收麦子呢,好多好多的麦子!”
托尔加呆呆地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妹妹,表情有些欲言又止,她似乎想说一些什么特别的话,但迟疑良久,不知阔别已久的重逢已经化作了堵在嗓子眼的干涩,竟让她这位拯救了西大陆的天才说不出什么特别的话来
麦香四溢之中,她颤抖地蹲下了身子,看着眼前已经长到了她胸口的妹妹,笑着摸着她的头说道,
“是啊,麦子已经熟了太好了,麦子终于熟了太好了,太好了”
梧桐树中,托尔加的身躯一点点消失,化作飞灰落于了地面。
死亡还是追上了她,将托尔加的一切夺走,它却仍不满足,只是接着虎视眈眈地看着那坐在她身前的那个同样将死的纳黎男人。
他曾经是与那名为“厄尔温德”的生命卿彼此纠缠的死敌,却同时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了解那名为“托尔加”的医生的知己。
世间之事,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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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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