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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师兄担忧道:“……九师弟,急不来的。至少现在小师弟还没事……不是么?”他犹豫片刻,又道:“若是我们的地里真的有灵药,那就……就给他,也不是不行。”
五师兄也道:“九师弟,临仙谷威名显赫,就算是师父在这里,我们也很难抗争过去,我们没有必要去打一场必输的仗……”
小十趴在谢启南的膝头,仰脸巴巴地望着他,“师兄……”
他只低声地叫谢启南,却不说任何多余的话。仿佛他小小的心底已经明了,眼前这个沉默的九师兄的心海中已有足够多的考量,不再需要任何额外的安慰或是鞭策。
谢启南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看着在场同门,“诸位,我不是在担忧段如松。”
他微顿,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担忧,“我只是,很担心师父和大师兄。”他轻声,“我想,我该去一趟杜家鬼宅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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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启南伏在屋顶上,轻手轻脚地掀开一块瓦片,仔细观察着屋内的景象。
杜家虽然曾经富有,但此前为了闹鬼一事,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地凑了灵石。屋里那些曾经华美精致的金丝楠案几当的当卖的卖,早不剩什么了。如今这偌大一间屋子空空荡荡,只留下一位形销骨立的青年衰颓地瘫坐在角落里,边上倒了一地的空酒坛。
满地的酒坛中间难得还余了块空地出来,上面摞着一沓宣纸,最上面一张画的依稀是一位雍容端庄的女子。
青年满身的酒气,右手却依然握着画笔。他饮口酒,坐在原地愣一会神,然后又俯下身去在画上添上几笔,然后又饮酒,再发呆,作画,如此循环往复。
他画着画着,突然顿住了笔,酒意混沌的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喃喃自语道:“眼睛……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来着……”
他反复责问自己了数遍,却仍是想不起来。他仿佛不能原谅自己忘记了画中人的眼睛这件事,怒极地摔了笔,浓黑的墨汁在画中人温婉的面容上坠了一滴墨点,像画中人流下了一滴泪。青年看着那一点眼泪,哆嗦着唇颤声道:“娘……娘,你的眼睛是什么颜色来着,你快起来……快起来告诉我啊……”
他眼底充满慌乱,又满带明知不可能得到回答的绝望。他昏沉地摇了摇头,从那摞画纸上扯开最上面的一张,露出下面的另一幅画。
那上面画的是一位威严端肃的男子,约莫四十岁左右,肖似青年,却更沉稳。青年醉眼朦胧地看着画中的男子,低声含混地问:“爹,你说……娘亲的眼睛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来着……”
画中的父亲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他沉默地等了一会儿回复,便放弃地垂下了头。他看起来是那么地失落,好像双肩上正扛着山一般沉重的绝望,压得他直往地狱里坠去。
他终究扛不住了,拿起一坛酒,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
“一点风雨……在砚中,梦……梦魂不见死生同。遥寄同饮兰台……兰台月……”他手一翻,将坛中酒尽数倒在了画上。他似乎已经画了许多张画,在双亲的面容之下,还有厚厚的一摞画稿。谢启南看不见那些画画的都是谁,但可以想见,无非也是这可怜人被灭口的满门亲眷。
杜思明看着酒水洇湿至亲的容颜,将他视若珍宝、最后能想起来的旧日影像也化为泡影。他静静开口,声音苍凉而哀伤,“伤心……独是我心衷。”
他打了个酒嗝儿,倚在墙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谢启南在房顶上,默默地看着杜思明的痛苦悲伤,一言不发。
段清渊却转过头看了谢启南一眼。他修为高过谢启南,神识一扫便知道屋内景象,因而不需要像谢启南一样难受地趴在房顶。
他也看到了杜思明家破人亡,十分苦痛。那种悲伤的心绪极具有感染力,连他这种见惯生死的医修亲眼目睹都觉得心中沉闷。他不由侧头看了看谢启南,想知道对方是什么反应,却发现谢启南那张很有些清隽的面容一片静默,眼底似结成了冰湖,半点也不透露冰面之下的心绪。仿佛世间有万事万物,却都不在他的眼前心间。杜思明的伤心如此刻骨,他却仍能面色平和,甚至敏锐地察觉到段清渊的视线,若无其事地来了句,“少谷主,怎么了?”
段清渊唇角微掀,摇摇头。
谢启南语气平平地叹了口气,“杜家是真的惨啊。”
段清渊道:“是。”
谢启南抬眸看了对方一眼,别过了头。
段清渊再看不到他的脸。
谢启南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子里杜思明瘦骨伶仃的身影,眼里不带半分感情,就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冰冷又漠然。
他就这样冷冷地看着杜思明,轻声道:“少谷主,你看出来了吧。”
段清渊道:“你觉得我应该看出什么?”
但他虽是问句,语气却没有半点疑问。
谢启南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再掩饰,从屋顶飞跃到地上整了整衣衫,径自推门而入。
段清渊见他如此,身形一转,便移形到了杜思明的房间里。
现在已是六月,夏日时节本不该如此森冷。但偏偏这夜的风冷极了,大门洞开后,随风灌入的寒意几乎砭骨。
谢启南站在风口,静默地看着缩在角落,醉得人事不省的杜思明。
而段清渊又回头看了一眼,他眯起眼睛,仿佛是第一次地认识到原来这个他执意要医治的“人情”也是如此消瘦。被寒风一打,也颇有那么几分脆弱易折的感觉。
但这实在是不像谢启南。他胸无大志,惫懒怠惰,实不该如此飘忽。
他忽然叫了一声,“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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