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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得猛一哆嗦,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脚下一空,拽着缰绳就踢了个踉跄。
他的亲兵赶紧过来看他出没出什么事。
段四坐在马上,偏了脸垂视金喜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老金,当心一点。这个时候,脚下一定要稳重。我可不想眼见着你出丑一一不然我在钱老三那里可是没办法交代。”说完,又没事人一样把头转回去。也没见他有什么特别的言辞举动,可马上马下十几个提督府护卫已经悄没声地围上来,把金喜几个人圈在中间。
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大胆臆测给惊住了,还是被段四隐含杀机的话给吓着了,就是那么一眨眼的工夫,大颗大颗的冷汗就顺着金喜的额头鬓角流淌下来。他推开自己的亲兵,努力镇定着强笑道:“你说的是什么屁话?虽然我金喜没吃过羊肉,难道还没见过羊漫山跑么?”
“是么?”段四还是那付似喜非喜的假笑表情,眯缝起眼睛望着金喜,慢悠悠顿说道,“你见过当然是最好。不过哩,有些该说的话我还是得说。如今这情势,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再踩下一步。踩错了,可就再也没法回头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金喜哪里还能不明白?他低下头,避开段四那两道直如黄蜂尾般凌厉的蛰人眼神,旋即又昂起头,鼓起勇气回望着段四,说:“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就说一桩事。范全的队伍是驻扎在北郑城外,旅指挥在什么地方我也知道,可那是军营,人多眼杂,咱们这样一大群人过去,肯定无法遮掩。我想,咱们还是直接进城找姬正,让他找个理由把钱老三和范全招聚到一处。你看怎么样?”
这个事情段四倒是真没考虑过。他思忖了一下,又把目光转向霍士其,见霍士其点头,便说道:“那好,咱们去找姬正。”
……一行人马赶到北郑时,天色已到起更时分。
今天的北郑,说是座县城,其实就是座大兵营。东元十八年春夏突竭茨人诈取如其寨寇边,在这里掳掠屠杀了几万人口,从那之后,北郑城就再没有恢复昔日的景象。去年春天,燕山卫署想朝这里安置部分因为战乱而被迫离开家乡的流民,然而,不管南边几个县的官吏如何劝说,也不管卫署为这些流民提供怎么样的优惠,可响应者寥寥;很多人情愿在他乡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也死活不愿意迁过来。直到现在,肯在县城里落籍的还没有二百户,不及东元十八年的十分之一……
霍士其以前就在南边的屹县做衙门书吏,一年中总要朝北郑走上一两回,前年去西马直看望商成,也走过这里,按理说,他对这里过去的种种光景都不陌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下看着城外不见人烟的村庄一个接着一个,大片大片的野草从一片土地蔓延到另外一块土地,他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金喜在城门口验过官凭,就带着一大群“讨要粮饷的边兵”进了城。这种事大概经常发生,所以站岗值哨的卫军完全没有留意他们,带队的小校也没仔细打量这群衣甲褴褛的“边兵”。
城里街道上也是渺无人气。城里驻的兵不太多,多的是与军事有关的各个衙门有司,因此许多家户都还是四年前遭祸时的模样。很多房屋过了大火,烧得柱倒梁倾,残木碎瓦垒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就象一头头隐藏在黑暗中择人而噬的凶猛怪兽。到处都能看见塌倒的院墙,硬泥块摔得漫过街道,荒草爬得到处都是。就连偶尔看见的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笼,也是半死不活地在夜风中摇晃;苍白的光晕就象是在给罹难的人们招魂。
霍士其神情麻木地随在队伍里,越走心里越是难受。再回想几年前这里的繁华热闹情形,他忍不住鼻子一酸,泪水一下就涌进眼眶里。
他急忙用手在脸上掩了一下。同时他也在心里嘲笑自己一句:怎的咧,都三十好几奔四十的人了,怎么还象个少不更事的娃娃?这有什么好哭的?不就是个遭了兵祸的边城嘛。遭过兵祸的光景,他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可哭的?哪里遭了兵祸不一样呢?
虽然他一个劲地宽慰自己,可泪水还是禁不住地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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