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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归无咎等人距离传送阵还有最后一程的关口,那一头又有故事。
十二年前,阴阳洞天演武之地的入口,西南七百余里。
辉光明烂,长空如洗,一只六翼四足的巨鸟,首尾约莫七八十丈长短,在空中悠悠徐行。
这巨鸟两翼,翅根自翅尖处由黑渐白,色泽逐渐淡薄。而背、身、头、颈、足却俱是灰石一般的颜色,朴素而少锋芒。双目之中亦无寻常禽类的锐利,反倒是看不清瞳仁与眼白的分别,混沌连合,黯淡无光。
此鸟是何品类着实难言;不过观摩其飞遁速度却甚是迂缓,约莫不过每个时辰二三百里上下。
以此速度飞遁,区区七百里,竟也需要二三个时辰。
飞鸟背上正中,驮着一只半开放的青色阁楼,形貌高古,自成风流。
近处观之,能看见这阁楼虽只二三丈高,但是却分作两层。其中最上层处,桌椅台阁简备,正中是一片四四方方的水池。水池正中以红色丝线纵横扣定,皆是一十九道,显然是化作一道较大的棋盘。
水池东西两侧,果有两人坐定,目光凝聚于水池之中,神光炯炯,仪态端凝。
约莫过了十余息功夫,东方座上这人伸手一摄,自三丈之外、一处五六尺高的陶瓮中,掏出一枚馒头大小的“棋子”,落在水池中丝线纵横之处。
但奇妙的是,那“棋子”甫一落水,倒像什么入口即化的蜜团糖丸,旋即散作一片。
再仔细看,这一枚棋子并非是化作汁液般散开,而是蜕变成一团芥子大小、仿佛虫卵之物。
区区一枚棋子,约莫散作千数。
细望“棋盘”之上,果真并非是黑白分明的百十棋子;而是无量微尘,犬牙交错,在水中游荡争斗不休。若有损耗,便如泥屑一般落入水底,再不可见。
更妙的是,先前每一“子”所化的千数细卵,色泽之明暗,速度之快慢,乃至两军对阵时衰减战损的频次,都呈现细微差别,并非千篇一律。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这一类弈法,名为“演兵实记法”,乃是流行与大世界东南处许多族群中的一种对弈之法。
说来人道之中,无论仙门尘世,以棋盘对弈推演两军、两国之对阵,可谓其来有自,源远流长。
其中最为约定俗成的法子,乃是以一枚棋子代表一千人,约减单位,示现于棋盘之上。
但是如此一来,双方棋子总数不过数百,不免有许多精微奥妙的变化,无法精确而真实的呈现。
这“演兵实记法”应运而生,借助一种名为“司夜虫”的虫卵,不但一子化千,具体到一兵一卒,甚至连强兵、弱兵、奇兵、伏兵、坚兵之特性,亦能一一模拟,可谓最大限度的将战局推演和弈理结合起来。
东座这人,仪表堂堂,温润如玉。但是肤色微微发黑,鼻梁亦似挺拔稍过。若是再过界一两分,不免稍显阴鸷;但他一身翠羽青袍,膝上停着一柄羽扇,华服甚都,神采从容,最终没有使得自身精神气象剥极而复,由阳入阴。
方才这一枚黑子,正是由他落下。
而对面西向那人,却是个方脸短发的中年人,此时该当由他落子。
虽然棋局之中的形势非常复杂,但是中年人似乎并未思考太久,旋即自另一只陶瓮之中取出一子,落在水池丝线交错之中,化作千数兵卒,占据要津。
静观棋局形势,虽然黑白双方实地相若,但无疑黑方已经占据主动。
借助白棋一条大龙尚未尽活干净的态势,不必强行屠龙,只消步步为营,推锋必进,借助威胁着白子主力的威胁,搜刮蚕食足够的利益,最终便能一举获胜。
并未等候多久,东座这位年轻人再度洒然落子。
这一子落入水池,局势陡变。
原来,年轻人并未秉承看似最佳的驱逐威胁、若即若离的遥攻方案,落下简明收束之招;而是将一千奇兵,打入白子大部存活的关键处,卡住关门,赫然欲决一死战。
屠龙。
这是风险极大的一手。
按照常理说,本来白方大势上已经落于下风,现在黑子不选择稳健求胜,而是意欲屠龙,反倒是给了白方机会。这应该是执白的中年人所乐意见到的一手。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中年人见到这一手之后,双目之中突地蹦出精光,似乎早有所料;又旋即闭目,仿佛身处梦境,如品味珍馐一般琢磨再三。
终于,中年人一拊掌,长出了一口气,高声道“善!”
“师父这一招的高明,其中推演的心境变化,东山终于能够略窥一二,果真是……风光无穷。”
青年人微微一笑。
论修为,东座执黑的这青年,只是元婴境界修为;而对坐执白的这中年人,却是相当于化神境界。
但那中年人,却对那青年以师称之,真是奇哉怪也。
青年人名为箴石,中年人名为东山,乃是极远东方一名为“里凫族”的妖族血裔;只是常时示现为人形,不露本相。
方才箴石、东山二人,也并非真的是在下棋,而是借助“演兵实记法”推演一桩故事。
论修为层次,箴石未必就能胜过赤魅族申屠鸿、宗政嗣,更不必说妖族之中排名前五的马援、孔萱;但是他却别有优长,在本族之中的地位,堪称是举足轻重。
各家新兴之俊才,除了归无咎秉承孔雀圣祖“言听计从”的托付,地位非同小可之外;其余无论是人道之中荀申、陆乘文、席榛子、利大人,抑或妖族马援、孔萱、申屠鸿、宗政嗣,虽然资质不凡,但到底修为尚低,距离执掌大局,尚需时日。
属于他们的时代,即将到来,但到底不是现在。
而眼前的这位青年人箴石,却是除了归无咎之外,另外一个在当前境界就掌握着一家、一族绝对话语权的人。
并且,和归无咎借助孔雀圣祖的权威不同,这位箴石,所凭借的却是自家的特殊本领,在本族近百年内的一桩大事中,一举奠定了自己的威信。
说来话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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