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4.艺术的多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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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觉得怎么样？”</p>

詹姆斯下士在电影播放结束后问道。</p>

虽然第一轮评审不投票。</p>

但他们却可以讨论。</p>

或者说出自己的观点，启发其他人。</p>

“……”</p>

“……”</p>

“……”</p>

众人都没说话。</p>

也不知道是还在思考着这部电影，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p>

但许鑫比较倾向于前者。</p>

这电影其实是一部很有意思的电影。</p>

有点类似茨威格那本《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p>

陆海波给他推荐这本书后，他读过。</p>

甚至仔细想想，片子里面的内核和这本回忆录其实都差不多。</p>

是以这个为灵感改编的？</p>

他正琢磨，就听那边的克里斯托弗说道：</p>

“很像是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p>

许鑫扭头看了老大哥一眼。</p>

果然，能来这里的没一个是草包。</p>

大家对这部电影都有自己的认知。</p>

而有他开头，很快，电影就进入了讨论的状态：</p>

“我觉得这部电影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古斯塔夫先生所度过的那么多精彩的历险，妙趣横生的旅行，都随着轻飘飘的一句【他们把他拖到车外打死了】变得烟消云散，让人产生一种不论曾经拥有多么美好的经历，终将会被残酷的现实一脚踩碎……我很喜欢这种具有层次感的落差。”</p>

“不仅如此，他其中还有对战争的讽刺……或者说对文明与野蛮之间界限的暧昧不清所表达的讨论。第一次俩人乘车遇到的士兵哪怕是在战争期间，都是文明的做法。但第二次不同了，朱波罗卡不再独立存在后，野蛮侵袭了它，所以第二次的士兵就像是野蛮的代名词。冰冷的战争机器之下，无论是何种的艺术或者人性的光辉，都消泯于无形……”</p>

“对于一个美国人而言，其实我看待的角度和大家略显不同。它在我看来更像是对老时光的怀念。老时光，老人，繁华的世界中心……整部电影我其实看到了很多隐喻，就像是电影中所说，很多人之所以喜欢“废墟”，并不是因为它曾经的完好，而是这座废墟会被他们的记忆所修饰，变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p>

“我不知道各位是否看出来了，那场枪战戏其实拍的很有趣。如果我没看错，他选择的演员、道具、服饰都具备一些指向性……就像是在意指不同时代的人……”</p>

所有人都在讨论。</p>

除了许鑫。</p>

他只是看着黑下来的屏幕在怔怔出神。</p>

直到发现了他在划水摸鱼的詹姆斯下士找到了他：</p>

“许，你怎么看？”</p>

随着他的话，其他几个评委都看向了他。</p>

这次的评审里面，有制片人，有导演，有演员……大家都不简单。</p>

虽然是讨论，但其实也有点“各展所长”的味道。</p>

而这里面最年轻的人，显然就是许鑫了。</p>

格蕾塔·哥维格都比他大3岁，是83年出生的。</p>

而一群人在讨论，他一个人闭嘴……不说多少有些不合群吧，但好歹你沉思这么久的时间里，得给一些新鲜……或者说大家没说过的反馈吧？</p>

审视。</p>

或者说……期待。</p>

亦或者是好奇。</p>

目光各不相同。</p>

可眼下的氛围，其实真应了天朝一句老话。</p>

是骡子是马，你出来溜溜吧。</p>

于是，许鑫回过神后，看了众人一眼，竖起了两根手指：</p>

“两点其实在我看来比较有趣。”</p>

说着，他还和那个83年的小姐姐对视了一眼：</p>

“色彩什么的，我就不说了。我比较在意的是这位导演的拍摄手法。他的拍摄技法……纵观全片，其实百分之90的技巧，都只是横直摇。哥维格女士，你发现了么？”</p>

格蕾塔·哥维格一怔。</p>

见状，许鑫也不追求她的回答，只是继续说道：</p>

“这种横直摇在搭配它的对称风格，其实很直观的表达出了一种冷调。哪怕他的色彩用的很绚烂，但这片子的底色却是冷的。刚才法拉哈尼和芭芭拉争论这到底是不是荒诞喜剧的延伸，其实导演在影片里给出了自己的理解。”</p>

说着，他也不去概括这到底是不是荒诞喜剧，而是继续竖起了第二根手指：</p>

“还有就是……我发现大家都忽略掉了一件事。那就是这部影片所承载的时间段，是3个。一个是现代，也就是作者发表小说的时间点，一个是作者聆听零与古斯塔夫先生故事的时代，以及最后古斯塔夫和零的经历。这三点的荧幕尺寸是不一样的。</p>

这虽然只是一些小小的改动，但……看的出来，导演在上面花费了一些心思。</p>

众所周知。</p>

30年代的荧幕电影比例是1.375比1。</p>

而60年代，绝大多数影院的荧幕尺寸，是2.35比1。</p>

但到了80年代，所有主流电影院的尺寸是1.85比1。</p>

我想，这位导演所讲述的时间线应该也就在这。”</p>

他没去说什么特别独到的见解。</p>

亦或者是对这片子的整体看法云云。</p>

没必要。</p>

这些人刚才的话语里，其实就能听出来，没一个是简单的人。</p>

而审核电影，也不是什么观点辩论。</p>

我必须要用我的想法说服你，让你加入到我的阵营。</p>

不然咱们就是敌人……</p>

那是扯淡呢。</p>

电影之所以被称为艺术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取决于在一段固定的影像中，每个人都能看到属于自己的东西。</p>

比如有人看到了火车，有人则在注意沿路的风景，还有人在观察列车上的乘客。</p>

说白了，画面是固定的。但每一帧的固定画面中，电影都蕴藏着可以容纳所有人自己理解的视觉单元。</p>

你看到了什么，联想到了什么，什么感受……</p>

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p>

这就好像一个二百多斤的人用了一年的时间让自己瘦下来，有的人觉得……哇，好励志。</p>

可有的人在一开始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会生出一种“你的胖瘦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凭什么要为你的改变而买单？”</p>

而如果这件事被拍成了电影，并且这件事还被拿出来大书特书的时候，那么别人怎么想，许鑫不知道。</p>

他的第一想法就是有病。</p>

一个演员为了角色献身，那是演员最基本的职业道德。</p>

如果连这点都要去宣传所谓的竞业或者励志……</p>

那才是整个行业的悲哀。</p>

所以，这里大家各说各的。</p>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观点。</p>

电影节的评审，也不是一场谁说服谁的运动。</p>

评审们觉得谁好，那就投它一票就行了。</p>

而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属于多数人的胜利，但却绝对不是少数的失败。</p>

所以，许鑫只是用一名导演的视角，说出来了自己所看到的东西。</p>

他很喜欢这部电影。</p>

喜欢它的构图，喜欢它的色调，喜欢他讲故事的方式，以及那种信手拈来嬉笑怒骂的江湖气。</p>

是的……</p>

许鑫在这部片子里看到了一种……存在于市井之间独有的江湖气。</p>

很有趣。</p>

就像是一个老大爷在门口晒暖，给你讲述起了一段看似荒诞，实则荒诞，可却能引起你深思的曾经。</p>

而听到了他的话后，一些人陷入沉思。</p>

但评审团主席五星詹姆斯下士却并没有。</p>

他只是问道：</p>

“那么，说句题外话，如果这是最终审核，你们会给它投票么？”</p>

“我不会。”</p>

没想到第一个说出来这句话的，竟然是许鑫。</p>

甚至，他都没有多加考虑。</p>

而见众人又看向了他，许鑫只是微微摇头：</p>

“我承认这部影片很棒，他主题很明确，镜头感、视觉感带给了我极尽的享受。甚至在电影上市后，我会买一本DVD回去反复研究。但是……在我的感觉之中，他给的太满了。没有留给我任何思考的可能性，甚至这位导演的对称美学，在我看来都是一种桎梏。</p>

其实就像是我刚才说的那样。大家都在讨论它的主旨，它的思想……但这部电影的节奏是他始终强压着我的头在看。</p>

没有共情，没有思索。他没有留给我一丝一毫的延展空间。</p>

当然了，也不是没有。比如那段关于废墟、文明、野蛮的思考……但还不够。</p>

它是一部好电影，毫无疑问的。但导演把边界设定的很清楚。我不喜欢这种四处碰壁的感觉。我所有从他电影中诞生的想法，在延伸的重点都会碰壁，这种边界感，是我最不喜欢的。所以我不会。”</p>

罕见的，许鑫直接盖棺定论。</p>

“他很好，但没那么好。当然了，也可能这只是我第一次看，或许以后会更改我的想法也说不定。”</p>

而他话音刚落，一旁的克里斯托弗也点点头：</p>

“我和许的观点一样。确实是一部很棒的电影，甚至是我今年看到过的最有意思的电影之一。但就像是许说的那样，导演用华丽的技法讲述了一个很棒的故事。可它塞的太满，留给我们欣赏的地方不多。”</p>

“没错。”</p>

伊朗导演法拉哈尼点点头：</p>

“我们只能跟随着他的想法走，这太独裁了。我同样不是很喜欢。”</p>

“我倒觉得这样的做法很棒。”</p>

83年的格蕾塔耸肩：</p>

“如果是最终评审，我会把它列为金熊的备选之一……抱歉，和你们意见不同。但我喜欢这种叙事结构下，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甚至我不赞成你们那种观点。我们用我们的眼睛看到的，只是我们眼中的电影，却不是导演的电影。艺术可以包容，但最重要的是艺术家要坚持自己的想法。这部电影，我很喜欢。”</p>

“我和格蕾塔的观点一样。”</p>

以童星歌手的身份最开始入行却活跃成丹麦着名演员的崔娜·蒂虹也加入了讨论。</p>

紧接着，有一个算一个，大家就这部片子是否足够进入但最终角逐，以及是否会投票开始各抒己见……</p>

凭心而论，这才刚放了一部电影，就开始聊这些显然有些没必要。</p>

毕竟这才哪到哪……</p>

但包括工作人员这边却似乎都不意外。</p>

显然这种场景并不少见。</p>

也确实不稀罕……在他们眼里，就这才只是两边倒。</p>

一边觉得很好，一边觉得好是好，但不够好……</p>

他们还见过因为一部电影，几个评审吵架吵了一上午，最后对着骂街的呢。</p>

这种操作……简直毛毛雨啦。</p>

大家就着这部《布达佩斯大饭店》聊了接近半个小时。</p>

最后才在詹姆斯的“调解”下停止了讨论。</p>

原因无他。</p>

第一天上午，大家来的比较晚，9点半才开始。</p>

而这部影片放映完之后，又聊了半个多钟头。</p>

该吃饭了。</p>

詹姆士·沙姆斯这个老家伙就跟刚才的讨论争执源头不是他一样，笑呵呵的用眼镜布擦了擦眼镜：</p>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去吃午餐吧。下午还有几部电影要看呢。”</p>

至此。</p>

关于《布达佩斯大饭店》的讨论结束。</p>

很两极分化。</p>

双方各执一词，唇枪舌剑。</p>

可结束之后，格蕾塔在起身后，却对许鑫说道：</p>

“许，中午有空没，我和你讨论一下我编写的一个剧本。你刚才有些灵感启发了我……”</p>

台上是“对手”。</p>

可台下却成了朋友。</p>

乍一看还挺荒谬的。</p>

毕竟刚才带头冲锋，觉得这部电影特别好的人就是她。</p>

但许鑫也不觉得有什么。</p>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p>

通过半个小时的讨论，他觉得不仅仅是他，而是在座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对方”不是什么草包。</p>

这种良性循环的学术交流下，成为朋友并不是什么难事。</p>

于是他爽快的点点头：</p>

“好啊。”</p>

“哈~这顿我请。各位，我们先走啦。”</p>

很直白的美国妞对其他人挥了挥手。</p>

率先离开。</p>

许鑫礼貌致意，接着跟了上去。</p>

同行之间的交流就是这样。</p>

有真本事，聊得来，顺眼，那就多聊聊呗。</p>

不过这姐们也确实能侃，俩人坐餐桌上就是一顿天南海北的聊。</p>

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p>

说了快一个钟头，1点出头的功夫，大家再次回到了放映厅里。</p>

上午才看了一部，这二十来部电影，可得抓点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