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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势不陡,亦无乔木。浅草茵茵,高止过膝。
眼前景象,一览无余。山上有茅屋一座,草垛数十堆,一人高下。茅屋之前,依稀站着一人。虽是茕茕孑立,好似神气有缺不在巅峰;所立身处也只是一方并不起眼的小土丘。但那意出天表、山河踏破之气象,终是赤色难夺,岿然独在。
论妙韵精纯,较伊濯武君远远胜过。
待归无咎走到近前,那人转身低语道“贵使终还是来了。”
归无咎抬首一望,恒霄宫主亦是报之以随和一笑。
外裹素服,贴身着一件明黄锦衣。神采如昔,正是当年旧识。
至于容貌气度之非凡,固然毋庸多言;但归无咎早已熟谙于心,自然不会因此而震动。
略望其气象,归无咎心中暗赞。
武道之中女子得道不易,矫枉难免过正。故事流传,恒霄宫主更是“恶名远扬”。更不用说,姜敏仪本身秉性之中,便有奋勇孤锐的一面。因此归无咎早已有所准备——
今日所遇之人,极有可能霸道凌厉,不近人情,须得审慎以待。
未曾想到此念竟尔落空。眼前之人,气度温润之极,只初次见面,便有相交若友邻之感。瞬间竟让归无咎生出几分怀疑,那震动一界之“严承予之故事”的真伪了。
恒霄宫主似乎看穿归无咎心意,淡然一笑,道“久闻名后初相见。与想象中有所不同?”
归无咎坦然点头。
恒霄宫主失笑道“看来本宫主因当年那事,也算是恶名远扬了。”
又正色道“春雨之润,秋风之烈,本来并行不悖,只在因人而异。倘若道友如严承予那般出言无礼,本宫主自然也不会容情;无论你是何身份,也只会依旧例处置。”
归无咎心道“那也未必”。但显然姜敏仪记忆未复,眼下修为远高于己,他自然不会触霉头。于是便缄默不语。
按照恒霄宫主所思,她此言看似突兀,其实暗藏极厉害的测度人心的手法。若是对方连连逊谢,惶恐告罪,便是心意不纯。但此时见归无咎恍若未闻,不由心中微奇。
又仔细凝视归无咎一眼,恒霄宫主面上微现讶色,道“也到了这一步……道友破境之后,道行未必在我之下。看来尘海宗来结盟好,也是展露了底牌和诚意的。也无怪乎本宫主虽已有明确吩咐,逸之依旧破例引荐,将道友引到此处。”
归无咎正要逊谢两句,恒霄宫主忽地又道“不对。以逸之的修为,看不穿道友的底细。他是……对道友别有所重。”
归无咎讶然道“归某来见宫主……冉道友并未事先通禀么?”
恒霄宫主微笑摇头。
归无咎转念一思。
日曜武君闭关修心,是何等大事?他估量着冉逸之根脚不凡,于是示之以洞鉴诚意。若能做主例外通禀一回,便算成功。没想到他竟能不禀其师,径直做主将自己引了来。可见此人有暗察幽玄、考辨吉凶之功,并得到了恒霄宫主的额外允诺。
恒霄宫主起身踱步,双目幽光一闪,忽然言道“是了。许是逸之以为,道友是对本宫主道行有所助益之人。”
微一沉默,恒霄宫主续道“既然如此。想来本宫主之所以闭关的细事原委,逸之都对你说了。”
归无咎点头称是。
恒霄宫主低首思虑良久。
说到底归无咎尚未破境,说是能够于她修心有益,其实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出于对弟子的信任,她终究还是言道“随我来。”
并未走得太远,归无咎缓步上前,行了二三十丈——来到那一堆草垛之后。
眼前所见,出人意料。
原来,每一垛草垛之后,皆是悬挂着一副画像。虽然衣着形态各有不同,年龄也略有差别,但显然能够看出,所画人像,皆是一人。
栩栩如生,各呈精彩,无愧于滚滚红尘中提炼出的一点心魄意象。
恒霄宫主缓声言道“吾有一门秘术。入道成长至今,依据履历不同,当依次作三十六幅自画像。三十六画俱成之日,便是心意气力,趋于登峰造极之时。自成就日曜武君之境时,便只差最后一幅了。可是自从听闻‘镜花水月、非复昨日’这八个字,再回复昔年旧作,心意之中却似莫名隔了一层,再难落笔。”
归无咎心意微动,愈发笃定。忽地拱手言道“不揣冒昧,愿乞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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