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夹杂着烟酒雪茄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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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鑫轻笑了一声，点点头：</p>

“嗯。没错……我的转变其实很突兀的。就过了半学期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后，在大一期末那天，我当时还住学校宿舍嘛。学校宿舍的期末聚会，我请他们吃的饭，喝的酒，然后也来的是这种场子……”</p>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后，才说道：</p>

“总之吧，大醉一场之后，我做了个梦。”</p>

“……梦？”</p>

“对。梦的后半段具体记不清了。但前半段我记得特别清楚……我梦见，就我从燕京回到了家。我那些发小给我接风洗尘，我们去了一家夜总会，然后……就好比咱俩面对面走过。你喝多了，我也喝多了。咱俩就肩膀撞了一下……”</p>

“嗯。”</p>

刘一菲认真的聆听着。</p>

“就这么撞了一下后，我就恼了。反正……就是年少轻狂嘛，我就梦见我和人家打起来了。我就用手机疯狂的砸那个人的头……最后把他砸成了植物人。”</p>

“呃……是做梦？”</p>

“对，做梦。”</p>

许鑫点点头。</p>

而刘一菲则露出了心安的神色。</p>

吓了一跳。</p>

“把他砸成植物人之后……我有钱嘛。赔钱呗，结果赔了钱后，因为这事，我又被北影开除了。我就天天过着这种醉生梦死的生活……在社会上晃荡了几年，被我爸拎着去矿上找了个能源公司的工作。大概就是这意思，这就是我的转变开始。”</p>

“……”</p>

在刘一菲那有些古怪的目光中，许鑫笑着说道：</p>

“真的，是不是很荒唐？”</p>

“就因为一场梦？”</p>

“对，就因为一场梦……现在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远了，那个梦的好多细节我都记不清了。但在当时……我从酒店惊醒的时候，梦里发生的那……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人生，就这么疯狂的在我脑子里旋转……你知道等我确定是梦之后，第一反应是什么吗？”</p>

他说这话时，眼里是一种……特别真实的庆幸神色。</p>

看着旁边这个人送外号神仙姐姐，不知是多少人青春之中的那一抹白月光的女孩，他微微摇头：</p>

“我，绝对，不要过梦境之中的那种生活。胸无大志，混吃等死，虽然谈不上伤天害理，但却是为非作歹，靡费光阴的生活！”</p>

“……”</p>

“所以，我对自己说：我想换个活法……噗……”</p>

他抽了口烟，烟气虽然没吹向刘一菲。</p>

可逸散的烟气却还是钻进了她的鼻腔。</p>

她……不是很喜欢别人抽烟。</p>

也不喜欢闻烟味。</p>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次，她却并不觉得鼻子里的味道有什么不适。</p>

反倒是混合着白酒、威士忌、乃至雪茄和烟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后，让她嗅到了一股……说不上好闻，但却……很古怪，仿佛里面藏着一段岁月，以及一种……蜕变味道的气息。</p>

她的喉咙动了动。</p>

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p>

这股气息，让她头脑有些热。</p>

赶紧清醒了一下后，才说道：</p>

“所以，你选择换了一个活法？”</p>

“对。”</p>

“就因为这一个梦？”</p>

她问完，可谁知许鑫却忽然认真的摇了摇头：</p>

“它不是梦，它是真的。”</p>

“……”</p>

“或者说，对我而言，就是真的。我在梦境里，经历了一段……或者属于我，又或者是……平行世界的我，经历了一段真实的人生！我这个说法，很荒诞，对吧？”</p>

看着沉默无言的女孩，许鑫依旧微笑，摇头：</p>

“这事儿其实我和杨蜜也没说过……就当是咱俩的秘密吧，如何？”</p>

“……”</p>

刘一菲眼神动了动……</p>

忽然抿嘴：</p>

“嗯！”</p>

“其实我也知道，我的说法有些荒谬。但咱们是演员嘛，对吧？饰演的不也是虚构的角色他们的人生么？所以，我不觉得我这么理解有什么错误。并且，也确确实实，我是因为这个梦，做完了这个梦之后，我告诉我自己：许鑫，既然选择换个活法，那么……你该长大了。”</p>

“所以就有了《不醉》的剧本？”</p>

“对。”</p>

许鑫应了一声，又拿起了酒杯。</p>

见状，刘一菲也主动的端起了酒杯……</p>

“你还喝？这酒挺烈的。”</p>

听到了这声关怀，她微微摇头：</p>

“你有故事，我有酒。烈一点……刚刚好。”</p>

“……？”</p>

这话一出口，许鑫露出了仿佛第一次认识她的诧异。</p>

可迎着那双眼睛……</p>

最后，他选择了洒脱一笑：</p>

“嗯，故事就酒……那就祝咱们的友谊天长地久罢。”</p>

“叮。”</p>

杯子又碰到了一处。</p>

一饮而尽后，烟气伴随着辛辣的酒意喷涌而出。</p>

刘一菲再次闻到了这股……气息。</p>

真的挺好闻的。</p>

和一般人抽烟那股臭味不一样。</p>

她的思想有些跳脱。</p>

不过……</p>

这次，她主动的帮俩人倒了酒。</p>

还望那冰块融化缩小了许多的杯子里，各自添了一块冰。</p>

“然后呢？”</p>

“然后啊……”</p>

靠在沙发上，茅台和威士忌的混合，让他的意识出现了一丝恍惚。</p>

“我认识了她。”</p>

“……蜜蜜？”</p>

“嗯……嘿嘿。”</p>

说起来妻子，他不可避免的，脸上出现了一种……</p>

让人看一眼，就知道他到底有多爱那个女人的笑容。</p>

“……”</p>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虽然《不醉》只有十三分钟。但在全部拍完之后……我就明白了：嗯，果然，我喜欢这份工作。……也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真正意义上的，把导演这份工作，选择成了我的终身事业。”</p>

话题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p>

“你瞧，这就是我对你说的意思。我做这份工作，是因为我喜欢。我是真的喜欢这份工作……我是导演，你是演员。你……可是刘一菲啊！”</p>

“……”</p>

不知为何，突如其来，略显突兀的最后这一句话，让刘一菲的情绪忽然有些……</p>

异样的情绪。</p>

她听出来了憧憬。</p>

听出来了惋惜。</p>

还听出来了一种……怒其不争的味道。</p>

以及一份……可能是酒意上涌的错觉，亦或者是其他的心疼……</p>

一下子，她的情绪就有些决堤的迹象了。</p>

而为了防止这股情绪蔓延……</p>

她摇了摇头，重新端起了酒杯。</p>

自己把酒水一饮而尽。</p>

雪莉桶的烟熏风味，皮革的味道。</p>

那种果脯的甜香……</p>

以及最后那直冲脑门的辛辣。</p>

让她的眼眶微微红了起来。</p>

还好。</p>

此刻灯光妖娆。</p>

黯淡。</p>

给了她最好的掩护。</p>

而许鑫也没注意到她的动作，甚至，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p>

因为本质上，他想表达的意思，是下面这段话的意思：</p>

“我是导演，在我的电影里，刘一菲都只能做我手中的提线木偶。你，梁冰凝、王治文……所有演员，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最终的负责人都是我。因为我是导演，我才是一整部戏的灵魂……你知道作为主宰者，这份工作带给了我多大的成就感么？”</p>

这是他想表达的意思。</p>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在刘一菲心里产生了怎样一种情感的碰撞。</p>

他只是如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p>

“不管你多大的腕儿，多强的龙。到了我的剧组里，是虎，你给我卧着。是龙，你给我盘着。因为我才是一部戏的灵魂！这种掌控欲，成就感，是我对这份工作热爱的原动力之一。我就像是一个幕后黑手，可以肆意妄为的把我心底的世界呈现给所有人……我想，这可能也是艺术的魅力之一吧。”</p>

“……”</p>

在刘一菲的沉默中，许鑫掐灭了烟，看着她继续说道：</p>

“而杨蜜呢，你知道她为什么做演员么？”</p>

“也是因为喜欢？”</p>

“不，她想当大明星。”</p>

“呃……”</p>

“是真的。”</p>

似乎是因为喝了酒，所以这会儿他的回忆特别清晰，不自觉的就想起来俩人在大栅栏的午后散步时的一切……</p>

“她从小就喜欢演戏，打定主意就要成为明星。虽然她经常和我吹牛，什么她不演戏估计就考清华去了……不过，确确实实，她是真的爱这一行。她想成为那种万众瞩目的大明星，而为了成为这种人，首先她知道，她要延续自己的本职工作，也就是演员。要有足够被人铭记的作品……而有了这些后，她才能去当大明星。按照她的话来讲，演技不好，最多只是明星。想当大明星之前，必须要先做一个好演员。这是她的理解~”</p>

“呃……”</p>

“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么？”</p>

“……为什么？”</p>

“因为我觉得你走丢了。”</p>

“……”</p>

“我不清楚你想当明星，还是大明星。但我真的觉得你走丢了，偏离了道路。当然了，你也可以觉得我是在说教……但更多的，我觉得是身为一名导演的直觉。你给我的感觉……有点类似伤仲永。好像……你除了《天龙》、《仙剑》和《神雕》之外，就再也没有让人能铭记的东西。</p>

而你现在呢，又是混港圈，又是干嘛干嘛的……其实本质上，你还是在盯着那些大制作或者干嘛干嘛的……凭心而论，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你演什么，都是刘一菲。明白我的意思么？”</p>

醉意的眼眸之下，是一句让刘一菲最无力反驳的事实之言。</p>

“别人都说你跳不出什么神仙姐姐的框架……其实在我看来不是。不是你跳不出什么神仙姐姐的框架，而是你跳不出自己的框架。不管你演什么，你还是刘一菲。挺……悲哀的。因为……我不清楚你还能消费你自己多少年。可如果在这样下去……你这辈子，可能都只是刘一菲了。</p>

而在十年，二十年后，或许你还会有市场。但……你仍然还是刘一菲。只不过，是活在这一代人成长记忆中，那个被所有人都曾懵懂憧憬过的刘一菲……再不去追求改变，真的就来不及了。这是我绕了这么一大圈，想对你说的最真实的话语。”</p>

许鑫眼里的醉意暂时褪去。</p>

看着眼前的女孩，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p>

“去观察，去理解，去感受，勇敢的去走出你的舒适圈。我很信奉张导对我说过的一句话，叫做：艺术，就要深深扎根于名为人民的土壤之中。脱离了土壤，那么，艺术注定只是空中楼阁，华而不实的东西。</p>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我不知道你做演员到底想追求什么……但……哪怕对杨蜜，她自己也很明白。在做大明星之前，她要先做一个演员。而作为一个演员，她想要的是人们在看到她的演绎时，忘掉她的名字，忘掉她的名气，忘掉她的一切。</p>

她把一切都奉献给了自己饰演的角色，这是她给观众最高的敬意。而同样的，如果观众能完全忘记她这个人，只记得她饰演的角色，那同样是观众给她最高的礼遇。在商业上，她希望所有人都记住她的名字。可在电影、电视剧里，她希望所有人都忘记她。</p>

这是她现在走的路……我不知道这条路对你是否具有参考性……但作为朋友，我觉得哪怕不去用，不去走……可拿过来借鉴一下，也是可以的。”</p>

说到这，他看着陷入了深深沉思的刘一菲……</p>

也不在继续多说。</p>

而是端起了自己的杯子。</p>

把酒水一饮而尽后，长舒了一口气。</p>

气息再次擦过了侧身沉默的刘一菲鼻尖。</p>

她的鼻子动了动……</p>

因为他的一席话，而翻江倒海的理智里，捕捉到了这一丝气息的讯号。</p>

没了烟草味。</p>

但……</p>

很好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