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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姐姐媛朝从新疆回来,是1980年。父亲在新疆接到一纸军委的命令,命令上说,恢复父亲的军籍及去新疆前的职务,并宣布离休,回原军区第X干休所……

父亲接到那纸命令,便哭了。他像一个孩子,在盼望大人给的允诺,可那允诺并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一种,于是失望又伤心地哭了。

送给父亲命令的是柴营长,新疆的风沙和岁月也使他老了。他在送给父亲这纸命令时,自己也接到了一纸命令,这所军改农场撤销了,他被宣布就地转业。柴营长说不出是喜还是忧,但他看见父亲的眼泪还是动了动心。他哽着声音说:“师长,我知道你的心,可,可……”柴营长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好,他望着父亲的泪眼,自己的一双眼睛也潮湿了。

父亲从新疆回来,住在军区司令部的干休所里。姐姐媛朝在新疆时候早就在石河子高中毕业了,恢复高考后,父亲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也没允许她参加高考。从新疆回来的那一年,她便考上了东北那所著名的医科大学,白求恩医大。

媛朝上学前,我见到了她。姐姐长大了,已经不是我记忆中送给我印有天安门城楼课本的媛朝了。她话语很少,眼神苍老得和她的年龄不相配。她冷静地望着我,就像在望一个陌生人。我也望着她。

媛朝终于说:“一切都过去了。”

我说:“可不是。”

接下来便再也想不起该说什么。姐姐上学之后的五年时间里,我每一年都能收到她一封报平安的信,那信上一点也没有感情色彩,就像一个随便认识的路人,突然给你写来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在接到媛朝的信时,我就想到了新疆,我不知道那个农场竟有如此巨大的魔法,把媛朝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冷若冰霜的人。我又感到了时间和距离的无情,她一切都改变了。

5年以后,我又接到姐姐的一封信,告诉我她已经大学毕业了,并和一个加拿大的留学生威尔结婚了,准备近日移居加拿大,并在信的末尾提到了父亲。媛朝说,父亲很可悲,父亲很可怜,他是战争的工具,也是牺牲晶,我走了,你有时间就去看看他吧……

姐姐去了加拿大之后,给我寄来了一张照片,照片是姐姐和威尔的合影。威尔是蓝眼睛高鼻梁的小伙子,姐姐站在威尔的身旁显得有些瘦小,背景是他们的新房,那是一栋二层小楼,楼门口还停着他们的轿车。姐姐凝视着前方,她的眼神依旧苍凉惘然。她望着前方不知看到了什么……我接到姐姐这封来自加拿大多伦多城的信之后,我才真切地感到,媛朝已经不存在了。在遥远的异国,有一个叫威尔太太的女人,睁着一双苍老又荒凉的眼睛在向远方看着,她在遥望新疆那个荒凉的农场吗?

我接到媛朝的信之后,便回家看父亲。

父亲离休后,独自一人住在六室一厅的房子里。偌大的房子有些空旷,我不知道父亲守着这些空旷的房子是在想些什么。

我见了父亲之后,他就问我:“不打仗了?”

我说:“不打了。”

他叹口气,一副很失落的样子。半晌之后,他又说:“真的不打仗了。”

我说:“真的不打了。”

后来听说,那场战争打响时,他那时仍在新疆,远在新疆的父亲仍在关注着那场战争。他写过血书要求去前线参战,他让柴营长把血书交给上级。不知柴营长交了,还是没交,没有人理会他的那份咬破中指的血书。他便一边收看着新闻,一边等待着上级的消息,后来,他就等来了离休的命令。

父亲坐在阳台上,望着西天从楼后面飘出的几片晚霞,久久不动一下身子。我望着灰色的天空,有些漫不经心。父亲突然说:“我老了吗?”我望着父亲的侧影。父亲的头发几乎全白了,脸上深一层浅一层的皱纹,干干瘦瘦的身子看上去和他的年龄很不协调。他这个年龄的人应该有一个富态的身子呀!唯有他那双眼睛还是显得很有光泽,就像被烧完的一堆柴火,发出最后一缕耀眼的火星。他仍在渴念着什么。

久久,父亲见我不答,就又失望地叹口气道:“他们都说我老了,我真的老了吗?”

父亲说完这话时,眼角凝了一颗泪滴,那泪滴掉在脸上的皱纹里不动了,在晚霞里一闪一闪。

“姜还是老的辣,他们迟早有一天会想到我的。”

我不知父亲指的他们是谁。父亲在没事可干时,便自己和自己下象棋。他的棋下得很慢,走完一步红子,便移到黑子那一方坐下,久久地想。想好了,再走一步。然后又坐到红的那一方,再想……

父亲仍然关注着新闻,每天的新闻联播国际新闻他必不可少。他就像一架老旧又准时的钟,每天一到新闻联播时间,他准时打开电视。电视新闻一过,他就关掉电视,把自己笼在一片黑暗里。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就在看一张地图,那张地图磨损得很严重了,图面上还打着褶。他每看那张地图时,他的一双目光就变得浑浊了,那里面似飘了一层迷天大雾,让人看不清,摸不着。

父亲终于病倒了,他是突然晕倒在电视机前,是邻居把父亲送到了医院。医生告诉我,父亲是脑溢血,是极度兴奋引起的。我不知道父亲有什么事让他这么兴奋,他这个年纪的人了,还那么沉不住气么。

我回到家,才发现电视仍没关上。电视此时正在播放新闻联播,正在播放一条国际新闻。国际新闻说,多国部队已向伊拉克出兵了,萨达姆向以色列放“飞毛腿”……我恍然了。原来父亲是为了这,父亲是在收看中午新闻时发病的。我关了灯,关了电视,独自坐在黑暗中,望着外面的天空,天空上已有星星在遥远的天边闪烁了。我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念叨着:父亲,父亲……

父亲出院后,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突发的脑溢血使他半个身子失去了知觉。五官也挪了位置,但每到新闻联播时,他仍含混不清地让我为他打开电视。父亲艰难地扭着身子看电视。有一天,父亲看完电视,突然又哀叹一声,清楚地说:“伊拉克的兵怎么这么不经打。”我吃惊地看他,他的眼里满是失望的神色。

我把父亲有病的消息写信告诉了多伦多的媛朝,媛朝很快地回了信。媛朝仍是那么冷静,她在信中说:父亲很可悲,他是战争的牺牲晶,他太可怜了……

我看着媛朝的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父亲病后,我为他请了一个保姆。那个保姆是个乡下中年丧夫的女人,她很勤快也很能干。她为了挣钱,照料父亲的衣食起居。我告诉她,一定在晚上7点时准时打开电视,并让她把父亲此时躺着的方向调整到看电视的最佳位置。她不解地点点头,并且问:“你父亲不累,他一个……”她下半句没有说出来。

我说:“你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她又点点头。

眉和林结婚之后,轰动一阵之后,慢慢地又变得冷清起来,随着南线战事的冷淡,人们又把目光转移到其该关注的地方去了。

眉和林依旧在黄昏的时候出来,人们对眉和林已经熟悉得过了头,眉和林在人们的心目中便不再是新闻人物了。以前还有不少男女路过林和眉的身旁时,都还有意无意地停下脚,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望着两个人。当人们习惯这两个人以后,便不再对他们侧目了,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他们有自己许多该干的事情。

每天黄昏的时候,我都在那条通路上等眉,我看到眉推着林慢慢地走来,我的心便狂跳不止。眉最近好似不开心,她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和忧伤。她推着面无表情的林,看见了我,她冲我忧伤地笑一笑。林便知道是我了。林似乎很愤怒,眉还没有松开轮椅的把手,林便使出浑身的劲去扳动轮椅的辐条,轮椅朝前愤怒地跑去,一块砖正好卡在轮椅上,车翻了,林被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这是我第一次面对林。林的镜子摔了出去,露出两只空洞无神的假眼,失去双腿的林像一截树桩子滚在地上,林舞着双手,想爬起来,气喘吁吁。眉跑过去,扶住摔倒的林,林挥起拳头,正打在眉的小腹上,气急败坏地说:“谁让你帮忙?”眉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双手捂着小腹蹲了下去,脸上渗出一串汗珠。林依旧在地上摸索着,他终于摸到了轮椅,他双臂撑着想爬上去,可他每次向前爬一点,轮椅就向后退一点,轮椅拖着林在地上爬着。我看到林这样,心里有些酸。林毕竟是我的战友,一同在越南丛林中战斗过,我奔过去,拦腰抱住林,像抱着一个孩子把林放到了轮椅上。林发现了是我,他的一双假眼非常可怕地怒涨起来,满脸憋得通红。他冲我吼:“滚,你给我滚。”我面对着林,呆站在林的面前。

“别理他,过一会儿就好了。”眉依旧蹲在那儿小声地对我说。

我走向眉,弯下身想把眉扶起来。就在我伏下身去扶眉的一瞬间,我从眉的领口处看到眉的肩胛和半个乳房上都留下青紫的痕迹。眉看到了我疑惑吃惊的目光,她忙用双手去掩领口。眉脸色惨白,嘴唇发颤。眉没有再看我,她低着头,这一瞬间,我看见她的眼里已含了泪。她跑到林的身旁,推起轮椅匆匆地向回走去。林依旧暴怒着,他不停地骂;“滚,臭**,不要你推。”眉一句话不说,她匆匆地推着林从我身边走过去。

从那次以后,我好长时间没再去那条甬路,我怕面对眉和林。黄昏的时候,我躺在床上,透过窗口,看到外面的天空一点点地暗下来。我心里空洞又惘然,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一天,眉突然来到我的房间,她一见到我便扑在我怀里哭了。我愕然地搂紧眉,把她的头抬起来,泪水正如注地流过她的脸颊。半晌,她才透过一口气,悲泣地道:“我不想活了。”我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眉这时挣脱开我的怀抱解开外面的长袖衬衫,这时我才发现这么热的天眉居然还穿着厚厚的长袖衬衫,我看见眉的胳膊上都是一些青紫的伤痕。我的心猛缩了一下问:“是林?”眉又一次扑在我的怀里,我紧紧地搂住眉,我们相拥在我那张窄窄的床上。眉哭泣着林对待她的一切。

结婚不久,林便开始打她,掐她,拧她,林伏在她身上气喘吁吁,边拧边说:“我不是个男人,我不是个男人,我不行,你笑话我是不是?”林打她拧她时,她一声不吭,她怕让邻居们听到。她苦苦地央求着林,她说:“林,你不要这样,我嫁给了你,我不笑话你,什么苦我都能受。”林不听她的,仍打她,掐她。林终于打不动了,便躺在床上大口地喘气,眉也缩在一旁小声地哭。林发泄完了,便死死抱住她,吻着她满脸的泪水,请求她原谅,林一次次地说:“是我不对,我是个废人,我太爱你了,我真的爱你呀。”然后林又开始大哭,眉也大哭。眉不敢让自己出声,她每次哭都咬着枕巾,让泪水往肚子里咽。林抱着她,吻她的泪,吻她的伤……直到两个人都平息下来。

眉说:我同情他,毕竟我们相爱过。那时他是个通情达理的小伙,我爱他,他也爱我。他受伤,残废了,他怕我不干和他吹了,他央求组织来做我的工作。我没让领导做我的工作,我想,他伤了残了是为祖国,我不能因为他残废了就抛弃他,我答应了他,也答应了领导,林成了英雄,我成了典型。这一切要多浪漫有多浪漫,电视台,报纸。可结了婚,当我独自一个人面对林时,我害怕了,我看着身边躺着的他,就想,这人就是我丈夫了,我得和他生活一生了。从那时起,我才觉得生活并不像想像的那样美好。林好像也看出了我的心思,林就说:“我挺可怕是吧,我现在已不是人了,只剩下会喘气了,你后悔么?”我看着林那样恳切,我说:“不,我爱你。”林就笑了。刚开始林对我还很好,他怕我累着,冻着,有时半夜里我醒来,我发现林还睁着双眼。他把双眼冲着我,我知道他看不到我,就用双手摸我,我每次发现林这样时,我都忍不住哭泣起来。后来林就变了,他开始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他莫名其妙地发火,打我骂我,把手伸到我的下身里,身子压在我身上,林的双手都用上了,他还嫌不够,又用牙咬我的上身。以前的林一下子从我身边消失了。我整日里提心吊胆地和林生活在一起,后来我试着和林分床睡,可我晚上又得照顾他大小便,我每天夜里都要起来好几趟,问他尿不尿,林不答,只是冷笑。我就去扶他,他一把抓住我,抓住我的头发,往床栏上撞,他大声地骂:“你个臭**,和别人睡去吧。”从此以后,我再也不敢贸然走到他的身旁了,我宁可每天洗床单。有天夜里,我听到“咚”的一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我清醒过来,发现林已爬到了我的床边,他抓住我,把我拽下床,他用身子压住我,一手卡住我的喉咙,一只手伸到我的身下,用一只拳头往里捣,我大叫一声,便昏死过去。我醒来的时候,林正在哭,我发现我身下滚了一摊鲜血。我再也受不了了,爬起来,忍着疼穿上衣服,说:“咱们离婚吧。”林就大哭起来,他用手打自己的耳光,边打边说:“我错了,我再也不这样了。”他这样的话我听得多了,再也不信他的了。我决定和他离婚,林死活不同意,并拿死逼我,林开始不吃饭,只是哭,一边哭一边打自己的耳光。林一连三天没吃饭,我心软了,望着眼前的林,试图找到以前林的影子,我劝说着自己,毕竟以前相爱过,既然嫁给他了,能忍就忍吧。我又答应了他。林这才开始吃饭,可好了没几天,林又开始打我拧我了。我再也受不住了……

眉哭诉这些时,我一直望着她。她说完时,擦干了泪水,绝望地望着我说:“我该怎么办?”我面对着眉大脑一片空白,我的眼前是伤痕累累的眉。我一把抱紧她,帮她脱去了那件长袖衬衫,我伏下身去吻眉的伤口,眉战栗着,她闭上了眼睛,泪水再一次顺着她的眼角滚了下来。她用手钩住我的脖子,嘴里喃喃着:“让我做一回女人吧,我受够了。”我听着她的喃喃声,我战栗了,我又想到了越南丛林,一个弱女子背着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着走着……我帮眉脱去了身上所有的衣服,我面对着的是一个新伤叠旧伤的胴体,我在那些伤痕里,看到了四处显眼的伤痕。眉的双肘和双膝,我知道那是眉为了救我才留下的伤痕。我扑过去拼命地吻那些伤痕,眉战栗着。后来她便软了,连战栗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化成了一泓宁静的湖水,缓缓地向我飘来。我终于鼓足勇气,颤抖着向湖水里游去,我再一次嗅到了那股熟悉的气味,我一时忘记了自己在哪儿。我拼命地游着,努力地游着,我累得大汗淋漓,气喘不止,可就是游不到彼岸……

当我和眉都冷静下来的时候,我们相拥着。不知什么时候,我们已从我那张窄窄的床上滚到了地板上,可我们谁也没想到回床上去,我们就在地板上紧紧拥抱在一起。我伏在眉耳旁,说:“离婚吧,嫁给我。”眉没有动,也没有回答我。我却发现我的臂弯里淌满了眉的泪水。半晌,眉才说:“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一定先爱上你。”眉说完这话时,我也哭了。

以后,在我那间宿舍里一次次和眉幽会的时候,我又一次次看见了她身上的新伤。我每次要去问眉时,眉似乎早就知道了我的心思,她用嘴堵住了我的嘴,拼命地吻我,把我的嘴堵上。她压抑着自己的声音说:“别说,什么也别说。”当我们从狂热的相亲相爱中复又恢复理智的时候,我抚着她芳香又满是伤痕的身体时,她都喃喃地说:“别说话,我们只在这时才忘掉一切烦恼。”她说完这话时,我的嘴已和她的嘴凝在一起。我们的泪水也同时交融在一起。我们在这种时候,也并没有忘掉烦恼。

那一次,我突然出现在眉的家里,我是来找林的,想和他谈一谈。眉见到我先是一惊,脸马上惨白起来,我冲林说:“我想找你谈谈。”

林没说什么,一直冲我冷笑着。我面对着林的冷笑,想好的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我尴尬了半晌,终于说:“林,你不能那样对待眉,我们都打过仗,你是英雄,我们是凡人。我理解你的苦恼……”我还想说下去,林突然抓过身旁一个茶杯向我砸来。林大喊一声:“滚,快滚。”

我从眉家出来,我两眼空空,我也想砸点什么,我看什么都不顺眼,我想骂人,我想发疯。那一次,我跑到一个小酒馆里,后来喝得酩酊大醉,我不知怎么走回宿舍的。我醒来时,眉正在给我收拾一屋的秽物。眉看了我一眼说“你真傻。”

我不知眉指的是什么。

我和眉在一起的时光里,努力寻找着快乐,可快乐又不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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