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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圆圆是昆曲天下第一,李香君是南曲天下第一,二女也都是弹琴的顶级高手,还饱读诗书琴谱、曲艺鉴赏。其他董小宛也是懂琴艺的,只是没陈李那么绝顶,连偶尔来做客的卞玉京,音律造诣也远在普通琴师之上。

沈树人哪怕只是在床笫之间被动接受曲艺调教,几年下来,也基本上懂了个七七八八,聊起来头头是道。

所以只是稍微说了两句,朱常淓对沈树人就又生出一两分知己之感,他是真没想到,沈树人居然这么懂行。

“沈世侄居然还精通音律?那真是文武全才,修养深湛了。不知世侄对《鸥鹭忘机》这首曲子的技法和鉴赏,有什么心得么?”

沈树人正要回答,两人已经转过屏风,从后堂来到院中,沈树人忽然听到前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响,但也没在意,只是中肯地点评:

“《鸥鹭忘机》也算古琴名曲了,下官记得王爷所著《古音正宗》,便有收录这首曲子吧,技法也应以古拙质朴、中正平和为上。

然而,淡泊以亲近天地自然,固然是好,但也得分人分时势。如果是空无一人的海滩,只有心无旁骛之人,海鸥自会垂顾。但如果是腥风血雨的海滩,或者俗人云集,又哪里有净土,给心无旁骛之人亲近自然?

无欲无求就能远祸,这是不假。可是欲求不仅有内心主动生出的欲求,也有身份带来的身不由己。

南唐李后主,何尝不愿一直春花秋月、小楼东风,可宋太祖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李后主想无欲,他的身份本身就是欲了,摆脱不掉的。

李煜赵佶之流,皆是‘作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对于他们来说,最上的人生道路,就是一开始便没生在君王家,但为太平盛世富家翁,可心无旁骛潜心钻研琴棋书画。

其次,实在躲不过生在了帝王家,便当祈祷如季汉后主刘禅,得贤相如诸葛亮,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无论胜败,总统如故。刘禅只管祭则寡人、政由葛氏,来个虚君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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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姓窃明】【】

最悲惨的命运,便是如李煜赵佶他们实际遭遇的那般,为时势所驱,身不由己,又无法脱身于治国,又治不好,最后……也罢,说这些不吉利的作甚。是下官煞风景了,明明只是聊古琴曲的。”

朱常淓听了,也是有些警觉,他总觉得沈树人话里话外,似乎有把他和李煜赵佶类比的意思,但他又拿不出证据。

或许,沈树人只是在拿他的艺术才华,和李煜赵佶对比吧,没有及于其他方面。

不过,这也在朱常淓心中埋下了一个种子:像李煜赵佶那样的人,如果被逼做了皇帝,或许学刘禅,擅长用人,得到贤相后无条件信任重用,才是最容易得善终的路子。

当然,前提是真能遇到诸葛亮这样的圣贤,已经如此掌权了,还不会篡夺天下,也不会威胁到皇帝,一辈子甘心做个权相。这一点,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千古以来,能跟诸葛亮这样收场方式的,也就剩一个周公了。上下数千年,找不出第三个来,太难得。

大唐倒是也跟大汉一样福泽数百年,勉强出了个郭子仪,算是君臣相得都善终,还力挽天倾的,不过郭子仪并未彻底文武兼权,只能算半个。而两宋三百二十年,更是君臣猜忌,一个这样的都没能出,岳飞要是能活着光复中原,说不定能超越郭子仪,算大半个。

自古只有周、汉出了这样的人,连唐宋都差点意思。大明也才区区两百六十年,能有多少恩德福泽,可以祈祷出一个诸葛亮呢?

朱常淓思绪不由飘飞,越想越沉重,不愿再考虑政事,只是苦笑着聊回琴艺:

“世侄对《鸥鹭忘机》和其他一些以淡泊远祸为立意的古琴曲见解,倒是让孤想起了一个人。世侄的看法,跟她颇为相似呢。”

沈树人不卑不亢地追问:“哦?不知是何人,能与下官所见略同。”

朱常淓尴尬一笑,倒是想说跟他女儿见解类似,但又觉得不足为外人道,于是便缄口不语,只是苦笑。

便在此时,两人已经要转过垂花门,来到设宴的后院。朱常淓前面那句话,倒是让垂花门后藏身偷听的一个娇小身影,有些猝不及防,一时走神,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沈树人听得门后转角有异动,也是并了两步趋上前去查看,就看到一个小姑娘倒在那儿。因为对方低着头揉着脚踝,沈树人也看不清晰对方面貌。但仅仅看身段,应该也是一个美人了,绝对不会丑就是。

那小姑娘遇到外客,也是尴尬,连忙掸了掸裙子,尴尬咬着嘴唇想了一两秒,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这是刚好路过,见有人跟父王聊琴,就听几句……父王,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为什么不大大方方告诉这位沈大人,我对《鸥鹭忘机》的见解,也跟这位沈大人略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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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树人听她称呼朱常淓“父王”,这才肃然敛容,目不斜视:“原来是郡主,失礼,可要下官暂时回避……”

朱常淓也觉得有点丢人,但他对独女颇为溺爱,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宽容地说:

“罢了,你这孩子,总是乱跑。好在沈抚台也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你既撞见了,谢过救援之恩便是,也不算越礼。”

说罢,他又转向沈树人解释:“孤诸位妻妾都未能诞下子嗣,只有这一女,难免骄纵放任,倒是让人见笑了。”

沈树人:“岂敢,郡主只是洒脱自在,如何谈得上失礼。听其言行,想必也是明事理的。”

朱常淓僵硬地点点头,表情中也流露出一丝溺爱:“确实,这孩子,从小大是大非上倒是聪明懂事,其实今儿早上,她也是这般劝孤的。

如今沈世侄也是这般说,想来是不会错了。莫非原先,确实是孤太过懦弱躲事,也该学学周王那般有担当了。

孤也读过沈世侄的《流贼论》和《流贼论续》,‘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说得着实好,堪称字字珠玑。匹夫尚且有责,何况是藩王呢,有些担当,是躲不过去的!”

在沈树人潜移默化的改造、在外客和家人的内外夹攻下,朱常淓的心性,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而朱毓婵在一旁,听了父王的言语态度转变,对沈树人也是又多了一两分感激。

她也一直觉得父王的软弱怕事太过分了,该稍微矫正一下,变得更刚毅有担当一点。现在这位沈兄能帮她一起改变父王,当然是好事了。

既然话都说开了,朱常淓也不再让女儿回避,朱毓婵也是松了口气。

以后正好可以从此和这位不需要见外的“所见略同”客人,多交流交流。对方下次再来府上,也可以一直借鉴这次的成例,再也不回避了。

作为郡主,能够认识到真正的男性,还能交流见解,这种机会实在稀缺难得,谁不想呢。哪怕仅仅为了好奇,为了了解外面的世界。

——

ps:这两天就无耻地稍微偷点懒了,都是五千字左右一更,中午更新。后天限免结束后恢复,而且后天是挪到下午两点之后两连更,三点到五点之间吧。

我承认了,我就是为了无耻地多赚那么一百来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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