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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倒是颇有自知之明,摆着手说:&ldqo;我那酒量算啥咧,我娃才十一&hllp;&hllp;&rdqo;他嘴里喃喃地念着&ldqo;我娃才十一&rdqo;,翻来覆去连说好几遍,两行泪水已经从眼眶里涌出来。&ldqo;我娃才十一呀&hllp;&hllp;烧咧,都烧咧,庄子都烧没咧&hllp;&hllp;都死啦,全死啦,我娃才十一呀&hllp;&hllp;&rdqo;
&ldqo;范家呢?范家老太太,范翔两口子,还有他们的娃,他们&hllp;&hllp;&rdqo;
&ldqo;死啦,都死啦,庄子都烧啦,都烧啦&hllp;&hllp;&rdqo;
从那一晚在山神庙里听说突竭茨人走山道里杀出来烧了霍家堡,商成就有预感李家庄怕也逃不脱这场劫难一一烧了霍家堡之后,突竭茨兵为了避开驻县城的卫军,多半会顺官道流窜,而沿官道朝北的第一个大集镇就是李家庄&hllp;&hllp;对于丈母娘可能的遭际,他早就有心理准备,此时得到证实,心里虽然难过,却不怎么吃惊,咽口唾沫正要开口再问,赵石头突然扑过来拦住他:&ldqo;和尚大哥,别问!&rdqo;
商成楞楞地瞧赵石头一眼,嘴里道:&ldqo;别问什么?&rdqo;伸出胳膊似乎没怎么用力气就轻轻地把石头隔到一边,问道,&ldqo;大哥,我朝你打听个事情,&hllp;&hllp;&rdqo;话还在他嘴里打转,他就已经知道赵石头让他别问什么,他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念头竟然和赵石头说的话一模一样一一别问,别问,千万别问!人却象中了魔魇一样把话说出来,&ldqo;&hllp;&hllp;你看见我妻子莲娘没有?&rdqo;
&ldqo;莲娘?莲娘?&rdqo;那人无意识地把莲娘的名字念叨了两遍,目光呆滞地抬起头,就象不认识商成一样,说,&ldqo;你是问范家的莲儿吧?她被突竭茨人抓走了,好些人都被突竭茨人抓走了&hllp;&hllp;&rdqo;
商成的身体猛地摇晃了一下,脸骤然抽搐成一个恐怖的模样。一瞬间,他就觉得幽暗深邃的天穹排山倒海般砸下来,眼前的一切全部都消逝了,只剩下黑暗,只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hllp;&hllp;
赵石头急忙驮住他僵直的身体。他立刻被压得佝偻下腰。姬正和范全本来都在傻呆呆地听他们说话,直到看见赵石头脚步踉跄得快要摔出寨墙,才赶紧帮忙。三个人合力才把商成搀扶到垛口边坐下,再看商成时,都惊骇得张大了嘴。
商成两只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可怕地鼓凸着,瞳孔涣散眼神茫然地盯着某个地方;脸庞白得刺眼,还隐隐泛着青灰色,颧骨上却一样地飘着两团红晕,就象雪地上飞舞着两团炽热的火焰。他的头朝一边偏着,嘴角耷拉着,一丝亮晶晶的涎水从咧开的嘴角滑出来,蜘蛛丝一般地挂在下巴上。
范全拼命地捋着商成的胸口,没气色又去搓揉着商成软绵绵耷拉着的胳膊,看姬正跪立在旁边不知无措,吼叫道:&ldqo;赶快!赶快让人去老营请大夫!快!&rdqo;又扬着声气喊,&ldqo;去拿酒来!人都死完啦?去拿酒!&rdqo;旁边几个吓得呆若木鸡般的兵士这才惊醒过来,四五个人齐齐从两人多高的寨墙上一跃而下,飞也似地朝营盘里各个可能有酒的地方奔去。
赵石头跪在商成旁边拼命地揉商成的太阳穴,揉几下又去掐人中,忙乱半天看商成没气色,眼泪都急得淌出来,鼻涕泪水糊得一脸都是,手里却不敢停。
酒很快就拿来了,葫芦坛子都有,还有突竭茨人的牛皮口袋,可灌商成多少也没用,他的嘴根本就橇不开。姬正伸手捏了商成的脸,扳两下没动伸手就拔出刀子,赵石头嗬嗬叫着就扑过来抱着他的肩膀胳膊。
姬正挣两下没脱身,又不敢拿刀子朝赵石头身上扎,只好喊人把他架走,这才过来和范全两人合力一人扳头一人掐腮,用刀尖贴着牙齿缝把商成的嘴橇开一条缝。
&ldqo;灌酒!快灌!&rdqo;
一个兵提着牛皮口袋将将要倒,冷不丁就被人一脚踢到墙角边,包什长嘴里喊&ldqo;让开&rdqo;,劈胸口揪住商成,扬起胳膊就准备扇下去一一
然后他就被摔到刚才那个拎牛皮酒口袋的兵身上,两人头碰头砰地一声响,翻着眼皮一起晕过去。
商成手撑着墙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两步,推开挡着他视线的两个目瞪口呆的兵士,眯着眼睛瞪着那个庄户,阴恻恻地问道:&ldqo;我妻子&hllp;&hllp;她怎么会被突竭茨人抓走?突竭茨人是奇兵,就那么一点点人,怎么可能去掳人口?他们怎么敢去掳人口!&rdqo;
那人神智恍惚地说:&ldqo;不是那拨突竭茨兵,是后来的,都是骑兵,从北边来的&hllp;&hllp;&rdqo;
三天前,从盘龙岭过来的突竭茨骑兵再次洗劫了这块土地,早前逃过劫难的人们再一次陷入更大的苦难中,商成的妻子,可怜的莲娘,就是在这次更大规模的灾难中,被突竭茨骑兵从姑娘河河滩上搜出来抓走的&hllp;&hl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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